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春山老爷子说的这番话里面蕴藏着许多玄机。
他先说修行人也是华夏人,希望国家繁荣昌盛。就是警告修行人不要把自己当成神、当成脱离民族、国家之外的存在。但同时也算是承认修行人的地位,和每一位公民一样,享有得到国家帮助的权利。
而后他将这一次政治斗争以及血流成河的战争归结为双方的“意气之争”,意气不和大打出手,也不过是兄弟之争,打的时候谁死谁活各安天命,等不打了大家都要按照规矩来办事。既然是规矩,就是具有普遍约束力的,这是对众修行人的警告,希望他们就此打住,不要再动任何歪心思。也是对他们的保证,保证己方不会主动破坏规矩,对他们出手。
最后他说和老韩先叙旧,当然是要和老韩解决完这次争斗。待争斗过后,大家还是可以像往常那样坐在一起畅所欲言,互相提出条件,互相谈判满足,成为利益相交的盟友,为建设美好的新华夏做出贡献。
老爷子说完后,从小岛外进来三十余名工作人员,掌灯清扫、撑伞摆桌、端茶倒水,分分钟就在原本幽暗的阁楼前弄出了夜宴的场所,供众修士休息。
而且,这些“服务人员”可不是普通人,虽然不像是韩德新这一方尽是六阶先天境大能,可也都是五阶罡气境的修行人。也算是稍稍展露一下老爷子的底蕴。
张春山上前搀住韩德新的胳膊,韩德新心中不忿,想甩手挣脱,可他是文官出身,哪怕张春山瘦的皮包骨,也比他力气要大得多,竟是无法挣脱。
两个加在一起超过二百岁的老头无声的斗了半天力,终于还是以韩德新失败而告终,被张春山硬搀着坐回到阁楼前面的石阶上。
一时间好似重回建国前那些炮火轰鸣的岁月里。
小刘秘书打着伞在冷风中颤抖,不知道该走还是主动上去打伞。
张春山道:“小刘,说起来我跟你爹比他跟你爹更亲近,可你爹是个势利眼,死前把你托付给了老韩,看看你都跟他学了什么下三滥的手段?竟然还给我下毒。”
小刘吓得腿都软了,若不是韩老就在旁边,他恨不得直接给跪了。
“行了,我怎么说也是你大爷,而且应该比这老韩头更近,这次就揭过了。”
张春山说揭过了,却直愣愣的瞅着小刘。韩德新哼道:“你为难一个孩子算什么能耐,有本事就自己找出来是谁给你下的毒。”
张春山笑道:“我是给孩子一个不再愧疚的机会,你真当我老糊涂到是谁下毒还不知道吗?”
小刘做了这么多年秘书,虽然胆小,但也是聪明人,他躬身道:“大爷,您和韩老是多年的兄弟,正如您说的,争斗时是意气相争,各凭手段;争斗过后,大家还是亲人。侄儿马上就将这些年安排照顾您的名单整理一下给您送去来,至于直接送药的人,您一定已经知道了,还是别让侄儿做不义之人了。”
“和你爹一样,也是个滑头。”张春山瞅着韩德新道:“老韩,当年我就说过,这孩子最应该扔到军队训练成铁血的汉子,可你偏让他做你的秘书,你真是害人不浅呀!”
韩德新闭口不语,张春山道:“做错了事,总要有人承担后果。你是我侄儿,我不与你计较,但李忠人我早已经让人关了起来,知会你一声。”
小刘抹了抹头上不知是汗珠还是雨点的东西,稍稍松了一口气。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那些埋在张春山身边的钉子爱死不死,只要他能过了这一关,今后就还有翻身的机会。
张春山笑着坐了下来,小刘扶着韩老也坐下,举着大伞替二人遮雨。那模样虽然还和之前站在韩德新身边时差不多,但韩德新已经明白,这个知道自己所有秘密的人,从今以后就是张春山的人了。
俩老头并没有说出什么太高深、太隐秘的话,就如同不敢打架的小流氓坐在一起摆关系吹牛皮一般,是由韩德新最先开口的。
“西北军区、东北军区、西南军区,我还有超过六十万的人。”
张春山没有接招,而是淡淡道:“当世有三家掌握了基因强化技术,其中之一是沈家那丫头,我已经和她达成了协议。再有就是秦家,你应该得到了消息,四个小时前,秦家已经和我的人达成了默契。至于第三家,你应该能猜得到,前几天刚召开新闻发布会。这技术你掌握了吗?六十万人,就算是六百万人,你认为你有胜算吗?”
