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俩来到乾清宫,康熙却只让太子进去。胤禛无法,只得和何柱一起,在大殿外等候。
……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辰,却突见花喇、德住几人被五六个执事太监拖着走出来,面色凄惨,嘴里还喊着‘饶命’。胤禛和何柱俱是一惊,不知里面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却也知道并没有好事儿。
正值惶恐不安之时,却见从花喇身上掉下一物。
胤禛使给何柱一个眼神儿。何柱心里一紧,环眼四周看了看,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将那东西捡起来。
粗略一看,原是一块玉佩,只是……
隐隐可见这玉上刻有龙纹,何柱猛然变了脸色,呈交给胤禛过目。
“龙?”胤禛眼神一黯,随即沉下脸来,瞥见何柱一副惊魂未定的神情,又道:“把这方玉佩交给太子殿下。那个花喇……恐怕……”
何柱低下头,立即道:“奴才明白……”
片刻过后,太子满脸沮丧地走出来,面露愤恨不平之色。胤禛一见,便知太子刚才准被他家皇父大骂了一顿,上前一步担心唤道:“二哥……”
太子道:“皇父让你进去。”
胤禛一愣,皇父……这是要挨个挨个轮流教训?
太子挑眉,斜睨了胤禛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四弟向来是个明白人……”
“臣弟明白!”胤禛微不可察地皱眉,又该他发挥作用的时候了?‘□□’可真不好当,尤其这位太子还是个糊涂虫。
太子满意地点了点头,携着何柱直径去了。
……
胤禛缓步走进乾清宫大殿,只见康熙歪坐在龙椅上,一边喘气一边喝水,李德全跑前跑后地伺候,又是打扇又是递茶。这大殿内,就如同火炉子烤一样,尽管放置了好几盆冰块,也丝毫感觉不到凉意,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硝烟味。
皇父这是怒火攻心,气急败坏所致,估计刚才太子又跟皇父顶嘴了……
“儿臣给皇父请安。”
康熙抬手,示意胤禛平身,又唤来李德全,道:“给四阿哥赐座。”
胤禛丝毫不敢怠慢,依言坐下,也不说话,等待康熙发言。
“刚才去毓庆宫了?”康熙换了个姿势,在李德全的搀扶下背靠龙椅,语气平静,只是不断起伏的胸脯昭示着他此刻余气未消。
胤禛道:“回皇父的话,方才太子让儿臣去毓庆宫商讨霸州新河拨款一事。黄河汛期刚过,朝廷拨出去的赈灾粮饷也在前几日送到各州知府手中,具体施救方案还在策划当中。”
康熙闭上眼睛,深呼了一口气,才把肺中的浊气吐净,心思转到朝政上来,道:“拨了多少银子?”
“修筑新河拨了五百万两,工部粗略预算了一下,估计来年七八月份就能竣工。赈灾的饷银拨了三十万两……”胤禛顿了一下,略思片刻,又道:“儿臣提议,是否派一位钦差大人去山东,专门负责赈灾一事?”
朝廷的银子到了地方官员手里,少不得要削减一半下来,真正到百姓手中的可谓是少之又少。
“你认为派谁去合适?”
胤禛在脑海里把可信任之人扒了个遍,却发现找不出一个来,前世他的那些谋臣忠士都还未出现呢。太子的人他可不敢用,不给他惹麻烦就万佛了;老大的人也用不得;老八的人,呵……老八养的人全都是蛀虫,若是暗中跟老九联手,少不得又要贪下一大笔款项;十三年幼,还在无逸斋上学……
他现在还真没人可用!胤禛有些丧气,只沉默着不说话。
康熙睁开眼,瞥见四儿子一脸愁苦样,忍不住轻笑了一声,道:“朕的这些儿子里面,也只有你真正为百姓谋福,若是叫其他几个推荐人选,早就把各自的心腹推给朕了。太子手下的人虽然个个有才能,只是他们仗势欺人的多,真正办事儿的少。”
胤禛面上一惊,连忙站起来,低头道:“儿臣惶恐。”
康熙摆了摆手,让胤禛重新坐下,借助李德全的臂力坐起来,方道:“明日就派老八去山东,过几日你和朕一道去视察新河工程。”
这……
老八如今是工部的人,理应是参管新河修筑工程一事,皇父却舍近求远,将他调去山东赈灾。而他在户部当差,跑去视察河工做什么?胤禛的眼神闪了闪,此时方明白过来,原来皇父这么早就开始猜忌他们兄弟了。
可是这个时候皇父对太子还算信任,若是要动手,那倒霉的也只有他们兄弟几个。
还有太子荒唐‘悖乱’行径,皇父将太子的几个宠奴秘密处置,却摆明了要让他知晓。胤禛心里一动,不可能,那花喇原本就是老八的人,他不过是推波助澜、稍施计谋,让这件事摆在明面上而已,绝不可能这么容易就被皇父知晓……
不管心思如何千转百回,面上却不显,胤禛拱手道:“儿臣遵旨。”
这时候又听得康熙说道:“太子是朕亲自教养长大的,什么样的品行朕自然是最清楚。这些年来他纵容身边这些奴才胡作非为,但在大事上还不算糊涂,朕让你跟着他,就是想让你在他犯浑的时候稍加提醒,尤其是那些奴才。太子的脾气不好,众兄弟中,他也只肯与你交谈……”
胤禛听了这话不禁皱眉,低下头心生委屈。
从小到大您就只把太子当儿子,也没见您如此关心过其他儿子,事事都为太子着想。我为太子为江山也吃了不少苦头,连死了都没得到过一个好名声,可曾见您安抚我一下?
