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礼貌…没礼貌!
这几天,朱正春闷在店里一直重复着这三个字。他大为光火的同时,也在暗暗盘算,设想着该如何对付那城东的鼎盛洋货行。
那老家伙胆敢如此不可一世的跑来大放厥词,很明显,他背后有人为其撑腰。可老子也不是吃素的,好歹老子也还抱着树姨这条大腿。倘若这事真就闹得一发不可收拾,我想树姨她也不至于不闻不顾,袖手旁观。
想到这一点,朱正春茅塞顿开,他认为目前完全可以放开手脚,毫无顾忌的对那鼎盛洋货行发起竞争,势必要在抢夺市场这一方面,与之决一雌雄。
“大宝,我们那两万份的宣传单页还有多少?”
朱正春气定神闲,悠悠然之际,他已经闻到了这即将到来的,这场同行博弈的硝烟味道。
“宣传单页?是不是那些红纸?”
万大宝很稀奇这个新名词,他愣了愣,说道:“春哥,前两天不是下了场雨嘛,之前糊上去的红纸也都跟着报销了。后面你又让我找人多糊一些出去,说是在这城北城西里边,但凡是有点人气的地方都给糊上,所以这前前后后,差不多用掉了三千多张。”
“算了,这都太少了。”
朱正春一拍桌子,拿定主意,说道:“这回你去找上十来个抄书先生,让他们三天之内,给我抄写出五万份的宣传单页。哦还有…这次要记得把我们店的地址加上去,其他内容照旧。”
“还要五万份?”
万大宝好是疑惑,说道:“春哥,这样一来,我们可就有近七万份的…宣传单页了。这么多张红纸,要是全糊在墙上,那这城北城西的墙面可都是一水儿的红色了。”
“我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朱正春冷嘿嘿的笑了笑,说道:“不过糊墙?太费事了,这次我们要换个花样。”
“不糊墙,难道要全洒在大街上?”
万大宝憨笑了笑,他也就随口一句。
“还真让你说对了!”
朱正春嘿嘿坏笑着,问道:“大宝你说,要是我们把这么多的红纸全都洒在大街上,那场面会不会很壮观?”
“是够壮观的,可是…”
万大宝不解,问道:“可是春哥,我们都已经贴出去那老些宣传单页了,难道这样还不够?”
“这城东城南不是还空着在吗?”
朱正春目露寒光,说道:“我倒要看看,这个城东的老家伙,他看到了我的这些宣传单页,在一夜之间铺满了城东城南的大街小巷之后,他能把我怎么样。说不定,他早就气厥过去了。”
“春哥你打算向鼎盛宣战了?”
万大宝迟疑片刻,问道:“春哥,你先前不还说我们并不着急与他们争抢地盘,可为什么今天你又改了主意?”
“谁让他没事找事,先来挑衅我的。”
朱正春冷哼一声,说道:“我百利洋货行这座庙的确是不够大,不过我要让他知道,咱这座小庙里,可住着个敢捅天的孙猴子。”
“这事我听宝儿提过,是他先来招惹我们的没错,我们也该给他点颜色瞧瞧,只不过…”
万大宝想了想,说道:“春哥,我们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你的这个办法固然是能够让这老家伙气得七窍冒烟,直骂爹娘。可我们这样公然挑战,他肯定会立马还以颜色。”
“有什么招,他尽管使出来好了,我招架得住。”
朱正春拍拍胸脯,说道:“大宝你放心,他要是敢应战,我保管把他治得服服帖帖。”
“春哥,我并不是不相信你,而是…”
万大宝支支吾吾,说道:“春哥,我们现在可是在替树姨卖货,与人起冲突这种事,要不要先去探探树姨她的口风?”
朱正春瘪瘪嘴,说道:“大宝,我怎么感觉是你心里藏着事。你要是真有心事,你就直说,我们兄弟之间犯不上绕弯子。”
“实话说,我是不想我们这么快就又惹上麻烦。”
万大宝皱着眉头,说道:“春哥,我们离开朱家湾可是没几个月的功夫。从刚到这,我们靠着喝红薯粥度日,到现在吃白米饭,有鱼有肉的生活,这都挺不容易的。”
“嗯,然后呢…”
朱正春听得仔细,他猛然觉得有些时候是该多听听家人的意见。
“春哥,这真不是我怂,只是我太了解你了。”
万大宝干笑了笑,说道:“春哥,虽然我们被赶出了朱家湾,可我知道,那些曾经招惹过春哥你的家伙,以春哥你的脾气,他们必定是没有好果子吃的。所以这次的鼎盛,它也肯定会是同样的下场。”
“既然你都这么了解我,也这么相信我,那我们现在为什么不直接把城东的这股嚣张气焰给踩下去,这样岂不是大快人心?”
朱正春满脑子想着与鼎盛洋货行的这场博弈,他蠢蠢欲动,他恨不得现在,马上,立刻就跑去城东城南各开一家分店。
“太快了,真的太快了。”
万大宝说完,他刻意停顿了好久,问道:“春哥,这是我们头一次背井离乡,我们能不能先安安生生的过完今年,我们能不能过个好年再说?”
朱正春没有答话,他捏着下巴,沉默不语。
是啊,是有点操之过急了。
若是在火烧朱家祠堂的时候,我能够计划的更为周密一些,那我今天又岂会落到现在这般田地。
同样的错误,谁能允许再犯一次?
