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陈思宇在露天广场喝咖啡，几个月不见，他慢慢恢复了原本的乐观开朗，嘴角又重新挂上了温润的笑容。
之前和他出版社合作发行了《呼吸的震荡》，反响不错，陈思宇想用这本作品报名参加最近作协举办的翻译文学比赛，如果获奖，一方面可以打响公司的知名度，另一方面也有助于天南提升资历。
两人在电话了达成合作意向，今天在他公司讨论参赛问题，包括确认责任编辑，联系有资历的推荐人等，忙了一个上午，和他下来吃点东西，放松一下大脑。
“我没想到你会打电话给我，我以为……”
“仁义不成买卖在嘛。”陈思宇开玩笑说道，“谁叫你是我们出版社的金牌翻译作家？”
天南听他这样说有些难受，陈思宇看着她受伤的表情，举手投降：“抱歉！我收回刚才的话，你知道我不是有意的，不管怎样，你知道我最不想做的就是伤害你。”
天南摇了摇头，笑着看着他，不说话。
“孩子还好吗？”陈思宇换了个话题。
“嗯，幼儿园快要开学了，这几天在做上学准备。”
“你，和他还好吗？”陈思宇还是问了出来。
天南不知道该怎样告诉他，含糊地说了一声：“还好。”转移话题，笑着问他，“不说我了，你最近怎么样？好久没看到叔叔阿姨了，他们还好吧？”
“爸妈趁着秋高气爽，出去旅游了，这次去的是什么徽杭古道，好像还要在山路上过夜，真是让人不省心。”说着摇了摇头。
天南听着笑了起来：“真好，你呢？”
“我？我还是那样。”陈思宇吐了口气。
“感情方面有什么好消息吗？”天南打破砂锅问到底。
陈思宇笑着摇了摇头：“哪有那么快？被你抛弃了正在疗伤呢。你还在关心我？”
“思宇，你知道，我会一直关心你，不管我们有没有在一起。”
“天南，别诱|惑我，你说还在关心我，我会忍不住动摇的，我好不容易恢复过来……”
“对不起。”
天南听到他这么说，赶紧道歉，惹得陈思宇无声笑了起来，刚要端起咖啡喝，手机响了起来，挂了电话后起身和天南说：“我们走吧，我前妻带着女儿过来送午饭，你好久没见她们了，一起来吧。”
天南想要拒绝，又找不出理由，只好和他回公司见她们。
陈思宇刚刚在楼下没吃饱，就着饭盒又吃了起来，天南和孙菲简单寒暄了几句，无心打扰他们一家人的相处时光，起身告辞：“我先去编译部了，找个地方午休一下，工作下午再谈。”
孙菲追了出来，看着天南笑道：“我好像忘了和你说声谢谢，谢谢你，天南！”
天南笑了一下，解释道：“我和他只是谈工作。”
孙菲挥手，赶紧说道：“不不，我出来不是要说这个的，就是单纯地想和你说声谢谢。思宇他一项公私分明，不会在工作中掺杂太多的私人感情，我看过你翻译的书，很喜欢，你要加油！”
“你也是。”
“你是说我和思宇的事？”说完，孙菲苦笑着摇了摇头，“思宇这个人，表面温润，却也有他的决绝，我一方面感激这一点，因为这种决绝，他不会再和你有什么；另一方面，我又恨这点，这表示我还要继续努力。”
“我不如你了解他。”天南直接承认。
孙菲斜睨了她一眼，得意地说道：“那当然，你们才在一起几天啊。我们怎么说也是老夫老妻了，虽然说不上相濡以沫，但俗世夫妻该经历的都经历过，没熬过七年之痒，有些遗憾，但怎么说也还有机会啊。”
天南佩服她的勇气，和她说了声加油，然后转身离去。
孩子第一天去学校，早上煮了黑米粥，做了鸡蛋卷饼，里面几种小菜切得碎碎的，鸡蛋和上牛肉粒，外皮煎得鲜艳酥脆，两个儿子吃得肚子圆圆，虽然知道儿子们在吃饭方面一项用不着自己操心，但以防万一，还是在他们的书包里放了几块小蛋糕。
一路上，收获了无数关注的目光，没办法，人们总是对双胞胎充满好奇，天南也习惯了。
一个领着孩子报名的家长盯着两个儿子看了半天，笑着问：“这是你的儿子？长得真像，跟洋娃娃似的。”
天南一直知道儿子们好看，但从没往洋娃娃上面想，在她看来，这就是两个小魔星，开始时肥胖遮掩了他们的美貌，如今肉肉退下去了，长得越来越像他们那个混蛋爸爸，天南就学会了尽量忽视他们的容貌。
“谢谢，双胞胎嘛，长得像是应该的。你家女儿长得也……真可爱！”天南看着她的女儿，想了想，夸奖道，而之所以要想一想，完全是因为看到了小女孩的双层下巴，还有宽松的公主裙都收不住的肚子。
“孩子爸爸肯定长得很英俊！”那女人补充道。
什么意思？天南被打击了，自己长得有那么惨吗？为什么每个看到儿子的人总要来这么一句？想大声说孩子是自己生的，至少有一半基因是自己提供的，冷静了下来，只能在心里暗暗腹诽。
