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叹息后，旗娅跪坐在我的身旁，不必去看，我已经可以想象出她此刻看着我那复杂的神情。
“事情我们都听说了，你……”旗娅声音显得低沉，说道一半似乎被什么哽住，停了下来。
我瞬间明白了什么，开腔道：“都听说了？是指安培家的事，还是连我跟神行者的事情都知道？”
“都，都知道……青紫前辈都告诉我们了。”
旗娅说完，我们之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我移开了手臂，看着旗娅，带着连自己都没有发现的危险气息。
旗娅被我看得愣了，她错开头，许久如蓄积足够的勇气才再次与我对视，道：“攸司，我们还是同伴吧！你不是答应过我什么事情不会一个人扛嘛？为什么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们？你，还是不信任我们嘛？！”
闻言，我一愣，随即起身盘腿与旗娅面对面地坐着：“旗娅，不是我不愿意说，而是所有的事情发展地太快，连我自己都觉得措手不及。”
虽然猜想到安培神司会有所动作，但是我没有想到会是那么快，那么狠，那么的致命。说是措手不及，还不如说是惊慌失措，我失控是因为我真的觉得……
“害怕，我觉得害怕，恐惧，不知所措。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怎么好像一转眼，就面目全非了？”旗娅整个人跪坐在地上，双手握拳放在膝盖上，低着头，自言自语般说着，“不管烬夜还是墐大哥，几乎从出生就认识的人。怎么转眼间就变得那么陌生。烬夜憎恨青家我们可以理解，毕竟青家的人根本没有把他当人看，甚至拿他的身体做实验，硬是让他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存在。但，他不该对青玄的妹妹出手，那个女孩子是无辜的！烬夜他可以对青家任何人出手，唯独青玄兄妹不行，他们救过他，他们庇护过他，他们把他当成比亲人还亲！！”
“他明明已经做了那么残忍的事情，又怎么可以说出那样的话！”泪水如断线的珍珠，一串串不断砸落在她白皙的手背上。
我伸出手，想要帮她擦干眼泪，想要抱住她，安慰她。只是最后我什么也没做，骤然垂下手，我苦笑着昂头看着天空，眼睛真的好涩，好痛……
“仇恨容易让人蒙蔽了眼睛。而忘记了自己是谁！”话才说完，我便忍不住自嘲。
蒙蔽眼睛，忘记自己是谁嘛？自己不也正在变成这样的人吗？
我伸手按住了胸口，阴狠地说道：“痛吗？在知道烬夜背叛后；在知道安培墐凶行后，在知道景凉时日无多后；恨吗？会不会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消失，恨不得连自己都跟着这个世界一同消失？什么责任，什么理智，都是狗屁吧，明明自己弱小的什么都做不到。”
“攸司？！”旗娅似乎被我充满戾气的语气吓到了，她睁大了双眼，一时间居然忘记了哭泣。我则从她的眼睛里看到无比狰狞的自己。
原来自己也有如此狰狞的一面，忽然我很想笑，可怎么也笑不出来，满身满心都是无法言说的苦涩。
忽然，旗娅的眼泪掉的更凶了，泪水在空气中划过一个漂亮的弧度，我猛地感受到一个巨大的冲击力，下一秒整个嗅觉就被一股女儿的馨香占据。许久我才意识到，自己被哭得像泪人的旗娅紧紧地抱住。
“不是的，攸司一点都不弱小。我知道，我真的知道，你那么的努力，那么的勇敢，你是这群人中唯一没有停下来的。明明就已经伤痕累累，明明就已经血流成河，可你还在努力，我知道，你不甘心，你真的很不甘心！”
是啊，我不甘心，明明付出了那么多，明明得到了先手，但还是输了，还是被人牵着鼻子走。就像是被人指着鼻子嘲笑，嘲笑自己的自以为是，嘲笑自己的狂妄无知。
“旗娅，我爱着景凉，我对他的感情一点都不比你少。”在她的怀里，我闷闷地说道。我感觉到她身体瞬间僵住了。我有种报复地快感，我以为她会推开我，甚至对我破口大骂。
