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寻声望去,见从街道的拐角处驶来三人,为首一人衣着朴实,二十六七岁,生得有几分文雅。这人乃是裕王,身后两个随从。
裕王急急赶到,翻身下马,焦急地对景王说:“王兄,原来你在这里,我到处找你。”又望着玉婉,微笑道:“原来是徐小姐回来了,难怪王兄早早出门。”
玉婉礼节性地一笑,屈身拜道:“见过裕王殿下。”
裕王连连摆手,道:“不用不用。”
景王瞧一眼裕王,问:“你找我做什么?”
裕王说:“小弟有要事想和王兄商量。”
景王问:“什么事?”
裕王看了看周围人,说:“这里话说不方便。”
景王脸有不悦,好不容易等到玉婉回来,在大街上拦住了,却被裕王缠住。
玉婉见状,道:“景王殿下,裕王殿下必是真有要事与您相商,正好我今日实在顾不过来,待我忙过这几天,一定在府中略备薄酒,向殿下赔罪,您看可好?”
景王直勾勾地看着玉婉,欢喜道:“好,玉婉备的美酒本王可还从未喝过!”又对裕王说:“那走呗!”八人随即骑马离去了。
景王一走,盈盈就忍不住骂:“我一看这个景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一脸猥琐相,他看姐姐那眼神,恨不得把姐姐吃了!”稍作停顿,瞥一眼书生,又骂:“男人就没几个好东西!”
书生稀里糊涂地被骂了一通,一脸茫然,倒不去争辩,只傻呵呵地笑。骂是需要能量的,盈盈骂我才正常。
裕王请景王来到府中。裕王乃侧妃所生,子因母卑,所受待遇远不如景王,就说这宅府,虽比平常百姓好了许多,但比景王的宅府差了太多。景王背着双手,大摇大摆地走着,瞅了瞅屋中装潢布局,轻蔑道:“我说兄弟啊,你就在这样的环境下也能够住得下去?”
裕王谦逊道:“王兄受父皇器重,小弟万不敢比,能生计无忧,已而满足。”
景王得意地哈哈大笑,他喜欢别人对他卑躬屈膝的。。
二人进了厅堂,裕王请景王坐了上座,景王毫不客气。裕王又冲下人吩咐道:“让小蝶来沏茶。”
少顷,两个女子来到厅中,前面一位端着茶具,身形曼妙,容颜俊俏,后面一位拧着水壶,五大三粗,相貌丑陋。这么一对比,前面的女子显得更美。
裕王说:“王兄,我这个丫鬟沏的茶可算一绝,你品尝后知道了!”
景王素来好色,最馋美女,一对猥琐的小眼睛盯着小蝶看。
小蝶将茶具放在一旁的桌上,先用热水冲淋茶具,往茶壶中置入茶叶,冲水时,水壶下倾上提三次,“凤凰三点头”,只冲八分满。将冲泡好的茶倒进茶海里,再从茶海倒进品茗杯中。而后双手捧着品茗杯,先敬给景王,娇滴滴道:“景王殿下请用茶!”
景王心怀鬼胎,故意摸了下小蝶的手,才接过茶杯。小蝶又敬一杯茶予裕王。景王将茶杯放在鼻前嗅,说:“果然茶香四溢!”眼睛却瞅着小蝶,随即皱着眉头对小蝶说:“这茶让我急欲饮下,奈何太烫,你可有好法子?”
小蝶埋着头,娇羞道:“奴婢怕为殿下吹冷了,景王殿下嫌脏。”
景王笑道:“怎么会嫌脏呢?”将杯子递向小蝶,小眼睛快笑没了。
小蝶只得接过杯子,站在一旁小口地吹。
景王对裕王说:“你焦急找我,总不会就为了请我喝茶吧?”
裕王为难地说:“王兄别笑话,前几天我在城南刘公子府中见到一个前朝景德镇四爱图梅瓶,心中喜欢,便想寻刘公子买来——”
景王欣赏着小蝶吹茶,用余光挑了挑裕王,打断他的话,道:“这四爱图梅瓶可价值不菲啊,没上万两恐怕拿不下来!”景王以为裕王要找他借钱。
裕王说:“银子我倒还勉强拿得出,可刘公子硬是不卖,说我要是喜欢可以拿回来观赏几天,我就拿了回来,也怪我喝了几口酒,手脚不稳,失手将梅瓶打碎了。”
景王惊道:“什么,你把梅瓶打碎了?”
裕王后悔地叹一口气,说:“哎,是啊,我找到刘公子说赔他钱,哪知他死活不肯,非要我赔他一个,我走投无路,想到王兄府中刚好也有这么一个四爱图梅瓶,所以——”裕王眼巴巴地望着景王。
景王呵呵地冷笑,贬斥道:“你说你一个王爷,打烂了东西还有人找你陪,你真是丢我们皇家的脸!”
裕王一脸愧色。
这时,小蝶再向景王敬茶,说:“景王殿下,茶已凉!”
