嚼饭的动作也随之慢了下来。
目测她掏出的那一叠子钱,得有个小一万。
季棠棠说:“这里是一万块钱,你教我半年,我只学真功夫,不学那些糊弄人的花花架子,半年之后,我要是能撂倒两三个壮实的男人,我再给你加一万。”
那个教练沉默了一下,搁下筷子朝后倚坐在靠背椅里,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问了句:“你是做什么的?”
问话的时候,嘴唇抿起来,眼睛里精光四射,与刚刚看到的发福男人松垮的形象不可同日而语。
季棠棠觉得自己是找对人了:“我只交钱学东西,你只收钱教东西,都不给对方惹麻烦,多教少问,钱我可以再加点。”
那个教练把那沓子钱拿过来,翻牌一样哗啦啦翻了遍,又看她:“你站起来让我看看。”
季棠棠站起来,那个教练示意她转身,又侧面,像是在挑模特,末了说:“你这种身板,硬气功肯定不行,武术半年的话连基本功都扎不下,想撂倒两三个男的……你学军警格斗吧。”
就这么实打实的开始了,先练基本功,压韧带、松骨头、绕圈跑,仰卧起坐和俯卧撑每天都是几百几百的练,碰上来月事,做的眼前发昏,跟教练说月事期间仰卧起坐对女的身体不好,能不能停两天,教练眼睛一瞪:“人家要打你杀你的时候就因为你来大姨妈就缓两天了?”
只好咬牙继续,柴火棒样的细胳膊撑个俯卧撑都发抖,每次下去都肚子先着地,教练只要发现了就对着肚子踢,好不容易能撑几个了,起身的时候教练拿脚踩她背上往下压,等同于让她再背个麻袋俯卧撑。
有一次实在逼急了,对着教练歇斯底里的大喊:“我是女的!你怎么能这样?”
教练一句话就把她呛回来了:“我不是你爸不是你妈不是你男人,你是女的关我什么事?”
终于开学格斗招式,更坑,给她比划了两下就朝她勾手:“来。”
傻不啦叽上前,要么脸上挨一巴掌,要么腿上被踹一脚,要么被扎扎实实摔地上去。
教练说:“你猪啊,不是教你怎么打了吗?”
她眼泪都快下来了:“你就比划那么一下我记得住啊,总得给我时间消化啊。”
“你就半年,要撂倒两三个男人,不是两三只公鸡!哪有那个时间让你消化。”
就这么打了她一个月,有一天终于受不了了,一指头伸出去几乎要戳到教练的眼:“我不学了,你听到没有,我不学了!”
教练不让:“你说不学就不学,两万块我还没挣满呢。”
说完了又是一脚踹过来,季棠棠彻底疯了,她第一次爆粗口:“他妈的你还打,打上瘾了还!”
不管不顾,冲上去一个正踹,那一架打的天昏地暗的,感觉没撑多久就被一胳膊肘撞到墙角里了,她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骂“死变态”、“神经病”、“挫人”,骂到中途教练在对面蹲下来,左手矿泉水右手脉动,问:“要哪个?”
“脉动!”
拧开了咕噜咕噜喝,喝完了抹眼泪,教练在对面坐下来:“你第一次来的时候,我一伸手就能把你拧死。现在不错啊,跟我过了有十多招啊。”
有十多招那么多吗?季棠棠慢慢不哭了。
“格斗没别的,就一个字,狠,不管打不打得过,一上来气势就要把敌人压下去,要让他怂让他怕,还不错,两个月把你的狠劲给打出来了,现在至少能撂倒一个男人了。”
又问她:“还学不学?不学的话明天不用来了。”
季棠棠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晚上回去,她仔细地照镜子,镜子里的人确实跟以前不一样了,神采、目光,还有周身沉下来的那股气,那个纤弱的总在深夜痛哭的盛夏,忽然间显得有点陌生。
剩下的几个月进展顺利,和教练的相处也不那么困难了,教练问过她学功夫是为什么,她含糊的说为了防身,以后想一个人到处走走。
也许教练没有安定下来之前遇到过不少像她这样的“怪人”,所以对她的想法并不惊讶,相反的,休息闲聊的时候,给她讲了很多很多要注意的地方。
“到了陌生地头,记得找三处地方,旅馆、饭店、车站,旅馆让你有住的地方,饭店让你饿不死,车站让你进的来也出的去,不管多偏的地方,有这三处,你立下命来了。”
“不认识的地方问路,千万别只问一次,以防是托。找两个外貌身份职业看起来相差特别大的人问,别在同一个地点问,走开一段再问。如果两个人的回答一致,基本可信,不一致的话,马上要小心。不止问路,打听事情也一样,尽量问两次,问不同的人。”
“如果你觉得有人跟踪你,不要以为是自己疑神疑鬼,那肯定就是有人跟踪,这个时候就要做准备,不走偏路,尽量跟人结伴。”
“太沉默和太招摇一样,都引人注意,还是要适当尝试着去和人讲话,打听消息。”
……
最后一个月,算是出师,每天都练对打,教练找来场馆里另外几个陪练,给她假设各种情况,旁边攻过来怎么办,抱你的腰怎么办,怎么找几处攻击间的夹缝,基本都被她设法化解了,只有最后一种,怎么都破不了。
设的是制住一个人两手摁他肩靠地的时候,另一人拿绳索从后头平勒往后拖。
季棠棠上阵练了一次,绳子上来那么一勒一拉,险些就死过去,松开大口喘气的时候,教练说我告诉你这种为什么难破,因为勒脖子是阻气管,气上不来四肢的劲就来不了,你又是女的,腿上攻不到对方,用胳膊去硬拽力气又不如人,这里得取个巧,你好好想想。
季棠棠死活想不出来,最后教练亲身上阵演示给她看:“看好了啊,关键时刻救命的。”
她屏住了呼吸去看,教练被绳子倒拖了一两米的时候,忽然一声暴喝,头顶点地,双肩和脊柱的力量硬生生带的整个身体倒立,两腿绞住弯腰后拖的那个人的头,猛力往下一拽。
像是旱地拔葱,把那个人硬拔了个跟头。
示范过后的教练坐在地上喘着粗气:“这是教你的最后一课了,一般人格斗都用身上最有力的几个点,胳膊肘、拳头、腿、脚,记住,不要受这个局限,关键时刻,身上每一块部位都能调动起来。”
三天以后,她退了房,清理了所有带不走的东西,然后最后一次去场馆,跟教练结剩下的钱。
教练看着她半人高的背包直发愣:“这是要走了?”
