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大老爷啊…”
这声哀嚎听上去就跟唱戏似的,半真半假,耐人寻味。
“青天大老爷,你可要为我家老爷做主啊…”
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一位瘦不拉几的老汉踉跄几步重重的双膝跪地,哭丧着脸说道:“知县大人,我家老爷死得惨,我家老爷死得冤呐!”
咳咳咳…王耀祖清了清嗓子,又冷瞥了一眼他身旁这位留着山羊胡的老者,像是在说:我说蒋师爷,你是从哪找来的这种三流角色,这他娘的也忒烂了。
蒋师爷很是无辜,当即板着脸指着这位老汉说道:“你瞎嚷嚷什么,这位明明是县长大人,哪里来得什么知县大人?”
这老汉被喝住了,他支支吾吾一阵,说道:“是是是…是我记错了,是县长大人没错。”
“什么错没错的!”
蒋师爷急了,放慢语速一字一句,着重强调着说道:“待会儿,县长大人问一句,你就答一句。可千万不能胡说乱说,不然当心你的屁股吃板子。”
这老汉闻言,当场吓得一哆嗦,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说道:“不敢胡说,不敢乱说!”
“好啦好啦,你又不是嫌犯,你害怕什么。”
王耀祖笑呵呵一句,问道:“这位老伯该怎么称呼,你跟城东鼎盛洋货行的薛老板是何关系?”
这老汉诶了一声,说道:“大家都叫我吴老栓,我是给薛老板看门的。”
“哦,原来是薛老板的门房。”
王耀祖点了点头,说道:“吴老伯,说说案发当晚,你在哪,你在忙些什么,你又看到了些什么。”
吴老栓歪着脑袋,回想着说道:“昨天夜里,因为我家老爷到了很晚都没有回来,所以我就闩了门回房歇着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被一声惨叫给惊醒了。那是我家老爷的声音没错,所以当时我急的顾不上穿鞋就慌手慌脚的跑去开门。就在我打开门的时候,有个人提着杀猪刀扭头跑了,而我家老爷已经满身是血的倒在地上。”
王耀祖面露喜色,颇为满意的说道:“吴老伯,这件事关乎人命,玩笑不得,你可不能有半句假话啊。”
吴老栓摇头摆手,连连说道:“不敢不敢,绝不敢说假!”
王耀祖瞥了眼正打着哈欠的朱正春,又对着吴老栓问道:“吴老伯,你有没有看清楚那个人的长相,你还记不记得他的模样?要是再见到那个人,你能不能把他辨认出来?”
“行啦行啦,整那么多废话干嘛。”
朱正春实在没兴趣听下去了,他很不耐烦的插话进来,说道:“吴大爷,这呢这呢,我在这呢。”
“对对对,就是你!”
吴老栓起身冲到朱正春的跟前,斩钉截铁的说道:“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你,昨晚就是你杀了我家老爷!”
“你还对对对,哪里对了?”
朱正春故作生气,蹙眉说道:“吴大爷,我不过是打个头阵先上来热热气氛,你急着指认我干什么。我们之前商量好的那个凶手,他现在还关在大牢没被押出来呢。”
“啊?认…认错人了?”
声若蚊蝇,相信除了朱正春之外,再无其他人听到这句话。但毋庸置疑的是,这吴老栓的的确确被朱正春唬住了,他怔怔的瞧了一眼王耀祖,那阵阵抽动的笑容里边有着几许难堪与恐慌。
王耀祖心生疑惑,可他并不清楚这吴老栓刚才嘀咕了什么。他只能在心底暗暗盼着,盼望着这吴老栓没有一不留神说漏了嘴,误了大事。
计谋得逞,朱正春暗自得意。在密切留意着这吴老栓与那王耀祖的神情之余,他还觉察出了一点苗头。
这吴老栓明显是受了他人指使才要跑来县衙诬陷我的。可指使他的这个人…我怎么觉得那王耀祖也有份。
难道王耀祖跟这帮人是一伙的?
“吴老伯!”
王耀祖三两步走上前来,他指着朱正春对着吴老栓问道:“吴老伯,你刚才是不是说这个年轻人就是杀死你家老爷的凶手?你再好好看看,瞧仔细点,到底是不是他?”
“吴大爷!”
朱正春不慌不忙,底气十足的说道:“你再回忆回忆,当时这事是怎么商量的,你可别记错了,小心挨板子!”
吴老栓额头冒汗,他瞧了瞧王耀祖,又望了望蒋师爷,心里七上八下的,一时拿不定主意。
“你看我做什么?”
蒋师爷忍着怒意,好是憋气的说道:“昨晚你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实话实说,我们县长大人在这给你做主,你还怕他做什么!”
“是他!是他!”
