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秋天,等到万大宝将老榆木架子,沙袋沙包,石杠铃,弹弓靶子这一揽子东西偷偷搬进佛堂小院里之后,虽然朱正春仍旧是过着两点一线式生活,但他的日常作息,却是发生了悄悄的变化。
天不亮他就爬起来,双腿绑上沙袋,沿着廊道拱桥,在偌大的朱府里面跑上个十来圈。用过早饭,整一上午的时间,他都呆在佛堂里默默的抄写祖训,以及大太太孙氏为他准备的几部诗集文章。
到了午间别人都在午睡的时候,他却来到佛堂小院里的老榆木架子前,开始朝着牢牢吊起来的大沙袋猛力挥拳踢腿。击打沙袋直至双臂双肩酸痛难耐,他就会换个花样,双手举着石杠铃,在院子里来回做着蛙跳。
如此,就是整整一个下午。
晚饭过后,他会迫不及待的再次腿绑沙袋,顺着朱江湾的堤坝,绕着朱家湾狂奔一圈。这一路上,在途径曹寡妇家的时候,他总会驻足片刻,但他也不敲门,也不进去,他只是悄悄的放些东西在她家门口,比如十天一罐子盐,半月一袋子米,总之他放好就走,绝不多停留。
回到朱府,他倒头便睡,这一天就算是过去了。
在刚开始进行这项超强度体训的时候,朱正春很是吃不消,他常常会因为浑身的酸痛而从梦中醒来,可是最终他选择了咬牙坚持,日子一久,他也就慢慢习惯了。
只不过谁也没有想到,迷上了跑步,打沙袋的朱正春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沉默寡言,有时候甚至是一声不吭。无论谁来劝他要好好歇着,不要累坏身子,也无论谁来招惹他,跟他挑事,他始终都是不搭腔,不理睬,他始终都只顾埋头苦干着他自己的事,谁也无法阻止。
朱正春的这个变化,整个朱家湾都是有目共睹。这不仅让朱府上下为他担忧,而且也让不少外人起了疑惑,他们猜想这朱家少爷是不是被关在屋子里憋久了,以致他的脑子又不大好使了,就连他这个人也被憋疯掉了。
别人的胡言乱语,万大宝是坚决不相信的。虽然他不是很清楚朱正春这么做的真正用意,但是他知道,一旦到了朱正春决定停下来的那一天,那将会是很多人或远或近的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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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里来雨里去,朱正春冬练三九,夏练三伏,雷打不动的咬牙坚持了整整十年。
付出总归会有回报。且先不说朱正春他练就的这一身蛮力,就说他击打沙包十年,虽没有学会什么拳法腿功,但近身格斗的技巧走位他却是了然于胸。再说这腿缠沙袋跑了十年,举着石杠铃蛙跳了十年,他虽不会飞檐走壁这一类神乎其神的轻功,但翻墙上瓦他却是一点不虚。
所以如今的朱正春,在历经了十年的魔鬼体训之后,他俨然已是个身强力壮的半大成人了。
这年夏天,朱府佛堂里。
朱正春又一次抄完祖训之后,他搁下笔,回头盯着身后这一摞摞,堆得比他人都还要高的泛黄纸页,失神一阵,不禁笑出声来。
三姨太张氏微微侧目,忍了几忍,问道:“少爷,是你在笑吗?”
朱正春止住笑声,苦笑着摇了摇头。
三姨太孔氏叹了口气,说道:“真不容易啊,十年来,我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少爷的笑声。”
“是我让三娘挂心了。”
朱正春起身从那一摞纸页当中随手抽出一张,瞥了眼后揉成一团顺手丢在地上,显得好是不屑,说道:“这朱家祖训对我而言,实在是没有半点用处,可我居然还将它抄写了上千遍,现在想想,觉得自己真是可笑。”
“原来如此。”
三姨太张氏长长的吸了口气,说道:“这也难怪,那个时候少爷初次进到这佛堂,虽面上祥和无事,但却一身戾气。从而我断定,不出三日,少爷便会摔门而去。”
“三娘接着说。”
朱正春回到位置上坐着,饶有兴致。
三姨太张氏微微颔首,说道:“天雨虽宽,不润无根之草。佛门虽广,不度无缘之人。少爷与我佛无缘,我佛也度不了少爷,可不想少爷却是另辟蹊径,决心要自度难关。”
“不太明白,什么意思?”
三姨太张氏淡淡的笑了笑,问道:“这十年里,少爷有没有怀揣着那老骥伏枥一般的雄心壮志?这十年里,少爷是不是如卧薪尝胆一般饱经风霜却仍是矢志不渝?”
朱正春被问愣住了,没有答话。
“若是少爷没有这样的信念,那这十年来,少爷又是靠着什么坚持下来的?”
三姨太张氏轻轻合上眼,说道:“有道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可少爷偏偏不这么做。少爷在忍气吞声的同时,一边潜心抄写祖训,而另一边却又在暗下锻筋炼骨。试问,少爷这虚晃一招之后,是不是打算要迎头痛击?”