“准备走了,谢谢师傅。”
教练接钱的时候很有点唏嘘:“别叫我师傅了,这不比武行里手把手的教,我收了钱的,也就是个交易。”
“学的还算不赖,不过记住,你是速成的,对付普通人没什么问题,但道上练过的人比你想象的多,五年十年苦功夫的不在少数。以前让你学会狠,以后要记得收,把自己收的像个不起眼的普通人,麻烦会少很多。还有,真打起来,点到为止,让对方知道怕就行,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把对方打残了,那就是一辈子追着你咬的仇了。”
“记住了。”
教练送她到场馆门口,帮着她把大包背上身,出场馆要下一段台阶,教练在台阶上头跟她挥手道别。
“再见了啊,祝你一切顺利啊棠棠。”
她没回答,只是下意识用手去托了托身后背包底部硬硬的轮廓,那里,是她用塑料膜包好的路铃。
一切顺利吗,谁敢说呢,这段看不到尽头的旅程,才刚刚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文里提到的退伍特种兵带款的是真事,是一个路上认识的朋友的朋友,退下来的特种兵,工作就是帮这种老板押款,据说来活的时候独来独往,开豪车,车里放枪和巨款。
生活太精彩,有时候想破了脑子都想不到。
☆、145古城后记-完
线香燃尽了,空气中的烟味越来越淡,穿堂风呼的一下刮过,久已废弃的门发出突兀的吱呀声响,季棠棠慢慢坐到地上,凉气透过裤子渗进皮肤里。
仿佛听到很久以前,叶连成对她说的话。
小夏,地上凉,别坐地上。
抬起头,又是个没有月亮的晚上。
开启路铃所用的时间比想象的长,一路行走,渐渐改换旧模样,露宿、搭车、辗转颠簸,不那么好奇,渐少冲动,凡事思而后行,单纯的良善压至最偏一隅,开始会看人脸色,听人弦外之意,揣摩意外之意,学会了冷眼,也学会了不动声色去推波助澜。
行路即修行,人这一生,要走多少路,才能遍历浮世心酸?生活给她磨难,也给了她一双不再只流于表面的眼睛,好心在路上喝退纠缠她的二流子搭载她的司机大叔,同样会夜半时在暗娼房外停车去爽一把,而那个被客人吆来喝去骂着“皮肤都松了□都尼玛掉下来了还敢收五十块钱一次”的面容憔悴的中年女人,也会惴惴地敲她的车窗,问:“姑娘,看你像个识字的,能帮忙给家里的伢儿写个信吗?”
她下车帮忙写信,那个女人打着手电帮她照光,一字一句口述:“妈妈在外头打工,钱不好挣,你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孝顺爷爷奶奶……”
没有哪一个人可以单纯的用好坏或者烂渣来形容,所有人都被生活磨砺的千棱百面,再污秽不堪的境遇,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也有暗香浮动——或许正是因为这些,戾气怨恨最盛的时候,她都未曾迷失本心。
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晚上,路铃突兀响起,在此之前,她做过很多次路铃震响的梦,但真正响起的这一刻,却恍惚地觉得不是真的。
于是有了尕奈之行。
腹部被火枪轰开,血肉模糊的同时居然能感觉到细胞和组织的复原再生,贺文鹏涉水时背起她动作僵硬地奔跑,她回头看毛哥的客栈,铺天盖地的墨黑之间,只有那么一点萤火样的光,那时候她想,如果每一次撞铃寻访的末尾都得有一个血腥收场,那么对她来说,第一个故事即将落幕,这些多少带给她温暖的人,也终将被忘在脑后了。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里面会有那么一些人,一直陪她走到最后。
夜晚山间忽然暴起的风送来了天葬台处的血腥和狂躁味道,无数的野狗吠声此起彼伏,铁丝网拦着的那一头有几十条狗吠叫攀扒,一双双泛着红光的眼睛贪婪地盯住这个方向,迎上来的贺文坤手里拎着大锤,低声而急促的交代:“给狗的吃食里有药,差不多发狂了,她这点骨架子,骨头都不会剩的。”
就在贺文鹏想把季棠棠甩下地的刹那,她右手高扬,三枚骨钉从他脑顶心狠狠戳了下去。
腥臭味带着凉意的血几乎是飙出来的,活人的血怎么会是凉的呢?