只因刚才被朱正春的一句戏言给耍了,这会儿吴老栓是面红耳赤,又羞又气的指着朱正春说道:“我没记错,昨晚是你杀了我家老爷。你用杀猪刀捅了我家老爷八刀,直到我开门出来才把你给吓跑了。要不然,何止八刀,就是八十刀你也敢捅!”
“捅了八刀?”
朱正春眨了眨眼,不紧不慢的问道:“这些…你都亲眼看见了?”
“千真万确,错不了!”
吴老栓自信不疑,好是肯定。
“这不对呀吴大爷,要不我帮你捋一捋?”
朱正春瘪了瘪嘴,一本正经的说道:“刚才你跪在那的时候,你说你开门出来才看到有人提着刀跑了。可现在你又说你开门出来与这凶手打过照面,他是被你吓跑的。这前后对不上,所以会不会是你记错了。”
“我年纪大了,这记性不好很正常!”
吴老栓咬死硬撑,红着脸说道:“昨晚我开门出来,你正提着刀往街尾走,而我家老爷被你捅了八刀,当场就断了气。”
“哈哈哈…”
朱正春仰头大笑,说道:“吴大爷,这事咱不急。你再好好想想,那个人是怎么跟你说的,你是不是又记错了?”
“哪…哪里错了?!”
“全都错了!”
朱正春疾言厉色,连连说道:“你一会儿说开门出来看到我提着刀走了,一会儿又说你亲眼目睹我捅了你家老爷八刀。你前言不搭后语,牛头不对马嘴,这都暂且不提。可问题是,你到底是看到了我的脸,还是我的背影,又或者昨晚你根本就没有见过我!”
“这…这…你别尽在鸡蛋里挑骨头!”
吴老栓急的满头大汗,说道:“你跟我家老爷都是做洋货生意的,你俩面和心不合,一直都在明争暗斗。就说你在城东城南到处撒红纸,这些也都是大家知道的。所以除了你,还能有谁会对我家老爷下这毒手!”
“这可是杀人,不是玩过家家。”
朱正春咧嘴笑了笑,问道:“吴大爷,借你十个胆你敢杀人吗?”
“别人我不敢说,要是你借我十个胆用来杀人,那我还真就敢了!”
吴老栓渐渐恢复了常态,他两眼怒瞪,振振有词的说道:“前两天晚上,你不是还只身一人跑去城北货场砍伤了我家老爷的一百多号工人嘛。就你这胆儿,别说杀人了,就是吃人你也敢!”
“这事你也知道?”
朱正春蹙起眉头,说道:“吴大爷,一个人砍伤了一百多号人?你当砍人是削萝卜切青菜啊,你怎么不说我一个人砍翻了一千多号人!”
“你…你…你这是胡搅蛮缠!”
“够了!”
王耀祖一声喝住吴老栓,问道:“吴老伯,怎么说着说着你就把话题扯远了。我问你,昨晚你到底有没有看清凶手的模样?”
“我…”
这吴老栓刚刚张口,王耀祖就立即打断了,说道:“算了,我看你还是回家好好想想吧。”
“县长大人,我…”
“来人!把这嫌犯收押起来,等这件事有了新的眉目,我们再审他也不迟。”
王耀祖就是不想让吴老栓说话,因为他已经清楚的认识到今天的这个局面已经完全落在了朱正春的掌控之中,也就是不管这吴老栓说什么,他朱正春都有一百句话在那等着。既是如此,那还不如尽早打住。
大伙儿见两名提枪衙役带走了朱正春,他们心里好是没劲,一个个都在抱怨,且还众说纷纭。
“怎么说不审就不审了,这也太吊人胃口了。”
“要什么新眉目,我看这案子已经有了新眉目,那就是这小子被冤枉了,那个吴老栓在替贼人做假证。”
“我说不见得,这小子伶牙俐齿,巧言善变。为了脱罪,他是有点胡搅蛮缠的味道。”
“走了走了,到时候再来吧。”
望着这帮看客们纷纷散去,王耀祖的心里更不是滋味。
他娘的,碰上这尖牙利嘴的朱正春还真是倒了血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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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一处老旧的宅子里,树姨给万大宝擦完身子就来到院子里搓洗衣裳。
不多时,强子风尘仆仆的来了。
“树姨,出事了。”
“城东有动静了?”
树姨搓着衣裳,心神平静。
强子嗯了声,说道:“老薛死了,朱正春让那王耀祖给逮去了。”
树姨歇了歇手,冷笑着说道:“他终于肯出面了,不过这次可不像上一次,这朱正春有他好受的。”
强子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很多时候,这小子都给我一种深藏不露的感觉。”
“这朱正春是块大材,也该是时候把他捧成角儿了。”
树姨拧着衣裳,说道:“你让那几个丫头去趟县衙,她们知道该怎么做。还有朱正春的家里头,再安排几个人过去盯着,以防万一。”
“知道了树姨。”
强子应了声,这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