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排场还挺大的,不得不说你这上司勇气也挺大的,虽然两人年龄差距也挺大。”
当听说天南上司结婚,新娘和新郎年纪悬殊,少芳迫不及待地陪同她前来围观。
上面司仪在介绍双方的父母,新人含笑牵手,下面观礼嘉宾忙着窃窃私语,偶尔交换神秘一笑。
“哇塞,我终于见到活的老少配了!”旁边一桌坐着的中学男孩大发感慨,周围听到这话的宾客都忍不住会心一笑。
“天南,你这钱花得值啊!瞧瞧这满堂宾客,活脱脱一副社会众生相,中间前排那几桌西装革履,脑满肠肥的,一猜就是习惯发号施令的,谈笑风生,活像是生意饭局;靠左边前排相对清净的区域是卖弄文笔的,十人里面有十二个是戴眼镜的,一水的清高冷静,果然是文人相轻;再看看咱们前边这几桌,鱼龙混杂的,年龄段上到八十下到一岁,桌上果盘基本清空的,应该就是亲友区;至于我们这边的则属于闲散区,专为属性不明人士设计,主要作用是增加宾客多样性。”少芳来回打量后,总结道。
天南笑着补充道:“瞧瞧咱们这区域还有老外呢,连种族多样性都考虑到了,不愧是谭编!”
“唉,我真不能理解你这位上司,情况这么特殊,直接领个证就得了,搞得这么大,来宾看热闹的居多,太刺激人了,你看新郎妈妈那张脸,笑容僵得脸上敷的粉儿都快开裂了,露出的八颗牙晶晶亮,透心凉。”少芳痛心疾首,摇头叹息着。
“得了吧,别装了。你跟着操什么心,好像你不是来看热闹的?”天南看不得少芳的死样,毫不客气吐槽,“从接到请柬开始,是谁兴奋地求我带她来,为了凑热闹,大早把人从被窝拉出来,到现在连口热饭还没吃?”
“嘿嘿,当然是不才在下我了。”
旁边一戴眼镜小姑娘听她们说得有趣,扑哧一声笑出来,忍不住插嘴道:“我猜新人想的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于是三个八卦之魂不熄的女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轮到新人介绍他们的恋爱经过时,新郎讲自己毕业后第一份工作是给新娘当助理,做了两年,期间各种摩擦不断。
当新郎开玩笑说道:“长这么大,除了我妈,相处最多的女人就是谭新,做助理,一天12个小时围绕着她打转,因为她,我知道了女人喜欢的衣着化妆品牌子,连女性|卫生用品优劣点都了如指掌;因为她,我见识到了一个成功职业女性的喜怒哀乐,有时她会很可恨,你恨不得请法师降妖除魔收了她,但有时你又会觉得她可爱可敬,相处久了,生命中点点滴滴都是她的印记,最后,我决定还是亲自上阵收了她。”
新郎说得搞笑,宾客配合大笑,少芳拍了拍天南的肩膀,邪恶地笑道:“你怎么没告诉我,新郎原来是新娘的秘书?啧啧……”
“什么秘书,是助理啊?”天南没搞懂少芳在发什么疯,纳闷道。
“助理和秘书不就是一个意思嘛,上司和秘书,满满都是戏啊,精彩!”天南闭眼佯装陶醉,装模做样的让人想抽她。
新娘回忆两人的时光,甜蜜又得意:“我首先要声明,是邓均先追的我。”
等客人笑过后,接着说,“一天,下班前,他跑到办公室问我觉得两人相处一下怎么样,我很纳闷,难道工作时被我折磨得还不够,下班后还想继续找虐?本着有便宜不占是笨蛋的心态,我决定给他个机会。
一直等他开口邀我出去约会,结果从答应做他女朋友后,两个星期,再没有其他多余表示,两人在一起谈得最多的还是工作,要不是他每天开始送我上下班,我还以为要我和他相处那件事是我发癔症呢。
最后我忍无可忍,摊牌问他:‘是怎么个意思,你这光说不练的,难道是太熟了不好下手?’
谁知他嗫嚅着告诉我:‘恋爱不就是在一起吃饭,下班送女朋友回家吗?’
我被问得哑口无言,索性直接问道:‘我是说你怎么不请我出去约会,看个电影,送个花什么的?确定关系这么久,你就给我买了个厨房电灯泡,就没想有其他表示?’
结果第二天下班回去的路上,他从后车厢捧出一束黄玫瑰,早上上班前买的,花朵有些蔫儿,问我要不要和他去看电影。
我问他:‘不都是送红玫瑰的吗?你怎么买了黄玫瑰?’