来不及思考这个问题了,另两枚骨钉喂了贺文坤,血的怪异味道刺激了那群野狗,伴随着铁丝网挣断的声响,数十只冲在最前头的野狗团团扑住了贺文鹏,越来越多的野狗冲上来,不及避让的贺文坤惨叫着滚在地上。
但是奇怪的,没有一只狗动她,甚至会因为她的靠近,慌乱地夹着尾巴窜开。
事后她作了清场,天葬是隔三岔五进行的,总不能让后来者发现这里太过异样。
吐了很多次,回去的时候,身体一直发抖。
母亲从来没有提过,骨钉是这样化解怨气的。
她在黎明时回到毛哥的客栈附近,远远的看到毛哥鸡毛他们慌慌的走进走出,她耐心地等着他们都离开,只剩下那个叫梅朵的藏族女人。
小心地避开梅朵之后,她在楼上收拾了行李,取卡之前,给凌晓婉的妈妈打了最后一个电话。
凌晓婉的妈妈在那一头失声痛哭,但在季棠棠叹息着想挂掉电话的时候,她还是哽咽着说了一句。
“谢谢你了,季小姐。”
同样的道谢也来自李根年,这个老实巴交的男人在电话那头压抑的哭,背景里有菜头咿呀咿呀玩闹的声音,他说:“早料到了,也算是让自己死心了。我代大凤和菜头谢谢你了。”
……
离开大宅的时候,季棠棠忍不住去想,那些撞响路铃的怨气,那些黑暗角落里躁动不甘的灵魂,都得到安歇了吗?
凌晓婉,大伟,陈来凤,死于飞天窝点的不知名女子,还有母亲……
确定没有遗漏吗?
不,还有最后一道。
那道诡异的,即便没有路铃的导引也依然寻她而至的怨气,曾在一个狂风凛冽的夜晚,掀起过她藏北帐篷的帘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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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清是她安居藏北第几个月,连日暴风雪不停,出事的那个晚上,从黄昏时就不断有狼吠声传来,站在高处看,可以看到三三两两的狼,在远处躁动不安地转来转去。
藏人都很紧张,头人格列一晚上来了好几趟,再三吩咐她一定要把帘幕扎好。
因为鬼爪的一直贴身携带,她并没有太过紧张或者忐忑,那个晚上,她如常拨点酥油灯,阖目轻轻摇动转经筒。
忘记了是第几遍时,屋里的风突然大起来,酥油灯的灯焰飘忽着几乎就要熄灭,季棠棠弯□子护住灯焰,转头对上扑面而来刺得眼睛都睁不开的风:“谁?”
她记得之前是把帘幕牢牢扎好的,但是现在,扎带已经松了,厚重的帘幕掀开一角,透过掀开的缝隙,可以看到一双鞋子,女人的鞋子。
季棠棠左手微微弯起,鬼爪的碧色瞬间侵上指尖,她厉声又喝了一句:“谁?”
那个人似乎是被吓到了,犹豫再三,哆哆嗦嗦把帘幕掀开了一条缝。
尤思?
季棠棠惊讶极了,她站起身,一时间不知道是不是该迎上去:尤思怎么会找到这里来呢?发生了什么事?她瘦的这么吓人,皮肤透着黑,眼眶深深凹进去,脖子和额头上,一道道暴起的青筋。
“思思?”
尤思的手松开,帘幕落下,透过底下的缝隙,可以看到她在离开。
季棠棠追了出去:“思思,你等一下!”
一出门就被暴风雪逼的睁不开眼睛,模糊地看到尤思单薄的身形正朝草原深处跌跌撞撞,深一脚浅一脚,好像瘸了一样。
不管季棠棠怎么喊,她都不停,季棠棠一咬牙,向着她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才刚迈开步,脚下一绊栽倒在地。
她撑着地面想站起来,目光所及,突然僵住了。
她看到有个血肉模糊的小孩,牢牢抱住了尤思的右腿,所以尤思摇摇晃晃,趔趄着总是走不快。
所以,思思最终还是帮盛家把孩子生下来了?
