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居散人”携“了尘”道人往“听水榭”而来,二位仙家到后,分主次落座,一旁的“金月童子”早将黑白棋子摆好。“闲居散人”道:师弟你为客先请。“了尘”道人也不推脱,将一白子摆于棋盘之上,“闲居散人”笑道:你这招还是当年的走法。这万年过去也不曾改变。
“了尘”道人笑道:旧法新打,师兄且瞧好。“闲居散人”并不答话忙摆一黑子。二人你一子,我一子,对弈下来。一旁的金月、李慕华看得神魂入境,引入圣地,却不知过了多久时光。
两人先是平心凝气,落子有度,后而眉头微皱,谨慎忖度,再后,神情凝重,一招想上一个时辰方落子。正斗得难分难解,高低难断。不觉日落西山,晚霞缀天。倒是金月神情扭转,示意李慕华离开,同往厨房生火造饭。
“闲居散人”见“了尘”道人棋艺较之以前精进不少,想他定是平日研习之故。心下叹服,忽然想起一事,于是心神一转,推手止棋道:师弟,多日没见,你的棋艺大有进步,恐怕师兄我难敌你手了。“了尘”道人急忙道:师兄何出此言,你我尚未分出高下。来,来,咱们继续。
“闲居散人”笑道:不比也罢。这样比较下去,你定赢不可。不如现在罢手,也是给师兄薄面。“了尘”道人有些不悦道:师兄此话差矣,尚未分出高低,你却不比,岂不是半途而废,不可,不可。
“闲居散人”笑道:师弟,何必较真,不过一游戏耳。“了尘”道人虽万岁之久,然心智却如孩提般,当下不悦道:这怎是游戏,对弈乃高雅之术,师兄此言未免伤人。“闲居散人”见他心中不悦,顺其意道:师弟,既然是高雅之术,那师兄当奉陪到底。但有一事还请师弟相告。“了尘”道人心下只想将此局对完。至于其他当然不在话下,于是应道:师兄但说无妨。
“闲居散人”问道:不知师弟此来可曾带那‘九玄珍’?“了尘”道人闻言忽地大笑道:师兄原来想看这个。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方盒打开,但见里面有一白刃,熠熠生光,耀眼夺目。“闲居散人”拿过来左右端详道:此物甚是宝贝,当真天下无双。“了尘”道人道:师兄既然看了此物,现在可否继续对弈?“闲居散人”笑道:此物在你身上也无作用,你带着是不是有些累赘?
“了尘”道人知他话语想要这“九玄珍”,口上却不言明,于是笑道:如果师兄能对弈胜我,我便将此物奉上。“闲居散人”惊道:此话当真。“了尘”道人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闲居散人”连说三声好后,与“了尘”道人继续对弈。此刻黄昏已过,夜幕降临,二人却未分上下。“闲居散人”见天色已晚,起身道:师弟,天色已晚,不如明日再战。“了尘”忙道:不可,不可,如果明日再战,我先前所言‘九玄珍’一事便作罢。
“闲居散人”道:既然师弟雅兴未减,不如到‘清幽阁’再战。“了尘”道人依言,二人带残局来到“清幽阁”,早有金月、李慕华将晚餐准备妥当,见两位尊长到来,忙让与里间,“闲居散人”道:不如先吃饭,再战不迟。“了尘”道人道:不可,战完再说。“闲居散人”知他秉性,执拗不过。况想要那“九玄珍”,故而应允。
二人又斗将起来,直战至次日酉时三刻,“闲居散人”凭一子之差险胜。“了尘”道人甚是不服气,说道再来一局。“闲居散人”笑道:师弟如若兑现前言,师兄我便与你对上三局也无妨。“了尘”道人方回转过来,笑道:不比也罢。说着从袖中取出“九玄珍”交与“闲居散人”。二人皆是仙风道骨,常有真气游走全身,一天未饮水吃饭,却也无妨。
“了尘”道人笑道:师兄得此物,可知此物怎样使得。“闲居散人”因问道:还请师弟教授一番。“了尘”故作刁难道:师兄乃道家高人,当聪明绝顶,这‘九玄珍’不过一法器,应不在话下。“闲居散人”笑道:师弟此言差矣,这法器师兄虽闻其名,却未见其面,怎会使用,况有口诀。“了尘”道人笑而不语。
“闲居散人”唤李慕华到近前,将“九玄珍”交与他道:你师叔将这‘九玄珍’传于你,还不快快答谢。李慕华忙作揖言谢。“了尘”道人知他故意为之,若是“闲居散人”央求他教授,“了尘”道人尚有推脱之词,然在小辈面前,碍于薄面,只能还礼道:不必大礼,既然将此物赠你,必然教授你口诀,也好使用。