昨晚忙了大半夜的工作，躺下后，又想起今天孩子要上学，激动地一晚上没合眼。早上起来，拿了个黑框眼镜，挡住黑眼圈，头发随意披散着，也没化妆，衣服还是前两年的旧款，天南低头打量了自己一下，再看看被自己打扮得跟个花花公子似的儿子，对比确实有点鲜明，想着自己是不是也该添点衣服了，打扮保养一下了，都快成老妈子了。
和那对母女告辞，弟弟抬头问天南：“妈妈，你为什么说她可爱？我觉得她长得像小猪，丑死了！”
天南看了看后面，还好没被听见，低头小声斥责儿子的口无遮拦：“你以前长得也这样！而且比她还胖。不是所有事都要大声说出来，有些事你知道，放在心里就好，就算人家长得像窝瓜，你也不准说！”
弟弟回头看了看那个胖姑娘，想起妈妈说自己以前长得比她还胖，不敢相信风华绝代的自己，曾经也长得这般惨不忍睹，只能低头默默伤心，暗暗流泪。
而哥哥听到妈妈说“长得像窝瓜”，“嘿嘿”笑了起来，嘴里一遍遍重复着“窝瓜”这个词，最后回头大声喊道：“胖窝瓜！”
天南吓得汗毛直竖，战战兢兢回头一看，松了口气，还好，还好！那母女两人正在低头说话，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天南看着哥哥得意的笑容，忍不住叹了口气，预感到未来孩子们的校园生活一定会很精彩，而自己也一定会老得很快。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维持和园长、老师的关系，出了什么事，还能找个人说说话，求求情，不用担心儿子们会被开除回家。
在班级门口被老师拦住，说按规定，孩子上学不准带零食，天南硬着头皮，在儿子们伤心欲绝的目光下把零食拿回来，刚要装到口袋里，哥哥一把夺过蛋糕，打开包装，三口两口的就把一块蛋糕吃进肚子里，天南看着老师，尴尬一笑。
但转念一想，就儿子这吃饭速度，自己还担心他在外面吃不饱？真是杞人忧天。
看了看弟弟，问道：“你要不要也来一块？”
弟弟犹豫了下，看着蛋糕的目光有些恋恋不舍，但无奈要维持在陌生人面前的高冷形象，咽了咽口水，冷哼一声，转过了头，还不忘看着哥哥，嫌弃道：“丢脸死了！”
哥哥鼓着腮帮子，看着弟弟，表情天真无辜。
天南看着弟弟，想他应该也不用自己担心，他不欺负别人，抢其他小朋友的东西吃，就谢天谢地了！
不过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弟弟觉得在陌生人面前吃饭不雅，为了面子，最终把自己活活饿死。
“妈妈，你回去吧！”弟弟酷酷地吩咐道。
天南被打击了，看着周围哭爹喊娘的场景，哀怨地问儿子：“你舍得妈妈离开？给妈妈一个爱的拥抱吧！”
弟弟额角跳了跳，忍不住大声说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旁边老师听得“噗嗤”一笑，可爱的苹果脸上泛起了两团红晕，和天南说道：“你放心吧，我们会照顾好孩子的。”
天南点了点头，还有些伤感，满怀希望看向哥哥，希望他能说声舍不得自己，只是哥哥早就被长着苹果脸，圆圆的大眼睛，身材娇小的老师吸引了注意力，把小手放到了老师的手心里，抬头笑着，一脸明媚。
天南伤心了，养两个儿子还不如养个宠物，正准备捂着破碎的心离去，弟弟拉着天南的衣角，背着众人的视线，小声嘟囔道：“妈妈，你下午早点来接我。”
天南终于得到了抚慰，低头轻吻他的额头，小声在他耳边说道：“你下午放学，一出幼儿园大门，一定第一个看到妈妈，妈妈保证。”
和儿子们挥手告别，走出教室，哥哥终于反应过来，妈妈要把他一个人丢在周围陌生的人群中了，大声哭了出来，弟弟也有些红了眼眶。
天南忍住不回头，快速走出来幼儿园，直到转过弯，耳边似乎还在回荡着儿子的哭声。
回头，隔着院墙，望向远处儿子所在的教室，久久不语。
收拾心情，准备离去，看着幼儿园四周徘徊的孩子们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忍不住红了眼眶。
第一天上幼儿园，对孩子是个挑战，对家长也何尝不是如此，把捧在手心长大的幼苗送离人生的第一个避风港，孩子们哭了怎么办？渴了饿了怎么办？
不忍心，但必须忍心；不舍得，也必须舍得。
人群慢慢散去，天南正要离去，看着前面停了一辆车，车窗开着，莫北坐在车里抽着烟，眼睛也望向幼儿园的方向。
天南知道，此刻他一定有着和自己一样的心情，不管他能不能陪在孩子身边。
想起幼儿园园长委婉地告诉自己，莫北曾经为了孩子上幼儿园的事找过他，说服了几个家长，最后给两个儿子拿到了名额，他不说，天南也装作不知道。
不管莫北在爱情方面怎样，作为父亲，他尽到了责任，这一点，天南感激。