那个小孩满身的血,浑身的皮肤都起着褶皱,眼睛很亮,带着满满的邪气,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看,看的她遍体生寒。
再然后,它忽然咧嘴笑了一下,露出猩红色的牙床,伸出一只软小的手指指了指她身后。
季棠棠警觉地回头,伸手一把掐住迎面扑过来的野狼的脖子,咔嚓一声拧断,左右又有两只狼分别扑了过来,幽碧色的光弧划过,跃在半空的两只狼被硬生生剖开,软塌塌砸落地上。
空气中弥漫开狼血温热而腥臭的味道,大片的雪花偶尔刮过人的脸,像是锋利的芦苇叶子。
尤思已经不见了。
天渐渐亮起来,尤思不可能来过,但茫茫的雪地上,却居然真的有一行深一脚浅一脚的脚印,就好像那一次在古城的候车站,噩梦醒来,衣服上落下淅淅沥沥的沙子。
路铃已经不在身边了,怨气为什么还能循她而来呢?藏北暴风雪肆虐的这个晚上,那串遗留在八万大山深处的路铃,是否也彻夜响个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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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很静,路旁的树向高处伸着光秃秃的枝桠子,两边是一块一块的菜地,地头堆着高高的草垛子,偶尔有流浪的夜猫从垛子口喵呜一声嗖的窜出来,一道黑烟似的很快溜过田埂。
岳峰总爱安慰她:棠棠,都过去了。
没有什么是能完完全全彻彻底底过去的,那些发生过的,或轻或重的痛苦恐惧,总还留下丝丝缕缕的锋利尾梢,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忽然在你身上又抽下一道道不深的痕。
而那些不好的让人头痛的事情,永远不会真的消减偃息,只要活着,就会随时面对很多新的问题,那些纷纷扰扰的人和事,总会偶尔有一处冒起火头,等着你去灭。
她和岳峰,是不是未来真的就能过上无忧无虑幸福平安的日子了,是不是真的就像童话故事的结尾一样,坏人都受到了报应,再也不会来算计她们了?
未必。
但是……
她忽然停住了脚步。
前方不远处小桥上站着的,那是……岳峰。
季棠棠的眼底忽然潮湿了。
她对他说过喜欢,说过爱,但是从来没有在任何场合,告诉他自己有多么感激他。
这个男人,或许不是最好的,但是拿好过十倍的人给她,她也不换,他不止是她爱人,也是她亲人和恩人,是她愿意去保护,愿意去拼命,愿意去陪伴终老的人。
季棠棠低下头,悄悄揩去眼角的眼泪。
岳峰坏笑着朝她嚷嚷:“咦,小姑娘挺俊俏啊,低头害什么羞啊,过来让爷劫个色。”
季棠棠笑起来,她几乎是扑到岳峰怀里去的,撞的他胸口生疼,抱着她踉跄着退了好几步。
好不容易稳下步子,岳峰挺奇怪的,低头想看她她又抱紧了他脖子死不撒手,只好拍拍她脑袋:“棠棠,干嘛呢这是?”
季棠棠没有回答。
她和岳峰,是不是未来真的就能过上无忧无虑幸福平安的日子了,是不是真的就像童话故事的结尾一样,坏人都受到了报应,再也不会来算计她们了?
未必。
但是……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你在。
146番外-第①章
两件事促成岳峰离开古城,一是洁瑜出了点小事故,下楼梯的时候滑了一脚,现在在医院保胎;二是转手的酒吧有一些手续上的未尽事宜,需要他尽快回去签些东西。
算起来,大概要离开个三五天。
岳峰想了又想,还是决定不带季棠棠同行,一来那里是秦家的盘踞地,带回去了冒险;二是舟车劳顿的,不想她太累;三是让毛哥给骂的:“一天不见能死啊,就三五天,你非带她跑来跑去的啊?”
句句在理,但心里头怪舍不得的,临行前的晚上,跟她交代了很多事情,定时吃饭吃药,多加衣服,不要吹风,偶尔晒晒太阳,气人的是她听的心不在焉的,中间还打了个呵欠,岳峰一指头戳她脑门上:“听见了没?”
季棠棠头一抬,深情无限:“听见了,爹。”
岳峰那口血啊,险些喷房梁上去,凳子一踢回房,出门的时候,还听到她在后头上气不接下气的笑。
晚上睡觉的时候,暗暗赌咒发狠,临走前再也不跟她说话了,看都不看她一眼。
第二天要赶早上路,天还没亮岳峰就起来了,收拾好了之后进厨房吃饭,意外的是季棠棠也在,岳峰言而有信,不睬她也就算了,眼睛上翻下翻左翻右翻的,就是不看她,毛哥看出有点不对,满心的没好气,故意冲上来两手捧住他脸左看右看,大叫:“呦,峰子,一晚上咋睡成斜眼儿了?这可怎么开车啊?”
原以为毛嫂给准备的就是稀饭鸡蛋油条,谁知道端过来香气四溢,居然是一碗饺子,毛嫂说:“丫头五点不到就爬起来做了,十八个饺子,都是她一个褶一个褶捏出来了,从头到尾没让我上手,说是心意。”
岳峰愣了一下,心底里密簇簇的带着欣喜的暖意慢慢包上来,季棠棠在边上叹气:“那有什么用啊,人家看都不看你呢,心里哇凉哇凉的,碎了都。”
岳峰斜她:“装!再装!”
季棠棠歪着脑袋笑眯眯的:“终于肯看我了啊?”
岳峰绷不住就笑了,一把捞过来狠狠在她腮帮子上亲了一口,对面的毛哥敲着碗表示抗议:“哎哎,大清早的,少儿不宜啊。”
“滚你,脸上褶子比饺子还多,再装少儿老子啐死你。”
毛哥没辙:“棠……拉姆,你不得帮你毛哥说句话啊?”
季棠棠护短:“岳峰说什么就是什么!”
毛哥那个堵啊,关键时刻,终于顿悟啥叫外人啥叫自己人了,他求救似的捧着碗看毛嫂:“媳妇,峰子媳妇儿欺负人,作为我的媳妇,你就没什么要表示的?”