景王拿过茶杯,饮了一口,摇头晃脑赞道:“好茶!”
裕王站起身子,拱手求道:“望王兄念及手足之情,帮小弟一回,王兄说出的价格,小弟绝不还口!”
景王搁下茶杯,故作不以为然,说:“诶,你我兄弟之间谈什么钱!”又故作为难道:“只是这四爱图梅瓶我自己也甚是喜欢啊!”眼神却瞟向小蝶。
景王的意思很明显,美人换梅瓶。
玉婉挥手示意小蝶退下。小蝶屈身行了礼后,走出屋子。景王紧盯着小蝶的身影,恨眼神不能转弯、不能穿透,淫心迷乱。
裕王请求道:“王兄,实不相瞒,这小蝶深得我心,怎奈母亲不许我乱来,我才不敢造次,王兄能不能换点其它东西?”
景王粗略左右看了看,说:“哎呀,你这屋子里还有什么东西我能看得上眼?”
裕王十分为难。
景王说:“我说你啊,明明不敢享用,还把这么好的女子留在身边浪费,你在等她人老珠黄?”
裕王犹豫再三,叹了一口气,不舍地说:“哎,只望王兄不要亏待了她!”
景王不屑道:“你说笑吧,她到了我那里定比在你这里过得舒坦!”
裕王汗颜。
景王摆出兄长的架子,教导道:“不是我说你,大丈夫行事要干脆,别为了一个女子扭扭捏捏的!”
裕王点头道:“兄长说得极是,我这就派人把小蝶送到王兄府中。”
景王心中得意,却拍着裕王的肩膀说:“兄弟啊,这四爱图梅瓶可是至宝,换做别人,就是十个女子我也不给,可你开了口,我还能不答应?”
裕王拱手道:“多谢王兄!”
裕王当下安排亲信的人备好轿子将小蝶随景王送到景王府,顺便拿回梅瓶。裕王恭敬地送景王出府,再三道谢,见载着小蝶的娇子,心疼地转身回府。景王好生爽快,抢来的东西有时候格外有味道。
裕王回到厅中,厅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这人五十岁上下年纪,身材高大,脸型椭圆,下巴稀稀拉拉的胡须,名叫高拱,是裕王的授业老师。
裕王瞬间没有了先前的为难和不舍,开心地说:“一切皆如恩师所料。”
高拱说:“如今景王吞下了饵料,我们随时可以起杆。”
裕王喜滋滋地笑了,眼神里尽是期待,对那个至尊宝座的期待。但裕王的脸上立马又燃起了丝丝忧虑。
高拱问:“殿下在担忧什么?”
裕王说:“徐大人莫非发现了我们的计谋,否则为何今晨差人来找我去替徐玉婉解围?”
高拱笑道:“殿下多虑了。”
裕王疑惑道:“如何多虑,还请恩师明示。”
高拱说:“徐大人有三宝,隐忍、居正、徐玉婉,徐阶不为徐玉婉聘请老师,而是亲自教导她,以太姒、长孙无忌、孝慈高皇后(马秀英)为教材,其用意不言而喻,如今景王逼婚,徐阶不愿女儿嫁给景王,不找殿下解围还会找何人解围?此二事,纯属机缘巧合。”
裕王豁然开朗,眼前浮现出玉婉的身影,论相貌、论才华、论涵养、论处事,天下女子无能出其右者,若有朝一日我为君,必册封她为后。想至此,裕王喜露于色。
高拱笑道:“看来殿下甚是喜爱徐玉婉啊!”
裕王带了点不好意思地笑。
高拱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无可厚非。殿下,我今天也正想给你讲讲美色。”
裕王规规矩矩坐下,说:“恩师请讲。”
高拱说:“古往今来,有一计经久不衰且屡试不爽,那便是美人计。西施迷惑夫差,是美人计,勾践得以反败为胜;貂蝉挑拨吕布和董卓,是美人计,董卓终被吕布刺死;王昭君出塞,不同样是汉武帝的美人计?大汉与匈奴因此维系了和平。这些是国家存亡大计,还有数不胜数的不为人知的小计,或为拖延,或为迷惑,或为挑拨,或为苟存,多半得逞,众人皆知色字头上一把刀,为何还会中计?正源于欲望战胜了理智。人最深的欲望无非两个,权力欲望和美色欲望,因为这两个欲望而身败名裂甚至身首异处的人同样数不胜数。美色如钱财,取之有道,不失为君子;美色如佳酿,饮之有度,不失为君子;美色如智慧,待之有方,不失为君子。若此三者,则烽火不戏诸侯,开元不凋零,红颜不为祸。殿下一定要牢记!”
裕王点头道:“取之有道,饮之有度,待之有方,我记下了!”
此时的高拱不会知道,这个虚心聆听的裕王有一天会将一切抛之脑后;此时的裕王也不会知道,有一天他会为这“美色”二字魂飞魄散。这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