莫北看到了天南，没有动，只是远远坐着，天南在他转头前转身离开，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坐在电脑前，无心工作，回过神来，看PDF文档上打了一堆乱码，叹了口气，合上电脑，去厨房给儿子们做他们最爱的樱桃布丁。
做好后，把布丁放到冰箱里，看着时针还没爬过四点，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无奈地叹了口气，拿下围裙，换下拖鞋，抓起包跑出了门，正遇上提着环保袋下楼买菜的薛阿姨。
薛阿姨看着天南，了然一笑：“是去幼儿园门口等孩子吧？一开始都这样，过段时间就好了。孩子上学了，你还能安安静静工作，也能睡个午觉了。”
天南笑着看着薛阿姨，没有告诉她，自己都习惯了儿子们的吵闹，安安静静的环境反而更加无心工作。
早早来到幼儿园门口，看着旁边也在等待的家长，大家心照不宣，会心一笑。
后面一个母亲正在唠叨：“……平时在家烦得我头皮发麻，这一不在自己身边，我这心慌的呦……”
等了半天，幼儿园校门才姗姗打开，孩子们排着队，在老师的带领下走了出来，天南一眼就看到了两个孩子，挥手喊道：“宝贝，妈妈在这儿！”
儿子们正在东张西望，听到天南的声音，脸上奔放出灿烂的笑，大声回道：“妈妈，妈妈！”
按捺下内心的激动，摸着两个孩子的头低声询问着一天的经过，天知道此刻天南多想把他们紧紧搂在怀里，对着他们的小胳膊小腿用力咬上几口。
以前，爱着莫北时，也总想对着他咬上几口，把他吞到自己的肚子里，这样他永远就是自己的了，如今看着孩子，也是这种心情，知道他们会慢慢长大，最后也会离开自己，而自己也只能学会放手。
带着孩子回家，无意识地回头望了望四周，莫北，没有来。
晚上，母子三人挤在一张床上睡觉，哥哥给天南讲在学校发生的小故事：“妈妈，幼儿园养了小兔子，眼睛红红的，毛白白的……”
弟弟补充：“还有灰兔。”
“……对，毛灰灰的，我喂它们胡萝卜，它们不吃，弟弟喂给它们青菜，都吃光了……”
“是生菜。”弟弟打断哥哥，“老师说，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同学了，你不要叫我弟弟，要叫项西同学。”
“可你就是我弟弟呀？”
……
天南憋着笑，听着兄弟俩的对话，弟弟也许很聪明，但哥哥也不是吃素的，天南觉得这场战役最终一定是哥哥胜利。
果然，弟弟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算了，你要叫就叫吧！不过在学校就别叫了。”放弃了和哥哥的争论，只不过又小声嘀咕了一句，“就比我大几分钟。”
“比你大一天，妈妈说的！”哥哥反驳。
弟弟被噎住，无言以对。
从听到弟弟说“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同学了”，天南脑子中就窜起了《三体》中的一句经典对白“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同|志了！”结合兄弟俩争论的场景，莫名地觉得有些好笑。
就上了一天的学，弟弟就像是觉得自己找到了组织似的，天南真不敢想象，弟弟在学校里逼着哥哥喊他“项西同学”的场景，画面一定惨不忍睹。
兄弟俩讨论完毕，哥哥接着说：“妈妈，我们家也养兔子吧！”
天南犹豫了下，回答他：“你以后要天天上学，兔子在家没人喂怎么办？”
“你可以喂它呀！”
“呃，妈妈有点怕……”
“为什么呀？小兔子多可爱呀，眼睛红红的，像……嗯，像樱桃！”
“就惦记这你那俩樱桃，不过还会比喻了，真棒！”
“什么是比喻？”哥哥问。
弟弟等到他出场的机会了，骂道：“笨蛋，你刚刚说的就是比喻！”
哥哥依然懵懂，忘了他那小兔子，又告诉天南：“妈妈，我看到幼儿园里种了红萝卜，好多好多红萝卜！”
天南心想，这什么幼儿园呀，怎么又是兔子，又是萝卜的，内容还真丰富，不过孩子倒是能学到好多。
最后母子三人在“拔萝卜，拔萝卜，嘿呦嘿呦拔萝卜……”的歌声中，慢慢进入梦乡。
早上起床，弟弟偷偷问天南：“妈妈，什么是比喻啊？”
天南看着弟弟腼腆的笑脸，一阵无语，从弟弟身上深深体会到了一句话的真谛：死要面子活受罪！
想着他从昨晚开始，肚子里一直憋着这个问题，一直想到睡着，才会在一大早迫不及待地问自己要答案。
摇了摇头，给他解释：“比喻，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