当然有,毛嫂桌子下头很不客气地给了他一脚:“半老头子了,跟年轻人较什么劲儿,吃饭!”
————————————————————
一帮人,只有神棍睡得死没爬起来,临开车的时候,岳峰看见毛嫂把季棠棠拉在角落里说话,过一会她过来,岳峰冲着毛嫂的方向努努嘴:“嫂子跟你说什么呢?”
季棠棠很严肃:“嫂子说,男人不能太宠了,宠坏了就不好了。”
岳峰哦了一声,调子拉的长长的,又问:“那我媳妇儿怎么说的?”
季棠棠伸手在岳峰头上刷刷刷一顿乱搓,把他脑袋搓的跟个鸟巢之后慢条斯理开口:“我说了,我自己的男人,我宠着,我骄傲。”
说完了,还“骄傲”地一昂头:“我不宠着谁宠着啊,是吧。”
岳峰对这个回答非常赞许,但是下一刻,他的眼神就要杀人了:“给你五秒钟,速度把爷的发型给恢复了!”
季棠棠很狗腿:“好嘞!”
她趴着车窗口探身进来,车前屉里摸出把梳子,帮着岳峰左梳梳又梳梳,梳好了还拼命去掰车边上的后视镜:“来,爷看看效果,还满意吗?”
岳峰直接笑喷了,他从车窗里探身出来把她抱了个结实,下巴在她耳后蹭了蹭:“棠棠听话啊,过几天我就回来。”
“嗯。”
“别乱跑啊。”
“不乱跑,跑了也会跑回来的。”
这答案真心欠揍,岳峰想拧她两记,想了想又吩咐她:“不能干坏事啊。”
“这个……我考虑考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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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当晚就“出事”了。
当时,岳峰的车到西昌,刚在酒店住下,毛哥一个电话跩过来,火烧火燎的:“峰子不好了,棠棠又鬼上身了!”
岳峰真心佩服自己的心理素质,估计在一起这么久都让她吓出来了,居然没有“眼前一黑”、“手臂一抖”、“喉头一甜”、“两腿一蹬”什么的,他说:“你慢慢讲,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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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情况是这样的。
当时是晚上八点多,吃好晚饭之后,毛嫂带着娃儿出门溜达,毛哥、季棠棠和神棍搁客厅里看电视,《甄嬛传》。
正演到“拖出去,赏一丈红”的时候,季棠棠就抽了,身子一歪栽到地上。
毛哥和神棍都慌了,一左一右拽着胳膊拉起来,正要去掐人中的时候,她眼睛一翻坐起来了。
坐起来了之后就盯着神棍笑,神棍被笑得鸡皮疙瘩出了一身,有一种即将要被赏一丈红的不祥预感。
“好久不见。”
神棍懵圈了:“咱俩……见过?你……你贵姓?”
“姓盛,盛泽惠。”
盛泽惠?这名儿怪熟的啊,毛哥突然想起来了:这不是那个盛家奶奶吗?
坏了,这又是上身了吧,老实说,经历过雁子那一次,毛哥怕倒是不怕,就是觉得怪瘆人的。
这必然是被神棍这货整天念叨念叨给念叨来的啊,毛哥暗叫糟糕:上次是把季棠棠摁浴缸里给救回来的,因为雁子是被淹死的,这次完了,谁知道盛家老太婆是咋死的啊,万一救不回来,这棠棠算是峰子的女朋友呢还是神棍的女朋友呢?
神棍激动了,有点语无伦次的:“你你……盛泽惠?”
他蹭蹭蹭挤开毛哥,看那情形不是想握手就是想拥抱,季棠棠眼疾手快,一巴掌把他推了个跟头。
“盛家的事,我不同意你把它写出来,一个字都不能写。”
神棍没反应过来:“写什么?”
没人再回答他了,因为季棠棠忽然脸色一变,又软软瘫下去了……
以上,就是毛哥给岳峰叙述的,季棠棠再次被“鬼附身”的全过程。
毛哥非常庆幸:“这次真是来得快也去的快啊,万幸啊,不过峰子,我寻思着,要么找个大师什么的给棠棠驱一驱吧,这丫头体质偏阴吧,怎么老被鬼附身呢?就算这鬼是出来遛个弯就走,咱也经不住来来去去这么折腾啊……”
岳峰打断他:“棠棠还好吗?”
“屋里歇着呢,说是有点累,头晕,伤元气……”
岳峰几乎是吼起来的:“让她给老子接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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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峰劈头盖脸把季棠棠一通臭骂:“你玩儿上瘾是吧,你演技好是吧,老子一不在你就翻天是吧?”
季棠棠蔫蔫的:“我有理由的。”
“你还有柴油呢。”
她嘀咕了一句什么,岳峰没听清:“说什么?大声点!”
“柴油是真没有……”
岳峰哭笑不得,他一笑,季棠棠就委屈了。
“那我也是没办法,神棍整天说要把他写的东西出书,你想我也不可能让他把盛家这一段给投出去的,劝他肯定不听,偷偷把他稿子都烧了吧也太过分了点,想来想去,只有这个法子了,我还特意挑的毛嫂和她儿子不在的时候呢……”
说的也在理,神棍这人,还真没法循正常途径跟他沟通。
岳峰沉默了一会,问她:“还有事瞒着我吗?”