他告诉我说:‘你不是喜欢黄色吗?我觉得黄玫瑰好看。’然后又红着脸加了句,‘像你一样好看。’”
说到这里,新娘眼角含泪,有些哽咽地说道:“一直忙着打拼事业,都快以为自己是个男人了,突然有个人认真喜欢你,你说什么,他认真执行,还会红着脸夸你好看,那一瞬间的感动真的会让你觉得找到属于自己的天长地久了。”
新娘说完,下面掌声欢呼声雷动,天南忍不住红了眼眶,而少芳和旁边戴眼镜的女孩也安静下来,微笑着鼓掌祝福。
台上介绍结束,新娘新郎挨桌敬酒,敬到天南这桌时,谭新对天南耳语道:“待会儿别先走,结束时新娘和来宾合照,你记着一定要站我旁边,今天我结婚,结果其他女人犯上作乱,打扮得比我还像新娘,只能靠你这孕妇站我旁边衬托了,别忘了。”
天南听得既郁闷又好笑,要不是自己已经怀孕了,在婚礼上不好找对象,还真想好好打扮一下。
真想告诉谭新,你虽然40了才嫁出去,但不管怎么说还是嫁了,总得给我们这些大龄未婚女青年留条出路。婚礼可是剩女找对象的最佳场所,男人看到男性同胞结婚,没准一受刺激也想要永久承诺,这时可是攻陷心防的最佳时机。
天南以前的同事林荣是这一理论的坚定信奉者,多年来她坚持带男友参加一场又一场的婚礼,最后成功把自己嫁出去,虽然她结婚前,扎破安全套成功怀孕。
宴席快结束时,安静了很久的少芳突然唏嘘道:“哎,我终于又相信爱情了!”说完看了天南一眼,然后两人相视大笑。
婚礼西式味十足,最后有新娘扔捧花环节,看着一群小女生平均年龄不到二十,,叽叽喳喳的,兴奋地准备抢花,天南一阵无语,今天的婚礼也许刺激的不是新人,而是广大恨嫁女,听旁边一女孩拉着朋友边往前挤,边说道:“今天我一定要抢到捧花,我可不想四十了才嫁出去!”
天南摸着大肚皮,淡定地观看比赛,捧花在人群中被抢来抢去,最后一穿着学生裙,扎着蝴蝶结的小姑娘凭着娇小的身形,成功突围,抢得捧花,笑得眉眼弯弯,嘴角咧开,露出满口牙套,其他没抢到的女生只能恨恨作罢。
拍照环节,天南果然派上了用场,只要是任何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试图往新娘旁边一站,谭新就会笑着招呼道:“来,天南,过来站我旁边。”
一轮照片照下来,天南被闪光灯照得眼花,笑容僵得都停不下来,负责拍照的听谭新介绍,是她大学学弟,陈思宇,平时爱好摄影,今天友情客串摄影师,等看到天南第四次上去拍照,便笑着打趣道:“项女士配合得不错,作为最佳背景,发你张好人卡,待会我给你单独拍张,当作奖励,怎么样?”
虽然肚子大了点,脸庞肿了点,鼻梁上雀斑长了点,但真的很难看吗?天南低头打量自己,只看到微微露出的脚尖,郁闷地抬头,盯着陈思宇,不开心。
也许是天南的表情太过幽怨,陈思宇呵呵笑道:“算我说错了,怎么样,最美的妈妈,要不要赏光拍张照啊?”
“算了,没档期。”
天南拍照拍得想吐,正想找个理由告辞,就看见少芳在前面经过,挥手招呼:“少芳,我在这呢,你都去哪了?业务比新娘都多,从开始跳舞时就找不着你,难道是准备在婚礼上找下家?”
和陈思宇点头道别,拉着少芳去前台领蛋糕,少芳斜了一眼天南,从口袋里拿出一小打名片,得意地笑道:“嘿嘿,目前为止收到十一张,女人,尤其是恋爱中的女人得时刻抱着这样一种心态,恋爱时认认真真投入,抽身时潇潇洒洒放手,为了不打无准备之仗,我得时刻储备战略资源呀。”
天南听得满头黑线,不知从何驳斥她的这套学说,只能转移话题:“少芳,你有没有算过你交过多少男友,再想想这几年你什么时候单身过?从上一个男友到下一个,你完全做到了无缝链接啊!”
“哎?好像真是这样唉。”少芳陷入沉思,没有理会天南的吐槽。
“你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要是我平时这样说你,你不得喷我一脸唾沫。”天南好奇地上下看了看少芳,纳闷道。
少芳甩了甩手,摇头道:“别提了,今天老娘被新人刺激大发了,这不,到现在还没缓过气来。狗男女,秀恩爱死得快!”
天南听得哭笑不得,刚要打趣她几句,就听见前面大呼小叫,人群迅速往前集中,挺着肚子,犹豫着要不要也去凑热闹,就见人群又迅速分开,新郎抱着一老太太,边往外跑,边哭道:“妈,你别怕,我带你去找医生……”
天南看傻了眼,愣愣地站在那里,说道:“少芳,你说得对,我这钱花得值,真是值!”
