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匪!马匪杀人啦!”
这声呼喊落罢,城门口一时乱作一团。正当百姓们好奇而又心慌的凑上前来的时候,这位满身是血的驾车汉子早已昏死过去。这时候,一名城门守卫暗自壮了壮胆,他走过去以手中的步枪挑开了马车上这块血迹斑斑的破帆布,让人触目惊心的是,这破帆布下面竟是平躺着六七具尸体。见此,百姓们不由的都往后站了一步,寒噤连连,心说年关了,这帮马匪又开始四处抢掠了。
城东百利洋货行门口,一辆马车被人悄悄的停放在了这里。
“老板娘,你快出来看看呐!”
猛然间,店伙计的这声惊呼着实吓了宝儿一跳,她惴惴不安的来到店门口,就只瞧了这马车一眼,整个人便当场瘫软在了地上。“快去…谁快去城南把万大宝找来!”
店内里屋,见到飞奔赶来的万大宝,这满身血迹的史铁柱当即哽咽着跪到了地上。“大宝兄弟,我对不住七爷。”
万大宝愣了愣,上前扶起史铁柱,一连问道:“铁柱哥,你怎么受的伤,出什么事了,其他人呢?”
“马匪,我们遭遇了马匪。”
史铁柱惊魂未定,失神的说道:“货没了,人也没了,全都没了…”
马匪?筷子岭上的马匪!
万大宝定了定心神,好是仔细的问道:“铁柱哥你别急,到底是货全没了,还是人全没了?”
“都没了!”
宝儿在一旁抹着眼泪,并很是悲愤的插话进来,说道:“你没来之前,铁柱大哥都跟我说了。他说我们送到城外那二十八个村湾里的上万箱洋货全都被洗劫一空,而且…而且其他七位大哥也是因此丧了命。”
听闻这些,万大宝只觉他这脑瓜子就像是要炸开了一样,嗡嗡作响。“那晚,我们与这帮马匪不是还没交上手吗?他们至于…至于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吗?”
宝儿也是恨得牙直痒痒,说道:“何止做的绝,这帮马匪还让铁柱大哥捎了话回来。”
“什么话!”
“马匪说,但凡是七爷的东西,我们送多少出去,他们就抢多少走人,绝不客气。”
啪!
万大宝怒火中烧,猛起一拳砸在桌上,心说这帮马匪明摆着就是冲着春哥来的,只不过春哥与这帮马匪并无深仇大恨,难道这里边…是袁爷,这是袁爷对我们的报复!
想到这里,万大宝便将这七名店伙计的后事交由宝儿去打理,而他则是马不停蹄的赶回了城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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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这处老旧的大宅子里,见到火急火燎的万大宝,树姨竟是忍不住调侃了一句。“怎嘛,你终于想起我这干娘了?”
万大宝没心思开玩笑,他皱了皱眉,如实说道:“干娘,我跟春哥都是有手有脚的铮铮汉子,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我们两个都不愿过来麻烦你。只是这回不同了,你要是再不搭把手,那我跟春哥可就真的兜不住了。”
树姨暗暗的叹了口气,问道:“那你想让我怎么帮你,是救七爷出来,还是跟你一起对付那筷子岭上的马匪?”
“这还有说吗?”
万大宝满心着急,以致他这会儿全然没有留意到树姨此时那若有为难的神情。“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要想尽一切办法把春哥救出来,等他出来了,我相信这所有的难题都会迎刃而解。”
树姨苦笑了笑,她将剥好的蜜橘递到了万大宝的手里,说道:“办法我有,而且我这办法也一定能够救出七爷,只不过这件事你得为我保密。”
万大宝一把将这蜜橘塞进嘴里,囫囵吞下,愣愣的问道:“保密?干娘,你是不想让春哥知道是你救了他?”
“你这傻小子!”
树姨站起身来摸了摸万大宝的脑瓜子,说道:“事到如今,我对我干儿子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原来,树姨姓倪,名云舒,她是城西倪老爷家的大小姐,也是前任县长丁怀楠的贤内助。然而准确的说,这丁怀楠也算不得是前任县长,只能说是前任知县。
辛亥那年,差不多也就在十四年前,武昌起义的革命战火蔓延到了省城长沙。那会儿,清廷走狗四处抓捕革命党人,而那时候还只是县衙小吏的王耀祖觉得这是个升官发财的机会,他便密信一封送到了湖南巡抚余诚格的府上,诬陷说这澧县知县丁怀楠是革命党的内应。余诚格得知此事,他并未调查真相便在盛怒之下批了道密令,是要将这丁怀楠满门抄斩。
王耀祖手握密令,他不仅要把这丁怀楠的全家老小通通都放火烧死,就连这丁怀楠的老丈人家,也就是倪老爷家里这主仆一共十六口人,他也要赶尽杀绝,不留活口。只不过最后可笑的是,革命成功了,王耀祖居然也跟着成功了。在这革命政\/府的下边,他稳稳的坐上了一个副县长的位置不说,如今他还成了正县长,这真是讽刺至极。
今时今日,虽说事隔多年,可话到伤心怨愤处,树姨也不由一阵心酸,哽咽不止。
“辛亥那年,那不就是春哥他爹,也就是朱大老爷离家失踪的那一年吗?”
万大宝本能的想到了这一点,他嘀咕了一句,安慰着说道:“干娘,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是…既然这王耀祖如此丧心病狂的痛下杀手,那你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树姨深吸了一口气,冷笑着说道:“那天夜里,王耀祖带着人把我们锁在了丁府宅子里边之后就放火烧屋,我本以为自己不被烧死也不会被呛死,可没想到天不亡我,有位过路人悄悄跳墙进来把我给救走了。而直到后来我才知道,救我的这个人,他不是别人,正是筷子岭的大当家,人称马爷。”
“马爷?筷子岭上的马匪?!”
讶异之余,万大宝只觉他这点脑子几乎是不够用了。“这…这里边的关系也太复杂了,我都有点理不顺了。”
树姨见了万大宝这憨态可掬的模样,她不禁破涕为笑,说道:“傻小子,你没事理顺它做什么,你只要牢牢记住你干娘我与那王耀祖有着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这就够了。”
万大宝重重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好是困惑。“可是干娘,这件事为什么不能告诉春哥,是因为马爷的关系吗?”
“与马爷无关。”
犹豫良久,树姨还是如实说了。“即便说,七爷他因为年轻一时糊涂而做过了不少的傻事,可一直以来,他的杀性都实在太重了。但是,我的仇人就只有王耀祖而已,与他的家人无关。”
万大宝若有所思的干笑了笑,他能够理解树姨内心的这份担忧。只不过,如今看来,树姨的这份担忧会不会显得有些多余,或者说已经为时已晚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