“没有了没有了。”明知道岳峰看不见,季棠棠还是把脑袋摇的拨浪鼓一样。
“还有什么想做的事瞒着我吗?”
想做的事,他问的可真有技巧。
两人都沉默了,听筒里偶尔传来因为电流不稳而产生的咝咝声。
“岳峰?”
“嗯。”
“我想联系石嘉信,关于思思,还有一道怨气,始终没有化解。”
岳峰心中叹息,却没有丝毫意外。
季棠棠第一次跟他讲起关于尤思的这个梦时,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岳峰闭上眼睛,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尤思的脸,这个女孩子,他陪伴过她最后的时光,她那么悲惨,可她有什么错呢?
有的时候,世事冰凉冷硬的没有道理。
尤思值得更好的下一辈子,干干净净,从头开始的下一辈子。
“岳峰?”
“好。”
“好?”
“我会帮你联系石嘉信,不管你准备做什么,等我回到古城之后再开始,在边上看着你,我会放心些。”
又是沉默,手机真是奇怪而又伟大的发明,两个人,明明距离那么远,隔着山、水、无数陌生的人流和路,但是他的呼吸,那么真实,就在耳边。
“我想你了岳峰,早点回来。”
岳峰笑起来:“真想我了?”
“真想。”
“那等我回去了,就结婚吧。”
“……嗯。”
“答应这么爽快?”
“嗯。”
“不要点聘礼?比如车子房子金项链什么的?”
季棠棠说:“不要了。”
“就把那个叫岳峰的帅小伙儿,捆紧了扎实了给我寄过来吧,还有,装包的时候保护好他的发型,他最宝贝他的发型啦。”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说写两三个番外的,后来想想太麻烦了,合一个里去了,估计有个几章吧,快一个月没写了,手好生,觉得就停在上一章挺好的……
147番外-第②章
洁瑜住的是私家会所式的妇婴医院,钱交的多,设施环境自不用说,服务更是一流,往常在医院就诊排队,看到的医生护士板着的都是集中营看守者的脸,在这儿,说一句话都恨不得笑成一朵花。
要么说呢,有钱就是好啊,必须多挣点钱才行。
岳峰这么说着的时候正帮洁瑜削苹果,洁瑜躺床上,很是鄙夷地看他:“哥,你俗不俗啊,开口钱闭口钱的,挣那么多钱干嘛啊?”
“养老婆啊。”
“你不是说你老婆不贪钱吗?从来没吵着要你买衣服包包什么的。”
岳峰斜了她一眼:“不贪钱我就不用挣钱了?你自己保个胎都要住这么好的地方,到我媳妇儿生孩子的时候,我舍得让她跑医院里排队被护士呼来喝去的?衣服包包她是没要过,但万一她想要呢,到时候我买不起,她就只能挠着玻璃橱窗站外头眼巴巴看着,揪心不揪心啊?”
说的兴起,也忘记了削好的苹果是给洁瑜的,送到嘴边狠狠就是一口,然后手一挥,嘴里嚼着苹果气吞山河:“告诉你,不管别人怎么样,我的奋斗目标就是,到了这种关头,必须得能斩钉截铁地说一句:媳妇,买!”
洁瑜损他:“哥,你真有出息。”
横竖心情好,也不去理会她话里的揶揄之意,一瞥眼看到她旁边床上的被子空翻着,岳峰嘴巴朝那边努了努:“那边的,也是住个保胎的?”
洁瑜鄙夷地朝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这次是真鄙夷:“她啊,小三。”
岳峰吓了一跳,赶紧制止她:“说什么呢,别乱说。”
“什么乱说啊,我告诉你,铁定是三,一猜一个准儿,不是三我脑袋割下来给你当球踢。”
洁瑜估计是做孕妇做的穷极无聊,这两天的心思全放在推理分析上了:“住进来都六七天了,你看我们方程式,鞍前马后,任劳任怨,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表现的那是极好的。旁边一位,老公连一秒钟都没出现过,你觉得正常吗哥,要是方程式敢这么对我,我削不死他!片片儿的!”
岳峰头皮发炸:“哎,哎,洁瑜,胎教!胎教!”
洁瑜反应过来,赶紧低头抚了抚肚子:“Sorry啊儿子,娘一时冲动。”
嘴上说Sorry,半点改过的意思也没有,一抬头又兴致勃勃跟岳峰摆忽开了:“我听过几次她给她老公打电话,开始都是撒娇抱怨男的不来看她,结尾一般都是:哦,那给我买那个手袋;嗯,那给我买那个拎包;好吧,那给我买那个限量版的包包……”
洁瑜学着那个女人的语气说话,嗯嗯哼哼的,听的岳峰憋不住想笑。
“所以!”她愤愤做总结,“这能不是三儿吗?她不是三,就是个倒包的!”
岳峰笑喷了。
“还有啊……”洁瑜说到一半忽然不说了,拼命咳嗽,向岳峰挤眼睛,岳峰会意,果然,下一秒就有人进屋了,蹬蹬的脚步声。
岳峰回过头去看,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女人,谈不上多漂亮,眉眼倒是挺妖娆的,怀里抱着一大束百合,洋洋得意的进来,洁瑜出于礼貌,客气了一句:“老公送的啊。”
“是啊,”那女人喜滋滋的,“我老公在楼下停车呢,一会上来。”
洁瑜不吭声了,岳峰挑衅似地冲她挤了挤眼睛,那意思是:怎么着,话说的滑了嘴了吧?
