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老板交待郑爷好生栽培冯清华,郑爷自然是要照办的。郑爷不是上海本地人,骨子里便少了几分市侩,一来二去的倒是同冯清华处出了一点真感情。
说起郑爷来,倒也有一段传奇故事。
郑爷祖籍黑龙江,年幼时与父母辗转来到上海滩讨生活。十五岁那年,一场意外,郑爷父母双亡,只给郑爷留下一个年仅三岁的幼妹。
十五岁的郑爷又当爹又当妈又当哥,尝尽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他在码头干过苦力,在路边碰过瓷,在街上捡过破烂,在电车里掏过包,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终于挣扎着让自己与幼妹活了下来。用郑爷自个儿的话来说:“那时侯,爷苦哇!”
如果不出意外,郑爷的人生也就这样了,草根般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无声无息的活着,无声无息的死去。
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改变了郑爷的命运,他那幼妹遇上了拍花的。
拍花这两个字听起来颇有几分风雅,但实际上干的却是丧尽天良,人神共愤,就该千刀万剐凌迟处死的事。通俗点说,所谓拍花其实就是拐卖人口。
这群牲口只要选定了目标,就偷偷用迷药拍翻,拐走贩卖。
很不幸,郑爷五岁的妹子正是最佳人选。
十七岁的烈性少年顿时狂暴,抢了街边张屠户的剁骨刀沿街追砍,血流漂杵,三条街剁翻十四个人,一直杀到拍花帮的堂口。面对数十人的围攻,少年郑爷又劈倒八个后终于不支倒地。
到了这时,这对兄妹下场本该很凄惨了。
但这天下事,真是无巧不成书,杜老板恰巧路过。
于是一切都顺理成章了,杜月笙一眼便相中这义烈少年,少年郑爷一战成名拜在青帮门下。
从此之后,郑爷一发而不可收拾,腰别一把剁骨刀为杜月笙杜老板立下赫赫功勋,砍下老大一片疆土。
郑爷那把剁骨刀重九斤六两,是街边张屠子斥资两块之巨,由后街李记铁匠铺铸就,切肉如削泥,剁骨如破竹。从此,这把刀被赠名“屠龙”,与另一黑道奇葩手上的大宝剑“倚天”,并称上海滩两大神兵利器。有道是“宝刀屠龙,大巧不工,倚天不出,谁与争锋”。
后来有无聊文人江湖百啸生编撰上海黑道“兵器谱”,郑爷那屠龙宝刀被收录其中,排名第二,仅次于丐王的“打狗撵鸡棒”。
这样一位人物,三鑫公司高层本该有他一席之地。但这人有个毛病,也许是年少时受苦太多,郑爷养成了酗酒的恶习。郑爷只要一喝饱了黄汤就玩变身,谁也不惯着。
郑爷马不知脸长的当面骂过黄金荣是“死胖子”,冲着张啸林使过“提壶灌顶”大法,二十块钱一壶的上好黄酒,将人张老板从头顶一直淋到脚板底,他甚至在杜月笙屁股上踹过两脚。上海滩三大亨被他挨着个儿羞辱过好几遍。要不是杜老板实在宠着他,郑爷坟头都成茅草窟了。
反正有那么几年,青帮的刑堂好象专门为郑爷而设。郑爷饭前刚在功德堂受赏,饭后说不定就跪在刑堂里挨罚了。
如此一来,三鑫公司的高层地位全叫郑爷自个儿给喝酒喝没了。
杜老板拿郑爷完全没招,只能出资给他开了这么一家赌场养老,任他自生自灭。
郑爷同杜老板的关系,就好比灌江口二郎显圣真君与玉皇大帝,听调不听宣。
郑爷虽已淡出江湖,江湖上却依旧留下了他的传说!有一首叫刀剑如梦的歌,传颂的正是郑爷的辉煌人生:我刀划破长空,我醉一片朦胧,生与死一切成空。
对于这么一位奇人,冯清华仰慕之情如同滔滔长江之水,连绵不绝,又好比黄河决堤,一发不可收拾。聊天时,情不自禁拱手恭声问道:“敢问壮士大名?”
郑爷一撸头上曲指可数的头发,脑袋顺势一甩,鼻孔朝天傲然道:“郑!郑英俊!”
这时的冯清华正磕着西瓜子,一下子呛到了气管里,差点没咳出血块来。就郑爷那尊荣,能跟英俊扯得上半毛钱的关系?