此“九玄珍”乃上古神器,是千年玄铁经万年风雨历练,方幻化成一柄珍模样。常年经风霜雨露,已经幻化成仙,乃应地尊者在西方极乐巅一峭崖处所得。后传与“了尘”道人,并将口诀心法一并教授。此法器因通人性,需随身携带。经岁月积淀,其威力必增。
“了尘”道人得此物已过万年,未曾离身左右,只因应地尊者之命,故来此间,实则是将此物传与李慕华。只是他向来顽皮,故意不言。且看“闲居散人”作何打算。今以棋做赌,输了方给。心中虽有不悦,但也无可奈何。“闲居散人”哪知这些缘故,他只道是“了尘”道人做赌输了,其实却是另一番缘故。
“了尘”道人便将“九玄珍”心诀一字一句传与李慕华听,李慕华铭记于心,不敢遗漏半句。传授完毕,“了尘”道人笑道:师兄,师弟我在此叨扰多时,就此别过。“闲居散人”知他性情向来如此,也不强留。故道:师弟此去可有相会之日。“了尘”道人道:清风明月我自游,踏雪无痕何处留,莫道天涯无前路,皆因道友不识州。说话间,人已离开百丈开外。
李慕华自得了这“九玄珍”并口诀,每日必练习,将此法器运用如神,尽得“了尘”道人真传。不觉时光扭转,岁月长流。日长月升,过了十年有余。
一日,“闲居散人”唤李慕华到前道:你在我处已过百余年,已学得我道家仙法八九成,昨日为师夜观天象,掐指一算,今日当是你离开的时候了。李慕华听“闲居散人”要让他下山,只道是自己犯了哪条道规,忙叩拜道:弟子平日顽劣,不知触犯了哪条道规清律,尊长您打我骂我皆可,千万别赶我下山。
“闲居散人”道:非你犯了道规,而是你凡尘俗事未尽,当去世间走一遭。此乃天数使然,况此地乃清修之所,你凡胎肉体总不能久留,为师也不可强留。李慕华闻言,心神忽地感伤,两行清泪不禁落下。他心知师尊此话定是让他离开无疑,然却还想试一试,于是边试眼角泪痕边道:师尊,我自知终有离开之日,然弟子与师尊朝夕相处,未曾侍奉师尊些许。弟子恳请师尊再宽留弟子几日,也好尽孝道。
“闲居散人”乃是仙家道体,七情六欲本已化去,但今见李慕华将离开,只恐前面茫茫,生死难料,一股悲痛之意直袭心头,亏得他是方外之仙,不在三界,不然非落泪不可,本想说些离别言语,但转念一想,恐李慕华更加伤心,不忍离去。故强忍悲伤道:你且尊我命下山,不得有误。
李慕华见“闲居散人”面色严肃、不可亲近。忙低头不语,他哪知此刻“闲居散人”也是伤神痛心,不能自已,亏得自己用仙家真气护住心门,不然泪如雨下也是常事。皆因他一生先仅有金月相伴,不曾离开,后新收李慕华为徒,见他乖巧伶俐,甚是喜欢。此去一别,会期渺茫。
二人沉默约一刻左右,“闲居散人”问道:我交与你的‘洗尘经’可曾读过。李慕华拭去眼角泪珠道:弟子已经研读三遍。“闲居散人”道:如此甚好,且将此书带在身边,若有妄为之念,无所释怀时,定要看此书解你心魔,清你心神。李慕华叩首道:谨遵师命。
“闲居散人”道:你此次下山为师有一事交代与你,你往西方寻访一处名‘玄月宫’的所在,为师有书信一封代为交与‘玄月宫’的主人‘赤云仙子’,但一路之上,遇到有人问你去向,不可随意告知,切记,切记。
李慕华应道:弟子领命。“闲居散人”道:你此去需谨记一言‘凡尘俗事莫回头,待到相会定有期’。李慕华应道:弟子记下了。然心中诸般疑虑,当下也不好相问。“闲居散人”道:你且退下,明日一早便下山去吧。李慕华连连叩首,却不起身,“闲居散人”知他心神黯淡,便不理会他,自行回到内堂暗自伤神。
“金月童子”在门外听得李慕华将离开,不禁潸然泪下,他不比“闲居散人”超凡物外,况平日与李慕华交好,即使是心中知晓必有离别之日,然当真来到,也是如洪水突至,不能控制。他本想进来宽慰几句,但觉脚步难以挪移,又恐见了更是伤神,不知如何规劝。只呆呆的立在那里,双目呆滞,眼前秀景却如无物一般。
李慕华跪在原处不知过了多久时辰,双膝其实早已麻木,自己却浑然不觉。心念所及皆是昔日与师尊、师兄一处生活的景象,恍如昨日发生一般,历历在目。他此刻如有斗转星移之法力,定要让乾坤扭转,岁月倒流。可惜自己却注定离开,想到此处,一口鲜血袭涌心头,若不是体内真气游走,将鲜血拖住,不然定喷溅出来。此正是莫道离别苦,谁人不伤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