过了约莫五分钟,有人一边打电话一边往这边走,足音很重,声音怪不耐烦的。
——“不是跟你说了忙吗,单位里有事,走不开,你以为都像你,天天闲着没事干?”
——“那就你自己去呗,谁规定的奔丧要夫妻俩一起?再说了,你跟那边都不熟,我就更不认识了,隔了多少层的亲戚了。”
——“随便你怎么去!不会开车你还不会打车啊,屁大点事都问我,我是你爹啊!”
……
不知道为什么,这声音听着有点耳熟,岳峰半是好奇半是疑惑地抬头朝那个跨进门来的男人看过去,目光相触的刹那,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僵了一下。
洁瑜看出有点不对了,她偷偷拽了拽岳峰的衣袖,小声问了句:“哥,他谁啊?”
他谁啊?
岳峰没有吭声。
心底急速膨胀起无数复杂的情绪,愤怒、酸涩、无奈、叹息……但末了的末了,只剩下荒唐到想大笑的苦涩冲动。
做梦也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遇见苗苗的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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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郑也认出岳峰了,他特别尴尬,岳峰虽然不算什么交情近的人,但毕竟有点头之交,偷腥这种事,到底也光荣不到哪去。
因着这个,对情人嘉丽接下来的亲昵举动,多少有点含糊敷衍,一刻钟不到就坐立难安,支吾着起身:“那个,嘉丽,我家里有点事,先回去了……”
嘉丽也不闹,眼圈红红地看他:“不是说今天一定陪着我吗,你都多少日子没来了,我这肚里头揣着的,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儿子……”
“她家里死了人了,你看,死者为大……”
“死了人了不起啊,我也为你死过一个孩子了,都长成形了……”
嘉丽说着说着就哭起来了,岳峰心里一沉,想起当时黑皮跟他说的。
——“苗苗未来老公姓郑,那小子之前有女朋友,听说还怀孕了,跟秦家的事情一定,立马分的干净,拿出五十万让女的做了人流……”
说的看来就是这个嘉丽了。
这对话,傻子都能听出来两个人不合法了,洁瑜这人也别扭,看到嘉丽哭吧,又有点心软,抽了张纸巾递过去:“别哭了啊,心情不好对孩子影响不好……”
嘉丽接过来擦眼睛,哽咽着说了句:“谢谢啊。”
她一哭,小郑就不好提要走的事了,事实上,他本来也不想走,临时寻这个借口也只是想避开岳峰,好在嘉丽哭了一会就不哭了,擦擦眼泪,又推推小郑:“算了,你要家里事忙,还回去吧,不然她又得跟你吵了,你又得烦。我没关系,你回去吧,啊。”
洁瑜在边上冲着岳峰无声地做各种愤怒的夸张表情,岳峰笑笑,示意明白她的意思。
这个嘉丽厉害的,先把男人的心给哭碎了,又委曲求全顺他的意,知冷知热可心可意的谁不喜欢啊,难道喜欢家里那个
两人又压低声音絮絮说了一会,说到后来嘉丽破涕而笑,不知道是不是又得了许诺拿了个包,小郑走了之后,岳峰寻了个借口出去,想找他谈两句,追到楼下时又停下脚步,觉得自己怪多事的。
算了,他有什么立场和资格呢?说到底,这是人家的事。
回到病房门口,门开了一条缝,从门缝里看进去,嘉丽抱着枕头坐床上,嚼着葡萄吐籽儿,两腿叉开,正跟洁瑜说着什么,岳峰迟疑了一下,没进去。
——“是,我是小三,我他妈最冤的三儿。我跟这男的先在一起的你知道吗,可我家里条件不好,他家看不起,咬死了不同意,我心说,怀一个,怀一个就绑住了,我操,他家赶着坐火箭的速度给他定了一个,门当户对的,拿了五十万来做分手费。”
——“妹子,你要是我你怎么办?我告诉你,男人都靠不住,女人得有脑子,得为自己打算。”
——“打了就打了吧,生下来我哪有钱养啊,再说了,拖着一个,我怎么嫁啊。我麻溜地打了胎,拿了五十万,没跟他吵,让他欠我情分,人家总比我有势力,将来没准有事还得求上门,所以得给自己留路啊。”
——“也阖该有缘,他结了没几个月,有一次碰巧遇到了,一起吃了个饭,对我倒苦水,老婆怎么怎么不好,怎么怎么不幸福,我就安慰他呗,一来二去,就安慰床上去了。”
——“我都想好了,不打没准备的仗,不能在一个地方栽两次,说句不怕你笑的话,这次,我就是盯着把他撬过来去的!做生不如做熟,再去谈个恋爱摸家底太费劲了,现成这个就挺好,他老婆对他不好,我就加倍对他好,他老婆娇气不懂事,我就加倍贤惠体贴,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他也不傻,谁好谁不好心里透亮着呢,对,他老婆是比我好看,那又怎么样,好看能吃啊?”