朱正春冷笑了笑,说道:“想不到常年闭眼诵经的三娘,竟会比那些睁着眼看我的人,把我看得还要透彻。那么,如今的我,这身上的戾气是不是变得更重了?”
三姨太张氏闭着眼摇了摇头,说道:“恰恰相反,十年的岁月光景,已将少爷身上的戾气消磨殆尽,取而代之的,是那让人望而生畏的霸气。”
“哈哈,这也太玄乎了吧。”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如此,少爷不信也罢。”
说完这些,三姨太张氏双手拨动佛珠,默诵佛经。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朱正春默念一遍,心道:看来这个女人当真是入了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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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时候,佛堂小院里。
朱正春赤着上身,极富节奏性的疯狂击打着大沙包。
砰!砰!砰!
脆而有力的声响,不绝于耳。
“小春…”
这声叫唤,拖着长长的尾音,还略带一点鼻音,并且其发嗲的程度近乎到了让人抓狂的地步。
每每听到这个声音,朱正春总会不自觉的想起前世里,那穿着齐臀小短裙的干女儿在叫干爹时才会有的,那欲\/仙\/欲\/死的模样。甚至有时候,他还会浮想到岛国爱情动作片里那个叫做红音的女人。
然而,能这个样子说话的女人,在整个朱府,乃至整个朱家湾,就只有她一人。
朱府六姨太,李氏。
砰!砰!砰!
朱正春仍旧连连出拳,就像是没听到有人在叫他一样。
六姨太李氏见了,走到跟前,嗲声叫道:“小春…”
砰!
朱正春猛力一拳击打在沙包上。
啊呀!
弹飞出去的沙包,正巧撞在了六姨太李氏的身上。
虽然这沙包被打得弹飞出去,但是这力道并不足以将一个人击倒在地。
瞧着躺在地上的李氏,朱正春强忍着笑意,问道:“六姨娘,你什么时候来的,你没事吧。”
“你还不快过来扶我一把!”
六姨太李氏赖在地上,不肯起来。
你这个骚蹄子,真是不长记性,上次就吃过我的亏,这次还是这幅德行。
朱正春不情愿,他摊开双手,又指了指汗津津的胸膛,说道:“你看我这手脏的,还有身上…全都是汗。”
六姨太李氏噌的起身,从她那高傲的胸前缓缓抽出一条丝巾,嗲声说道:“汗多不怕,让我来帮你擦擦。”
也不等朱正春拒绝,六姨太李氏就已经毫不客气的扑了上去。她轻咬着朱唇,柔柔地,慢慢地,抚摸着朱正春那无比硬实的胸肌,以及他那若隐若现的腹肌。不时地,她还会深深的咽一咽口水。她这饥渴难耐的模样,像极了那饿了一整个冬天的母狼。
个骚蹄子,礼而不往非君子。
原来,六姨太李氏刚才从胸前抽出丝巾的时候,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撩开了她胸前的衣裳。
总之朱正春就低着头,死死的盯着李氏胸前那对白花花的大\/奶\/子。
“小色胚,讨厌!”
六姨太李氏头也不抬的娇嗔一声,双手半遮不遮的捂在胸前。
佛主啊,我错了,这货居然是故意露给我看的。
朱正春无语至极,心中暗道:想不到这骚蹄子的胆子还真够大的,居然敢光明正大的调戏我,她就不怕我三娘从佛堂里冲出来赏她几个耳光?
其实,在朱正春的记忆里,自从那天李氏在无意间,也是第一次见了他还算完美的身材之后,她就开始天天往佛堂小院里跑,没有哪一天落下过。
起初的时候,朱正春还是挺喜欢李氏过来的,毕竟她长得妖媚,细长弯弯的眼眸子格外勾人,而且身材也是极为不错,看着十分养眼,嗲嗲的声音也让人感觉麻酥酥的。
天天能有这样一位美人作伴,是个男人都会乐意。
可到后来,朱正春就发现这个女人接近他是别有目的,因为她总会找着各种机会往他怀里钻,并且她还会趁机下手摸他两把。
这种变了味的亲近,朱正春生理上需要,可心理上却不能接受。毕竟,她是那个男人的女人。
况且,过了这么多年,也一直没有那个男人的消息。对于那个男人,朱正春感觉非常内疚,他觉得那天他应该叫那个男人一声爹。
一想起今世的这个爹,朱正春只觉满心残念。
“你回去吧,不然我可又要逼着你玩打靶的游戏了。”
朱正春靠坐在老榆木架子边,两眼失神。
六姨太李氏看到朱正春手里的弹弓,顿觉此行再次功亏一篑。不过在临走前,她还是很不甘心的冲着朱正春抛了个媚眼,像是在说,如此精壮的汉子,老娘早晚都要把你勾进被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