可我没想到，她不但没有放开，甚至带着哭腔，宛如自言自语般重复着：“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我伸出双手抓住了她的双肩，猛地将她推开，钳制住她，迫使她与我面对面，狠声地说道：“不，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可以为了景凉连命都不要，我可以为了他颠覆整个世界，我可以为了他背叛你们所有的人。我对他的感情是扭曲的，是疯狂的，是不可理喻的，这样你还敢说你懂吗！”
看着她的震惊，害怕，悲痛欲绝，我渐渐松开了手。
啊，太可笑了。有什么不满就冲着那些混蛋发泄去，我这样欺负一个女孩，还是个悲伤的女孩，算是什么事？！
迅速后退，垂下眼帘不再吭声，我知道现在自己就像是刺猬，对谁都充满了怨恨。
这一次我真的以为她会选择离开了。可是，我又错了。她伸出手，微微颤抖地握住了我摆在膝上的手，声音弱小地说道：“从懂事开始，他们就告诉我，我将成为安培家的妻子，这是不能改变的事情，我唯一可以选择的是，选安陪兄弟的其中一个做丈夫。”
渐渐地她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清晰了起来：“于是我见到了他，只是一眼我做出了这一生唯一的选择。我不在乎这样的选择让别人看来是多么愚蠢的事情。我甚至愿意和他一同去承受别人不友善的目光和评论。我对他的感情，一点都不比你输，而且从一开始我就拥有站在他身边的资格，可以毫不保留的将对他的感情表露出来。”
是的，这是我所嫉妒的，所渴望的……
“如果我也将如你这般面临选择，我也会为了他去背叛整个世界，背叛所有的人。而且我不会做任何的犹豫，任何的挣扎。”
旗娅的这句话如锋芒刺入了我的心，是的，我犹豫了，我迷惘了，我现在不知所措，静候景凉生命的流逝。
“攸司，我这样说并非说明我赢了，控诉你根本不够爱。”她放开了我的手，站了起来，低着头看着我，这样迫使着我必须仰着头看着她。她收起了眼泪，整个人变得坚强，有了以往的神采，她深吸一口气，望向了远方，继续道，“因为你懂，你明白，你想让他干干净净地离开，你不愿意给予他半点伤。”
“攸司，其实从高龙山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你对景凉的感情，起初我以为景凉会回应你是因为愧疚，但渐渐的我发现错了。从小到大，我一直都在看着他，不管谁对他有多好，他都更加愿意一个人，他孤傲的活着，固执的拒绝着整个世界。直到你的出现，他变了，变得更像个人了。但也仅限在你的面前，和你在一起。那时候我真的很妒忌，我甚至恨不得你从来就没有出现过。因为很多事情，明明我那么努力，那么渴望，却被你轻而易举的得到了。然而你却什么都不说，依旧的装疯卖傻。”
“后来，我终于想明白了，并不是我不够好，只是我能给的，都不是他想要的。而恰巧又有你的出现。大概这就叫做天意。”
“可我给他带来了死亡。”我撇开了头，不愿承认旗娅的一番话安抚了我。似乎整个人都平和下来了。
“就算明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我想景凉也会义无反顾去做。不只是对你的承诺，他纵使在冷漠，他依旧是善良的，不愿看到生灵涂炭。所以今天的结果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却不是谁的错。”
我默默地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后，道：“走吧，回去，他该醒了。”
旗娅愣了一下，便乖巧地跟了上来。我们就这样沉默地走了很长一段路，我才再次开口道：“谢谢，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旗娅笑了起来，夕阳下，暖暖的，让人怎么都无法忘怀，她走快几步到我的身边，拉着我的手就开始向前跑：“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愿去怀疑自己的伙伴。攸司我相信你会做出最好的选择。走吧，我们回去了。”
我终于有了近日来第一次的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