“棺材买卖?!”业已七八分醉意的青衣小厮,惊骇得一下子酒醒了不少,愕然问道,“先生,您确定要做这种买卖?”
“不妥吗?”
“也不是不妥……”青衣小厮双手揉着太阳穴,“镇上少说也有二三十家棺材铺,大小不等。最大规模的当属这南街上的千年屋棺材铺,老板叫周波丕,吃人不吐骨头,出了名的一毛不拔。在镇上经营十数年,颇有关系。您想入这行当,真需要三思后行。”
“听你这么一说,感觉这周掌柜是个大能人。”向长生道,“只是做买卖嘛,各师各法,指不定我也能在这行里占个一席之地。”
“先生,既然说到了棺材买卖,小的倒是可以跟你讲件前不久发生的事情,您权当参考。”
“洗耳恭听。”
“镇子出北门三十里地,有座百里丘,丘下有个落凤村,村里有个姑娘叫……”
“小芳?”向长生情不自禁,脱口而出。
青衣小厮一脸懵逼,愕然问道:
“小芳是谁?”
“没谁,你继续说。”
“村里有个姑娘叫叶明珠。”青衣小厮道,“七月初七那天溺毙在桃花潭,实在太可惜。不瞒先生,小的就是落凤村人,没少偷偷看她,那脸蛋盘子比万花楼的头牌还要好看。先生有所不知,我们村子里有习俗,这种溺毙的人叫枉死鬼,只能草草掩埋,最忌风光大葬。”
“这是为何?”向长生暗喜,自己还没往这上面引,青衣小厮反倒自个提到了叶明珠。
“因为枉死鬼会找替身,而且专找亲人或周边的熟人。”青衣小厮道,“却没想到,叶明珠居然有一个姓徐的义兄,据说是什么幻剑宗的内室精英弟子,金珠多到生锈发霉。一出手就是五十万金珠,在周波丕的棺材铺里买了一口最贵最好的棺材,然后在落凤村办了五天的流水席。那场面,真够吓人的。”
“五十万金珠一口棺材,的确是大手笔。”向长生道,“看来周掌柜这一笔赚狠了。”
“何止狠,还有更狠的。”青衣小厮压低声音道,“周波丕是什么人呐?就算一条狗进了他的棺材铺,不拉泡屎让他肥菜地都别想出来。那叶明珠的义兄完全就是当猪宰了,一张一百万的金票,周波丕顶多花了七十万,剩下三十万妥妥进了口袋。”
“这就有点过了。”
“有点?”青衣小厮愤愤不平道,“三十万金珠呐,小的三十辈子都赚不来。先生,小的讲这个,就是想告诉您,做这买卖,脸皮要厚,心肠要黑。”
“多谢小哥提醒。”向长生道,“我的买卖开张,要是也能遇到几个这样阔绰的义兄就好了。”
青衣小厮皱了皱眉,摇头道:
“也是奇怪,我在落凤村住了三十多年,虽然平日里跟叶家少有接触,但毕竟同村,却从未听说过叶明珠有个姓徐的义兄。”
“可能是在幻剑宗勤修苦练,鲜少回来看这个义妹吧?”
“小的看着叶明珠长大,再怎么勤修苦练,也不可能十六年一次都不来吧?流水席第一天,我见过那人,小的自问从来没有在村子里见过他。为这事,小的还问过好些个村里人,都说第一次见。”
“这也没什么奇怪,修士都是高来高去,我等凡夫俗子,岂能入他法眼。”向长生笑道,“叶家有个这样的亲戚,想必人缘很好。”
青衣小厮道:
“老叶夫妇都是老实本分人,话不多,很少串门子。除了周边几户村民比较熟悉,村外几乎没有熟人,在镇上更是两眼一抹黑……对了,镇上倒是有一个熟人,三十不到的样子,看着憨厚,穿着普通,住哪不知道。时常拿一些鸡蛋跟老叶换白米。小的曾经在老叶院子里看到过几次,前两年中秋节,还帮着叶明珠挖鱼池子,挺熟练,一看就是老庄稼把式。”
向长生随口问道:
“这人叫什么名字?”
“应该是徐如林吧?”青衣小厮道,“小的听到叶明珠叫他如林哥哥,老叶夫妇叫他徐哥。”
向长生双眉微皱,轻声道:
“好名字。其疾如风、其徐如林……”
“什么?”
