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方才下人来报,城门处有两张黑贴进了门。”
卢氏老宅,一间阴暗的密室。密室无光,全靠几根蜡烛散发着微弱的光亮。烛火将桌案前站着的人影拉得很长,而桌案后安然坐着的老人蜡黄的脸色在昏黄的烛光下更显渗人。
“知道是哪一方的人吗?”
老人的声音嘶哑难听,但桌案前的男人却面色平静,十分恭敬,“是赤巾军的朱初八和张士诚的妹妹张颖。”
老人抬起头来,迎着烛光撕出了一个丑陋的笑容,“这两方的关系看来不错啊。沈氏和白莲教一旦联手,够他们李氏吃一壶的了。”
桌案前的男人低下头,“是。据线报,张士诚攻下颍州多亏了赤巾军的援助,张士诚的妹妹张颖似乎还和赤巾军的朱初八两人互生情愫。两方联手恐怕已成定势,相比之下,作为后来者的陈友谅确实落了下风。”
老人敛起笑容,把玩着手中的佛珠,轻哼一声,“什么下风不下风的,陈友谅的背后是陇西李氏,只要李氏不在与沈氏的交锋中示弱,谅他张士诚与韩煜再强势,也不敢把陈友谅怎么样。”
老人不屑地笑着,“一群世家手里的傀儡而已,还真当自己成为角逐天下的主角了!”
桌案前的男人躬身应道:“父亲说的是。”
密室内忽然吹进来一缕微弱的清风,烛火被这突如其来的轻风吹得摇晃不止,连带着被烛火拉的长长的身影也一阵扭曲。
密室内突然安静了下来,老人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桌案前的男人也没敢主动发言。
风停了,烛火不再摇晃,人影也不再扭曲。老人忽的轻笑,“那个朱初八,好像是白莲教李寻龙的弟子吧。”
桌案前的男人怔了怔,回答道:“不错。他能去赤巾军任职,还是李寻龙推荐的。”
老人浑浊的目光中现出怀念的神光,“那李寻龙倒也算个妙人,想当年就是老夫,也在他手中吃了不少的亏啊。”
桌按前的男人低下头,没有言语。
老人又说道:“老太爷寿辰,李寻龙也会来吧?”
桌案前的男子不卑不亢的笑了笑,“是。请柬已经发出去了,想来凭他李寻龙还不敢驳了我范阳卢氏的面子。”
老人哈哈一笑,“你可不要小看了李寻龙啊。”
他放下手中把玩着的佛珠,端起桌上放着的茶水杯微微抿了一口。茶杯还未放下,老人又说道:“还有他那个徒弟朱初八,也不可轻视。”
桌案前的男子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
老人抬眼瞟了瞟面前恭敬站着的儿子,问道:“黑贴客人进城,可安排了人去接待?要特别留意黑贴客人的安排,他们身份特殊,不可让他们与金贴客人住在一起,以免在老太爷寿辰期间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桌案前的男人点头,“已经吩咐下去了,等他们进入内城后便有我们的人直接把他们带到卢府安顿下来。我已经在府中西厢安排除了一片客房专供黑贴客人住宿用,金贴客人全部都安排在东厢。”
老人点点头,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若有所思。不一会儿,老人开口道:“不用等他们进内城了,现在就让人去迎接两位黑贴客人。”
“是。”
老人放下酒杯,浑浊的双目看向桌案前的儿子,“让翰卿亲自带人去。”
桌按前的男人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乖乖的躬身应道:“是。”
老人点头,背靠在太师椅上,闭起了双目。
“没有其他事情的话,你就先退下吧。”
桌案前的男人朝老人鞠了一躬,拱着手,静静地一步一步倒退了出去。
......
范阳外城,自从两名疑似金贴客人进了城之后,就成为了各大酒楼上谈资。
卢氏财大气粗,卢老太爷寿诞期间,范阳城内所有酒楼的食宿一律免费。所有费用,事后由卢氏一并结算。
现在正好是午餐时间,范阳外城最大的酒楼醉仙楼也已经人满为患。酒楼的掌柜把所有的雅间的大门全都给拆了,摆上了餐桌。也就是说无论你之前是什么身份或是多有钱,现在在醉仙楼内,都只能和所有人一样,坐在嘈杂的环境下吃饭。
醉仙楼内的客人走了一批又一批,但口中谈论的话题却是大同小异。所有人都在谈论着有关于卢老太爷寿诞的事情,与此同时,不久前进城的那两位金贴客人也成为了大家口中经久不衰的话题。
“你说,上午进城的两位金贴大人会不会现在也在醉仙楼坐着吃饭啊。”
有人玩笑一般的议论着,却只换来旁边客人一阵白眼,“怎么可能!”