“哎呀,你别说傻话了,没听见旁边人说啊,那老太太一口气没喘上来,厥过去了,还不知道现在人怎样呢?”少芳拍了天南一巴掌,急着说道。
天南反应过来,忙着在人群中找谭新,四周宾客穿梭来去,可还是一眼就找到她的身影,她站在拥挤的人群中看着新郎抱着妈妈而去,嘴角的笑容还没来得急收起,就那样怔愣着。
天南想过去和她说说话,然而却迟迟不敢向前,谭新像是处于另一个世界,冰冷遥远,触不可及。
终于,新娘妈妈匆匆忙忙赶来,抹着眼泪,把女儿拉出人群,进了旁边的休息室。
“我们回去吧。”天南说完,不等少芳回应,急匆匆地出了宴会厅,听后面少芳喊道:“等一下,你蛋糕不要了?!”
天南在停车场等了会儿少芳,见她拎着一小盒蛋糕回来,觑了觑自己的脸色,问道:“心情好点了吗?那,蛋糕,拿着吧,不要白不要。”
回去的路上,一直很安静,天南嚼着喜糖,歪在座椅上胡思乱想,想谭新和邓均,想少芳和徐立,想自己和莫北,世间恋人千千万,只要都曾经有过一刻的真情流露,那么最后,幸或不幸,又有何妨?
想通了这个道理,天南轻轻地吁了口气,如释重负,又回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摇头叹道:“好大一场戏!你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去喜宴,结果被新人感动,真心祝福,最后却见识到了美好在眼前被活生生打碎,生活还真是折磨人的小妖精,欠蹂|躏!”说完自己也无奈笑了起来。
少芳也跟着开口:“我都不敢想象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可是,说到底又关我们何事?能顾好自己的日子就谢天谢地了。”
“我也不想知道,我现在在催眠自己:我今天参加婚礼,新郎新娘看起来很幸福,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有用吗?”
“有用。”
第二天起床后,发现一封新到邮件,凌晨两点发过来的,发件人是谭新,打开一看,内容是感谢拨冗前来参加婚礼,并就婚礼上发生的意外表示歉意,最后是追悼会时间安排,措辞礼貌克制,也不知她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写了这封邮件。
天南记下时间后就把这封邮件彻底删除,因为只要一想到有这样一封邮件躺在自己的信箱中,就感觉浑身不自在,像是杀人后埋在后花园的尸体,你每次经过时总会心里有鬼。
把邮件的事告诉了少芳,打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最好追悼会也能不去,可少芳却对她的掩耳盗铃的心态嗤之以鼻:“一时的假装一下还行,难道你还准备永远骗自己?不就是小小的悲欢离合吗,这点事儿你都hold不住?”
“我只是觉得幸福太短了,你还没吃饱,宴席就散了,看着好菜从眼前端走,耿耿于怀,念念不忘罢了。”
“这有什么?什么事都得有个度,离散来得太匆忙,开心过就好;菜撤得太突然,尝过味道就好。幸福太多了就会流于平淡,吃的太饱了就会长肉,你说呢?”少芳说完后,不等天南回答,又自我陶醉道:“我真是太牛了,这么有哲理的话我都能说出来,等一下,我得找个小本记下来,免得忘了。”
任是天南还有万般愁绪,也被少芳这一番插科打诨纾解掉,笑着问道:“那你去吗,追悼会?”
“算了吧,我最怕看遗照了,黑白的,阴郁的,感觉死者的魂魄好像依附在这最后的照片中,阴森森的,冷眼看着面前人来人往,咦……光这么说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天南被少芳说得直冒冷汗:“拜托,大姐,能不能别形容的这么具体,快被你吓得心跳停摆了,我跟你说,你这完全是鬼片看多的后遗症,以后别想再拉我陪你看鬼片!”
“别啊,偶尔吓吓自己,有利于心脏活跃。再说也不是因为鬼片的原因,我这完全小时候被吓着的。
你知道我们农村不是有生前拍遗照的风俗吗,尤其是老一辈,一辈子唯一留下的照片就是遗照,所以很多老头老太太会提前好多年就拍好遗照,还特别喜欢用大大的相框装饰,人还没死,相片就炫耀似的,早早的挂在了正堂。
有一次我去同学家玩,同学有事出去,我闲来无事,在他家四处转转,刚走进一间侧屋,迎面看见墙上挂着的遗照,照片上的老太太前额突出,头发被挤到后脑勺,看起来像是秃顶。
瞻仰完后正要告退,里屋门帘像是被风吹开似的,照片上疑似秃顶的老太太慢慢走出来,下雨天屋里比较阴暗,又没开灯,穿堂风一吹,老太太轻飘飘地像是要飞起来,也不说话,就直勾勾地盯着你看,要不是同学这时进来喊了声:‘奶奶,这我同学,来家里玩。’解救了我,我差点吓晕过去。
这事给我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从那以后一看到遗照,就觉得上面的人还活着,正直勾勾地盯着你瞧。”
天南听少芳讲完,哀嚎道:“我本来还没想好,现在说什么也不能去追悼会了,想象力太丰富有时也很痛苦,听你一说,我脑子里自动生成那幅场景……”
“呵呵,你不是会自我催眠吗?”
“呃,我再也骗不了自己了,忘了我的那番鬼话吧,其实什么也假装不了,你看或不看,悲欢离合就在那里,不增不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