冯清华溃不成军,望着面前猥琐的胖脸道:“真英俊?郑爷!为什么小的每五百年一次回眸看到你,都会觉得自已灿若晨星的双目饱受欺凌呢?”他跟郑爷这东北人呆得久了,唠嗑时也学会了耍贪嘴。
郑英俊郑爷闻言大怒,喝道:“阿土!取我屠龙宝刀来!”
冯清华吓得拔腿就跑。
郑爷那妹子苦孩子出身,按理说该十分懂事,可这姑娘愣被她哥给惯成了个刁蛮丫头,郑爷长兄如父,对自家妹子是要星星不给月亮。
郑爷目不识丁,粗人一个,却四处求爷爷告奶奶将妹子送进了女校,每月开一百五十块生活费。
这每月一百五十块真心不少了,要知道,那时侯复旦大学的普通教授,月俸也就两百出头。可他那妹子没过俩月,以一敌三打伤了同学,愣是被学校给开除了。
被打同学之一的父亲可是政府高官,没追究就己经是看着杜月笙杜老板的面子。
从此,这姑娘学也不上了,工作也不干,就这么整天在街面上乱逛荡,二十二三的老姑娘了,也没找着婆家。
郑爷那个圈子里可没人能入得了郑姑娘的法眼,就算有,那也没人敢娶她。
类似赌场这类乌烟瘴气的场所,郑爷是绝对不让妹子进出的。因此,冯清华根本没见过郑爷她妹长啥样。问起阿土,阿土总是含糊其辞:“你问郑爷他妹啊?长得挺那啥的,脾气也挺那啥的!”
这不,郑爷的妹子又出事了。
这回,这姑娘竟被人从街上硬生生绑了去。当然被绑之前的一场剧斗,必须是惊天地而泣鬼神。郑姑娘特能打!
郑爷一听到消息,心急如焚,将手下全派出打探。
郑爷正如同热锅上蚂蚁一般团团乱转,冯清华忽然急匆匆走进来,张口就是一句:“我操你妹,”
郑爷一股子邪火正无处可发,一听冯清华要操自家妹子,破口怒骂:“我操你大爷,操你妈!”冯清华急道:“不是不是,我是说我操你妹我,”
“我操你大爷操你祖宗!阿土,取我屠龙宝刀来。”
冯清华急眼了,一把揪住郑爷衣领:“听我把话说完成么?我滴个郑爷!我是说,我操,”他说到这儿来了个急停大喘气:“你妹我找着了!”
郑爷嗔怪道:“怎么不早说?谁干的?我妹子人在哪儿呢?”
冯清华气得直翻白眼。
郑家妹子是被上海滩另一怪杰马五的人给绑走的。
这马五正是“倚天”剑主。
这人小时侯顽劣,有一回,一个货郎停在他家门口兜售货物,他却拿他妈夹煤球的火钳,去捅咕驮货毛驴的屁眼。
人毛驴给捅咕急了,一招“无敌鸳鸯腿”,甩起两只后蹄分踹他脑门和胸口,小马五顿时倒飞两丈。
不过这小狗日的身子也不知道是什么天材地宝做的,愣是没事儿,一轱辘站起来,揪着货郎衣摆硬是讹了一大块麦芽糖做“汤药钱”!
不过小马五虽然没死,但脑袋瓜子的发展走势,却与“聪明伶俐”四个字渐行渐远了。
从此之后,在马五的精神世界里,总爱将自己幻想成一名绝世剑客,一剑西来,衣袂飞扬!
成年后的马五,便是凭着一副不怕挨驴踢的身板与一股子不怕挨驴踢的精神,在上海滩扬名立万,被张啸林收录门下。
马五与郑爷一倚天一屠龙,并称“刀剑双绝”。
郑家妹子可是在马五的赌场里出老千被抓现行,并且出手伤人。马五要是不绑她,那可是活见鬼了。
这事儿,郑爷不占理儿!
而且自古以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一刀一剑向来不对付。郑爷要是强行讨人,就以马五那颗被驴踢过的脑袋来说,两家必定死磕。
总而言之,郑家妹子这回惹大麻烦了,郑爷不一定能罩得住。
郑爷抓耳挠腮,结结巴巴说:“等这回事了,我非得把那臭丫头片子给,给,给,”
冯清华道:“还是先救人吧!这事儿郑爷你出面不合适,我来办!”
郑爷讶道:“你?”
冯清华回头招呼一声:“钱连长!操家伙跟我领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