如此,这死磕到底也好,作死不悔也罢,总之再不能一味的莽撞行事,事先总得有个万全必胜的计划才行。
******
******
月尾了,万大宝与宝儿驾着马车,带着两千多块大洋去了钱庄。
按朱正春的意思,他让宝儿在宝通钱庄以“朱有仁”与“宝小妹”的名义各开一个账户,往后卖掉树姨的货得来的钱全都存在“朱有仁”的户头上,而他们自己所赚来的钱则存进“宝小妹”的户头里。
两者分开,以备隐患。
宝儿没有异议,因为在这段时间里,她识字写字,记账卖货的同时,还从朱正春那学到了不少先进的财会经验。所以对于朱正春的提议,她没有任何异议。
我的钱,还不就是他的钱?
这就是宝儿的真实想法。
回到店内,朱正春坐下来,点了一支烟。他吞云吐雾一阵,喃喃自语。
“这件事,幸亏有大宝提醒,不然我又要犯浑了。没错,我带着两位女神出来,带着大家出来跟着我讨生活,这第一年…怎么也得给大家一个交代,让大家过个安稳年才好。”
******
******
“朱老板!”
听到这个话音,朱正春掐灭烟头,连忙起身迎了上去。
“李师傅,总算把你给盼来了。”
朱正春让烟倒茶,好一顿殷勤的同时,他指了指货架,玩笑着说道:“李师傅,你觉不觉着我这店里干干净净的,有些晃眼。”
“晃眼…晃眼!”
老李没有点烟,他只是双手捧着茶杯,谄笑着说道:“自古俊才出少年,是我老李狗眼看人低,小瞧了朱老板。”
朱正春本只想开个玩笑,却见这老李是客气的有些过分。他陡然觉得今天的老李很是不对劲,当即问道:“李师傅,你今天有点奇怪,是不是你这趟过来碰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
老李搁下茶杯,双手按在膝盖上,似笑非笑的好是尴尬。
“到底出什么事了?难道是遭了马匪劫道?”
朱正春说这话的同时,他不禁回头望了眼停在店门口的马车,心里毛毛的。
“是遭了贼,但不是马匪。”
老李心烦意乱,他吧嗒吧嗒了几下嘴巴,像是烟瘾上来了。
“李师傅别着急,抽根烟慢慢说。”
朱正春又让了一支烟过去,并为其点上。
“是这么回事…”
老李猛吸一口,说道:“其实朱老板你的事,我已经听说了。我不仅知道你一个月就把我给你送来的那两百块香皂全都卖光了,我还知道你这个月卖了不下千把块的香皂,大几十瓶的香水,还有别的洋货也卖出去不少。”
“你听谁说的。”
朱正春有种不好的预感,因为他想到了城东的鼎盛洋货行。
“城东的薛老板。”
老李猛抽几口,丢掉烟头,一脚踩灭,气呼呼的说道:“这个薛老板,他见你的生意比他好,他就眼红干着急,还非要冤枉我,说我私底下在给你大量供货,对他造成了极大的不良影响。”
原来这老家伙早就在暗中监视我了,不然他对我店里的销售情况也不会了解的这般详尽。
朱正春瘪嘴笑了笑,说道:“李师傅,身正不怕影子歪,咱开门做生意,总免不了会有竞争的时候,只是你夹在中间,受委屈了。”
“还是朱老板够度量,那薛老板与你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老李嘴巴上这样说,可他说这话时的语气,却是明显对这位城东的薛老板有着几分敬畏。
“李师傅你过奖了。”
朱正春冷笑了笑,说道:“对了李师傅,上次我们讲好的,省城的那批新鲜玩意儿…我的那份,你这趟带来了吗?”
唉…老李叹了口气,说道:“是从上海来的五台留声机,我都带来了,可硬是让那薛老板给半道儿劫去了。”
“我的东西他也敢抢?!”
朱正春压着怒气,说道:“他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儿过头了。”
“这也怨我,其实我给城东供货都是走码头的,我这次过去收货款,却不想给他发现了马车上的留声机。”
老李摇了摇头,说道:“朱老板,说真的,我也不想丢掉你这个大有潜力的客户。只不过从今往后,我是不能再给你供货了。”
“这也是薛老板的意思?”
朱正春暗暗握紧双拳,说道:“李师傅,虽说我这家店小了点,可我敢保证,他城东一年销多少货,我城北照样可以做到。他走码头,我也走码头,他进多少货,我也跟着进多少。”
“这个我信,可是…”
老李局促着起身,说道:“朱老板,这薛老板他可不是一般人,我真是不敢与他过不去,所以…我就先告辞了。”
“李师傅,你等等。”
朱正春咬咬牙,说道:“李师傅,你看能不能这样,你每个月能给我供多少货,我就按你供货的份额,给你两成的回扣提成,现洋支付,绝不拖欠。”
“朱老板,你这钱,我怕是有命赚,没命花。那城东的势力,唉…”
老李到了店外,他就像是要逃离祸患之地一般,跳上马车,一溜烟的去了。
朱正春愣在店门口,只觉左右为难。
这薛老板做事,还真是绝到他姥姥家了。他不亲自过来,却是让这老李跑来传达他的意思。既然他断我后路,想要先发制人,那我就只好乖乖应战了。可是大宝这头,我总得给他个交代才行。
如此棘手,当该慎之又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