那人不服,争论道:“怎么不可能,现在是吃饭的时间,管他身份怎么高贵,总归是得吃饭的吧。”
那人的争论似乎并没有减弱周围人嘲讽的笑声,又一人站出来驳斥他,“金贴客人最起码也是行省丞相一级的大人或者是与卢氏相同的门阀世家子弟,这等身份的人物,当然是直接进了内城,又怎么会待在外城和你们这些凡夫俗子坐在一起吃饭。”
那人不过一铜贴客人,在这银贴遍地的醉仙楼本来就有些底气不足。此刻面对这么多人不屑的嗤笑,也只能急的面红耳赤,却又不知该如何辩驳。
此时,一旁有个女子的声音却突然响起了,“我看,这位大哥所说倒也有几分道理啊。”
众人猛地回头,想要看看敢在这种时候当中驳斥这么多银贴客人的到底是个怎样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副美好的画卷,画卷上只有一个美人儿。美人儿穿着深紫色曳地长裙,一头如瀑的黑发用一根黑带简单的束在了身后,一双媚人的眼睛中却闪现出英气十足的目光。光滑白哲的小脸上有着挺翘的鼻梁,樱桃红唇如烈焰一般散发出炽热的火焰。目光向下游走,看见的是胸前挺拔的双峰,修长的紫裙紧贴在不盈一握的小蛮腰,勾勒出了一副完美的身材。唯一不足的是,曳地的裙摆将可以想象的浑圆长腿给遮掩了去,让人直呼可惜。
在场大多都是男人,见说话的是这样一位美女,语气都不由自主的放缓了许多,“这位小姐有何高见?”
女子挑起修眉,“那两位金贴客人刚到不久,此时又正好是午饭时间,若是等去到内城再吃饭那就难免要饿一段时间肚子。就算是金贴客人到范阳城来也肯定是舟车劳顿的,这样一来顺便在这路边的醉仙楼吃顿饭又有什么不可能的。”
众人忙于欣赏美女容貌,哪里听得进这女子的所谓高见。
这时,那女子身旁坐着的一个相貌平平的男子突然握住女子的手腕,面色略有不善,“颖儿,别闹,坐下好好吃饭。”
这一男一女正是刚刚抵达范阳城的朱初八与张颖二人,也就是众人口中议论的两名金贴客人。
张颖朝朱初八悄悄吐出粉舌做了个鬼脸,最后却还是乖乖的坐了回去,那满脸娇俏地模样看得周围一群男人直接将愤怒的目光投向那个男子。
一看起来相貌堂堂的儒雅男子倨傲的看向朱初八,“这位兄台是?”
张颖却一把挽住朱初八的手臂,抢在朱初八前面昂首盯着发问的儒雅男子,犹如一头护犊的母牛,“他是本姑娘的丈夫,怎么,哪里不服吗?”
儒雅男子满脸尴尬,围观人群也是一脸惋惜,好似看见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一般。然而朱初八却拍开张颖挽着他手臂的双手,轻声喝道:“别闹。”
然后凑到张颖的耳旁低声说道:“你是想暴露我们的身份吗?”
张颖装作委屈的低下头,不再说话。
而这幅画面在围观众人的眼中,却成为了丈夫训斥小媳妇的恩爱画面,嫉妒更甚。正在又有人压抑不住心中妒火,想站出来让朱初八难堪之时,从醉仙楼外围靠窗处却传来一阵骚动。
“天呐,那是范阳卢氏三公子卢翰卿吗?”
“好像,好像真的是他啊。”
“三公子来外城做什么?”
“你们看,三少爷带着人上了醉仙楼了。”
话音刚落,从醉仙楼下上二楼的楼梯上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随后一队穿着卢氏武士独有服饰的武士走上楼来,清开楼道处的客人。而后,一道清脆的脚步声清晰的传入众人的耳中。范阳卢氏三公子卢翰卿,真的来了醉仙楼。
卢翰卿上楼之后便站在远处举目四望,然后目光定于一处,满面惊喜地朝着朱初八和张颖坐着的地方走来。脚步刚起,嘴中笑声便传进了众人耳中。
“朱公子,张小姐。贵客驾临范阳,作为东道主有失远迎,实在失礼,失礼啊。”
卢翰卿停在了朱初八与张颖那一桌前,伸出去的手悬在空中。直到刚才那个被众人看作被鲜花插上的牛粪同样满面笑容的站起身来,伸手与卢氏三公子双手紧握之时,醉仙楼中传来一阵阵暗暗地惊呼。
“原来那两名金贴贵客,还真在醉仙楼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