张春山彰显了一下什么是第一战斗力,而后叹道:“何况,你这老家伙虽然愚昧无知,但也算是个爱国的人。若真的掀起大动乱,到时候血流成河,国力衰退,这非我所愿,更不是你要得到的东西。”
韩德新哼道:“不打仗你就占据优势了?没有我发话,你的政令都出不了燕京。”
“你错了,没有你发话,国家每一项正确的决策也都必然会得到贯彻执行,因为每个人都是心向光明的。只不过,这条通向光明的道路上有太多的荆棘坎坷,也许会血流成河。”
“你要是能杀,就杀去呗。我老了,又关我屁事。”
“你就不管身后洪水滔天?”
“我一会就死,死都死了,还管什么洪水不洪水的。”
“不,你得管。”
“我就不管。”
“你不管,洪水就先淹死你的儿子、你的孙子,你们韩家的一切。”
“你无耻?你要死的时候,我也没断你老张家的后路。”
“我从来就不是君子。何况是谁派人暗杀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孙子。”
“我……”
“别跟我整那没用的,你没动手,可你也没阻止那些舔屁眼子的家伙动手。怎么说孩子们也管你叫过爷爷,你看看你那点胸襟!”
韩德新这事儿做的理亏,祸不及家人,这不只是官场上潜规则,更是他们那一代人的原则。他沉默了一会,低声道:“你想要什么?”
“我不想要什么,我只想让这个国家变得更好。”
张春山叹了口气道:“老韩,你已经试过了,做到如今的程度,我不敢评价你的想法一定就是错的,我不敢说按照我当年的想法会做的更好,但我是你的兄弟,你试过了,也总得给我一个机会试一试吧!”
老韩久久不语,伸出食指和中指到头顶,小刘秘书手忙脚乱的找烟,却发现一盒烟都被雨水浇湿了,根本点不着。
方无邪看着这两个老头觉得很有意思,神念一动从玉抉中取出一盒云山地产烟,用牵机术稳稳当当的送到小刘手里。
远处大伞下的修行人见他轻易将一盒烟送至七十多米外的地方,这一手看似和御剑差不多,实则要比御剑难得多。毕竟修士御剑是和自己心意相通的兵器,而他御出的仅是一盒普通的香烟。
更有修为高超的人发现方无邪用此术法时并没有动用真气,也就意味着他是用普通修者还不明白的神识之力送出的香烟,这就更衬托出他的可怕。
韩德新连着抽了半盒烟,伸手又拿了一根,这次却没自己抽,而是递给了张春山。
这个老战友、老对头哈哈大笑,扯着他站了起来,高声道:“通知国宾馆,设宴,开席。”
酒宴档次很高,高到水共波吃花了嘴。
酒宴上除了俩老头和小刘外,几乎都是修行人。修行人能吃是出了名的,毕竟不能光餐风饮露积聚能量,吃是最重要的一个来源。可水共波实在是太能吃了,比所有在座的六阶先天境高手都能吃,而且一不小心就忘了隐藏修为波动,那隐约间七阶生死境的波动,让众修士心悸。
方无邪却是从头到尾没拿起筷子过,只是象征性的喝了一口红酒,天知道有没有咽到肚子里。这里面固然有方无邪装逼的成份,主要也是他的肠胃好久不曾吃硬质食物,虽然吃雪豹肉将肠胃养过来许多,但还是不太适应。
这形象落在众人眼中,让他愈发高深莫测起来。众人感应不到他的修为境界,但此人能动用神识之力,有个师兄隐约是七阶生死境大修,那其人百分百是八阶入神境的超级高手了。
张春山一方有八阶、七阶的高手坐镇,又有无数四阶、五阶的修行人,这种阵容比之修行界大巨头五老会也不遑多让了。而且据最新传来的消息,五老会已经投靠了张春山,以后这天下自然是和姓韩的没什么关系了。
众修者都是人精,在利益链如此明朗的前提下,自然知道该向谁效忠。
这一次晚宴,张春山几乎搞定了政界和修行界,老人家身体早已不行了,和方无邪寒暄两句就休息睡下。方无邪看着手里刚得到的有关宋流风的资料,却是久久无法入眠。
宋流风今年十八岁,是宋慧宁的养女,自小被安排在宋家燕京的本家成长、生活,深得宋氏本家老太君的喜爱,是宋家的掌上明珠。有关她的资料并不多,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生活琐事。方无邪关注的是资料里附着的几张照片。
宋流风很漂亮,脸形和宋慧宁有七成相似,若不说是养女,说亲闺女都有人信。但也有明显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眼睛。
宋慧宁的眼睛是典型的丹凤眼,细长妩媚、眼角上挑,是单眼皮。而宋流风的眼睛却是轮廓完美的杏核眼,宽度适中的双眼皮一看就和宋慧宁的不一样,这或许就是很少有人怀疑宋流风是宋慧宁“亲闺女”的原因。
但宋流风这双眼睛方无邪实在是太熟悉了,甚至早已刻在了他的骨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