康熙抬头,不经意间看见胤禛一副委屈之色,低着头摆弄衣袖,薄唇微微撅起,平日里的一张冷脸也微显抱怨之色,不由得心中好笑,四儿子这模样倒像是小十四不满他关心小十三时候的样子。
“老四……”康熙轻唤了一声。
谁知胤禛还沉侵在前世的执念中,硬是没听到康熙的喊声。生母偏心小儿子,父亲偏心太子,养母倒是对他有几分真心,可早早的就去了,生前没父母疼爱,死后还要遭世人唾垢。如今重活一世,对兄弟们他可以做到无心,可一面对父母,他这心……就……
“老四!”康熙略微提高音量。
胤禛一愣,方缓过神来,连忙跪下请罪,道:“儿臣御前失仪,请皇父责罚。”
康熙也不生气,轻微笑了笑,说道:“你向来惧暑,这么大的天气还得多多注意才是,别让你额娘操心。赶明儿朕让膳房给你做几分薄荷解暑汤,派人送到南三所去。”
“儿臣多谢皇父关心。”胤禛平静地谢了恩,不屑地撇撇嘴,好像这份恩典是施舍给自己似的。
康熙却不做多想,刚才在太子那里得来的气,此时也消了一大半,他对老四还算满意,只是整日冷着一张脸不知道给谁受了气,让人看着就是不喜。
想到太子这几年的行事作为,康熙心里又是一阵憋闷……
又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康熙便挥手让胤禛退下了,自己则由李德全扶着,躺在龙榻上。
大暑天的,火气大,他也应该喝一些薄荷汤解暑才是!
……
胤禛怀着复杂的心情走出乾清宫,却突见小十四欢蹦着一路走来,十三跟在身后,一边挥手小跑一边嘟声抱怨什么。
“做什么去?”
小十四猛地停下来,见到胤禛,顿时大喜,叫道:“四哥?”说着快步上前,问道,“四哥你刚才去见过皇父了?他现在有空么?”
胤禛抬眼,只见后面几个小太监手中均拿着雪白狐狸皮毛,还有几张虎皮。
“昨儿个我跟大哥和八哥去围场打猎,射中了好几只老虎狐狸,把它们的皮拔下来,正打算孝敬给皇父呢。”小十四一脸兴奋,眉飞色舞地讲道。
小十三在一旁撇嘴,小声道:“找皇父炫耀本事还差不多。”
小十四不以为意,道:“管你怎么想,反正我今儿个要找皇父。”然后扭头,又问了胤禛一遍,“皇父他现在有空么?”
胤禛轻挑眉毛,煞有其事地说道:“皇父正在气头上呢。”
“啊?皇父在生气?那我还是不去了。”小十四吓得立马转身,就要离开。
“哎……”胤禛拉住小十四的胳膊,哄道:“你听四哥的话,去给皇父请安,让他老人家消消气。”
小十四果然摇头:“不要!”
胤禛才不理会小十四是否愿意,转身命一旁的太监去膳房煮了碗薄荷解暑汤,然后交给小十四,说道:“你就说这是额娘亲手做的,让皇父保重身子要紧,知道吗?”
“四哥……”
小十四微微一愣,他身在皇宫长在皇宫,就算只有九岁,也比平常人家十几岁的孩子懂事,只低头思考了片刻,便明白了胤禛这番作为的含义。从太监手里接过汤碗,犹豫地看着胤禛。
“去吧,今儿个在皇父面前别胡闹,要乖乖听话。”胤禛揉了揉十四的小脑袋,然后叫过十三,吩咐道:“你也一块儿去……”
两只小人儿点了点头,与胤禛作别后,便一同踏进乾清宫。
……
康熙此时正需要这么一碗消火的汤,看着两个小儿子满眼期待的目光,便端起碗一饮而尽,又让李德全给两小子几袋金瓜子儿,就让他们退下了。
李德全一边替康熙打扇,一边谄媚笑道:“两位小阿哥越发懂事了……”
“小十三倒是乖巧懂事,又孝顺。十四那个臭小子,跟他四哥一样,心眼儿小得跟针眼儿似的。”康熙用明黄的帕子擦了擦嘴角,上面还留有刚才的薄荷味。
嘴上虽是抱怨,心中却是欢喜不已。
这么多儿子中,老四还是第一个敢跟他叫板的人,关键是还让人挑不出错儿来。臭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