“没什么。”向长生道,“今天真是多亏了小哥,要不是你,我还一门心思打算往这棺材买卖里钻。这样吧,我先回客栈再好好琢磨琢磨,指不定过两天还得来烦扰小哥。”
“不烦不烦,先生尽管来找小的便是。”
向长生赏了青衣小厮两枚朱雀金珠,走出小酒馆,回到里正府。
薛剑锋与曹武略还坐在后院槐树下,后者倒是饶有兴趣地问着一些战场的事情,前者有一搭没一搭,心不在焉。
对曹武略这种不知道天高地厚偏偏又跟着曹天寿沾染了一身阴险狡诈气息的无知后辈,薛剑锋谈不上欣赏,也扯不上厌恶。
他这辈子混到现在,也就兵家大师到了头。快两百年了,一直停留在五行境七重天,虽千方百计,也再无寸进。
兵家宗师不敢奢望,兵家大宗师更是痴人说梦。俗话说“什么样的虫子蛀什么样的木头”,自己几斤几两得掂量清楚,明明是条菜虫,偏要去啃铁木,后果当然是崩坏一嘴牙。
薛剑锋自信,但绝对不会自信到自负的程度。百年前他就彻底断了踏入四象境,位列神班的荒唐念头,一门心思的四处搜罗各种极品装备和法宝。破境固然无望,但有装备和法宝的加持,实力依然可以大幅度地得到提升。
只要曜石大陆上没有妖孽肆虐,他就有大把的时间寻宝。这一次前来十方古镇,一方面是奉命行事,另一方面也是想来镇上的拍卖场碰碰运气。
没有哪个修士会嫌弃宝贝多,就像凡夫俗子也绝不会嫌弃金珠多。
多多益善,越多越好。
向长生一出现在后院,薛剑锋就站了起来。跟曹武略的交谈实在索然无味,他倒是想抽个空去镇上的拍卖行事先摸摸底。以他兵家大师的身份地位,找拍卖行的管事聊聊,多少能问出点有价值的东西。比如暂时有哪些人对这次拍卖会的压轴宝贝【护心甲】有想法?
“大将军请留步。”向长生道,“我这边倒是打探到了一点消息,或许与那徐姓修士有关?”
薛剑锋有些无奈,按照他的想法无疑最是简单。假如徐姓修士要为叶明珠复仇,那就断然不可能放过罪魁祸首曹武略,迟早会找上门,守株待兔便好,无需主动出击。
不过向长生是天寿城城主府大祭酒,与他这大将军地位相当。因此尽管心里不耐烦,却还是停下脚步,站在后院门口。这架势摆明了就是有话快说,别耽搁时间。
向长生言简意赅,薛剑锋听完扭头就走,撂下一句话:
“找到这人住处再告诉我。”
向长生耸了耸肩,看定曹武略,沉声道:
“这事最好知会你父亲一声。”
曹武略不以为然,笑道:
“向大先生,这等小事,没这个必要吧?”
“很有必要,这事可大可小,而且难以预测。”向长生道,“我说过,你们雇佣的那两个七星境的黑暗猎人,绝对死了。在死之前,一定告诉了徐姓修士一些确凿证据,这才有了李天翼的失踪。通过李天翼,他又找上了不明真相的吴其中。我断定,这两人也早死了,你是下一个目标。”
“有您和薛大将军,姓徐的敢找上门来,无异自寻死路。”
“我们在明处,他在暗处。”向长生道,“徐姓修士杀死两个七星境的黑暗猎人倒是不算什么,关键是他明知吴其中是妙音谷的内室精英弟子,依然杀得毫不迟疑,甚至一杀就是五个,这是对妙音谷赤裸裸地蔑视。这也意味着,他同样没有把天寿城放在眼里,若非实力强横,安敢如此?”
“既然这样,他为什么不干脆前往天寿城杀了我?”曹武略道,“从吴其中失踪那天算起,他有足够的时间赶到天寿城。而我根本不知道李天翼和吴其中已经出事,必无防范。”
“也许他已经在天寿城,或者正在去天寿城的路上。”向长生道,“还有一个可能就是他在杀死吴其中之后的确随后赶到了天寿城,潜伏在城主府附近等待时机。而你在回去之后,半步都没有离开城主府。这次出来,也是由我和薛大将军陪同,他以一敌二,可能没有把握,于是又跟着我们回到了十方古镇。”
“向大先生,按照您的推测,这姓徐的莫非还是上五境修士不成?”
“不无可能。”向长生道,“这正是我要你知会城主的原因。尽管有我和薛大将军护着你,也无法确保绝对安全,务必要请城主再派遣一名大将军过来才是,须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武略啊,你此行有重任在身,实在不该招惹上这等大麻烦。”
曹武略略一犹豫,点头道:
“向大先生,这次的确是弟子鲁莽行事,还请您即刻传信我父亲,讲明事情真相,立刻派遣莫大将军前来协助。”
向长生轻声叹息,道:
“我这里有三张中品【鬼遁符】,遇袭即刻抛出一张,可瞬间将你传送到方圆里许的随机位置。如无必要,切记不要连续使用,因为传送位置随机,因此存在传送回原位置的可能性。”
“弟子谨记。”
“明天你随同薛大将军前往长右山,为捕捉长右做足前期准备。”向长生道,“我留在镇上,继续追查徐姓修士。这个人不死,你这辈子都不得安生。莫大将军抵达之后,我会安排他去长右山接你回来。”
“一切全凭向大先生做主。”
“只有先解决了你的麻烦,我们才能心无旁骛地解决妙音谷的麻烦。”向长生道,“朱竹猗和麦其芃真的是来十方古镇为死去的五个弟子复仇的吗?我看悬,另外莫赤狐又在哪里呢?这头阴险狡诈的老狐狸,肯定是在密谋着什么?”
曹武略恨恨道:
“总有一天,我要手刃这三头又老又丑的母狐狸。”
向长生闻言,不禁摇头笑道:
“武略啊,做人要现实。这三头母狐狸,无需翘臀,随意一个闷屁,都能杀你于无形。”
曹武略悻悻然,好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