——“打个不恰当的比喻,这就跟养狗似的,你养个宠物图什么,不就图个乐呵开心吗?这狗要是整天冲你撂脸子咬人让你跟条狗似的去伺候它,你愿意吗?”
——“我不敢说我现在十成把握,但比起以前,那是上了不知道多少个档了,第一次怀孕,他连陪我去医院都懒得,这一次,巴巴把我送到这里来,钱花的那是水一样,这个时候,我就更要忍得住气儿,咱不说什么情啊爱的,那都是虚的,我就是奔着他的钱、地位还有我下半辈子的安生去的,这也是我的事业啊,必须要有规划,他自己都把话给我挑明了,家里头那个,是迟早得分的……”
好一个毁三观的“我的奋斗”,洁瑜真是叹为观止,身为“正室”的一员,她实在是该跳起来痛斥她不要脸的……
洁瑜清清嗓子,想把话题给绕开:“那个……那女的,既然也门当户对的,不好惹吧,你当心些……刚听你……老公说那意思,她家里出事了?”
嘉丽烦躁似的挥挥手:“隔了好几层的亲戚,听说是个老太爷,八十多了,死了就死了呗,都比普通人多活那么久了……”
岳峰怔了一下。
老太爷?秦老太爷?死了?
148番外-第③章
不想惊动九条,岳峰托黑皮帮忙打听秦家老太爷的事,黑皮打听了一圈下来怪纳闷的:“就是死了呗,都活了八十三了,该死了呗,哪有为什么不为什么的。”
八十三,搁在他们这儿算是喜丧了,居然让这老匹夫安安稳稳活到寿终正寝,岳峰觉得怪不公平的,但是另一方面,又多少松了一口气。
这个头脑人物一死,秦家得有好一阵子蹦跶不了了吧?
快傍晚的时候给毛哥打电话,照例是聊不了两句就让把手机转给棠棠,毛哥在那头喊了两嗓子,然后慢条斯理地回复他:“季大队长不在。”
岳峰是真心给跪了,每次电话回去,就没有一次是能顺顺利利通上话的!
第一天,说是又被鬼附身了。
第二天晚上,死活不接电话,说是在忙“事业”,岳峰朝毛哥一打听,才知道毛哥怕棠棠整天在后院闲着没事干,以每月八百块的“高薪”聘她每天晚上在客栈下头的酒吧打一两小时工,帮客人点单端端盘子什么的!
这就是她的“事业”!末了岳峰以接一次电话五百块的高价买了她昂贵的十分钟,她居然还敢数落他:“岳峰,人家事业刚起步,你作为家属,不要老拖我后腿。”
岳峰心里头那个恨啊,都跟她撂狠话了:棠棠,也就我不在跟前,你给我等着,一笔一笔我都记着呢,回去跟你算总账!
阖着拿他的话当耳旁风,今儿还升上大队长了,是城管大队啊还是巡防大队啊?
毛哥说:“具体我也不清楚,好像是什么报仇小分队。总之,我们的季大队长带着她唯一的突击冲锋队员神棍出去操练了,你晚上再打吧。”
岳峰不肯,逼*毛哥把事情说清楚,奇了怪了,毛哥支支吾吾就是不肯说,末了扔了句:“不好说,你晚上自己问棠棠吧。”
岳峰要是真能等到晚上,也就不叫岳峰了。
这头挂了毛哥电话,那头就给毛嫂拨了过去,毛嫂犹豫了一下,开口就给岳峰道歉:“不好意思啊峰子,你毛哥让拉姆在酒吧帮忙,也不是真要累着她什么的,第一天就发生这种事,怪不好意思的。”
岳峰急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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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什么大事,但的确怪膈应人的。
昨儿晚上,十点多的时候,毛嫂在后厨忙活着呢,季棠棠黑口黑脸托着空盘子进来,盘子往水槽里一扔,眼圈都红了。
问她,她也不说,闷闷去院子里头坐着了,毛嫂不放心,打发毛哥去问,才知道是叫手脚不干净的客人给占便宜了。
毛哥气了,问清楚那人坐哪,袖子一掳就要过去抽他,毛嫂在古城待的日子久,见过那人几次,知道不好惹,赶紧拦着不让,僵持中,出来好奇看热闹的神棍听出个大概,那叫一个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回屋翻出个打鸟的弹弓,大叫一定要支持毛哥,去跟流氓拼个你死我活。
季棠棠在边上看着反倒乐了,末了是她把毛哥劝住的。
她说:毛哥,真要打他我早动手了,为什么忍着,因为我看出来他身边带着的是个保镖,打起来了砸的都是咱的东西,我才没那么傻呢,反正只要他没走,这口气我是肯定要出的!
神棍挥舞着弹弓,恶狠狠地附和季棠棠:“肯定要出的!”
这还不算,他还当场表示要成立报仇小分队,奉季棠棠为大队长,自己是先锋,本来还想把毛哥也给拉进来的,被毛嫂剜了一眼之后就没敢再提这茬。
原来如此……
怪不得毛哥就是不愿跟他讲,在自己店里出的事,他觉得不好意思。
听完了,岳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论理他该生气,不过下意识的,他居然有点同情那个流氓:就棠棠那性格、脾气还有能耐,加上个神棍在中间推波助澜,孙子哎,你自求多福吧。
毛嫂不知道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