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打湿了棉布裁制的短衣,所有人踩着略带凉意的露水,进入战场,展开阵型。
这场战斗的另一方,西拉雅族的新港人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了猎物,只是用充满惊恐和敌意的眼神打量着这支奇怪的“麻豆人”。
“前进!”
王家康换上了当地服饰之后觉得有些不习惯,甚至背铳佩刀的时候都觉得有些不舒服。
他发布了命令,随着鼓声响起,方阵缓缓向前压进。
因为展开面不够,此时的方阵就像是竖起来的长方形,正面火力小于两翼火力面,也能够有效防止新港人从侧翼对方阵进行偷袭。
“瞄准!射~击!”
方阵很快就遇到了抵抗,一队手持短矛竹枪的新港战士冲了出来,发出源自远古的战吼,向第一军先遣营发起了进攻。
整齐划一的铳声响起,先遣部队的士兵们没入白烟之中,在他们眼前的原住民成片倒下。逃过一劫的幸存者转头逃跑,然而等待他们的却是第二排齐射。
“推进。”
王家康觉得无趣极了。
这些土民没铁制盔甲,弓箭的射程在三十步之内,明军战士可以轻易地在五十步距离上射击,成片收割对面散乱的兵线。
这不是战争,这是屠杀。
王家康看着越来越近的村落,早上的炊烟正从浓雾中渐渐分明起来,一些早起的孩童已经在外面跑动,发出高亢尖锐的童声。
跟在明军身后的麻豆人却况的基层军官纷纷发令射击。仍旧是两轮齐射便将这次冲锋击溃,甚至没有让他们冲进弓箭射程之内。
“虎蹲炮。”王家康平静地传令,就像是路遇熟人打招呼一般。
虎蹲炮迅速被放置到了阵前,目标是那些竹子搭建起来的屋舍。
竹子为主体的原住民屋舍根本挡不住虎蹲炮的轰击。
虽然虎蹲炮的威力不大。射程不远,只有防止敌军骑兵冲阵时才用,不过现在用来拆迁这些屋舍却是很方便。
随着竹屋的倒塌,麻豆人再也忍不住跟在后面观战了,呼啸着冲进了新港人的村子,见人就杀,无论男女老幼绝不放过。
参谋端着望远镜,终于看不下去了,走到王家康身边:“长官,这样屠杀……不是我大明军人该做的事。”
“我们没有做。”王家康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是这些番仔干的。”
战场上杀敌唯恐不多。若说斩草除根也并非不能理解。但将杀人视作娱乐和盛事,这却超出了明军将士的道德底线。
“去跟他们说,”王家康终于忍不住拉过通事,“这些人无论男女老幼都是我大明的俘虏,我要带走。”
通事的双脚紧紧钉在地上。不敢仰视王家康,只是道:“军爷,这样不妥……”
“他们这般杀人才是不妥!”
“军爷,”通事一脸无奈道,“小的知道军爷是想保全那些番仔的性命,但这新港人和麻豆人其实是同族。他们之间互相杀没问题,外族人却不能奴役他们……您看。这不是也有麻豆人把新港人的小孩抱回去养的么那都是当自己亲生孩子养的。”
王家康一时接受不能,追问道:“同族”
“是,真是同族。”通事道:“军爷若是冲进去,就成了与他们两社开战了,到时候恐怕死的人更多。”他见王家康面露思虑,又道:“新港人借着红毛夷压制麻豆人十多年。一朝翻身,报复自然也就更重些。”
王家康放开通事,看到几个麻豆人砍了不少脑袋,挂在腰间兴奋狂吼,不由无奈地摇了摇头。
……
“这些野蛮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狡猾了”欧福瓦特身穿尼德兰联省共和国的军装。惊疑地听取发生在新港社的惨案。
——麻豆人是最不服管教的,当初真应该将他们全部杀死,就像金狮岛上的那些土人。
欧福瓦特心中暗骂,同时也对于自己的前任过于心慈手软而感到忿恨。
在这个通讯不便的时代,地方官员的性格在突发事件的处理上会有极大差异。在一六三六年,巴达维亚总督亨德里克?布劳威尔(hendrikbrouwer)指派福尔摩沙长官汉斯?普门(an)“严惩并铲除金狮岛上的住民,作为他们杀害我方人员的教训”。
此事最终导致金狮岛,也就是拉美岛(小琉球)上所有原住民被屠杀殆尽。到了一六四五年,岛上最后十三户原住民也被迫驱离——之所以没有被屠杀,是因为这座岛被汉族商人整体承租了下来。
然而麻豆人在一六二九年淹死了六十二名荷兰士兵,行为更加恶劣,对荷兰人的打击也更大,但报复手段却远没有金狮岛那般血腥毒辣,最终以签订了《麻豆协议》告终。
“亲爱的,如果我们因为麻豆社对新港社的战争再次派出军队,就会使得热兰遮城缺乏守卫力量。”一头漆黑长发的日本情妇打断了欧福瓦特的沉思。
欧福瓦特摇头道:“你不明白。如果我们放任在这一地区的盟友遭受攻击,迟早整个福尔摩萨的原住民都会起来对付我们。他们肯定是知道了大肚番人的事,知道贝克上尉带走了的三百名全副武装的荷兰士兵。否则他们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这正是我担心的,”日本女人说道,“如果我们再次派出军队,或许还有其他部落会攻击我们的盟友,甚至攻击热兰遮。”
“你似乎有好的建议”
“生番之间的事,最好还是由生番自己解决。”日本女人道:“我们可以在地方议会开会时指责麻豆社挑起的战争。”
欧福瓦特笑了笑:“这会让人们以为我们衰败了,胆怯了,只会耍耍嘴皮子。不,我们不能这样。如果有人要攻击热兰遮,让他们来!在此之前,要派人彻底剿灭麻豆人,剿灭这些阴狠残暴的家伙!”
随着欧福瓦特的战争宣言,另一支五百人的荷兰军队由另一位上尉带领,选择了一条原住民村落最多的路,声势浩荡地朝麻豆社扑去。
按照行军计划,他们将在翌日中午到达麻豆社,并对那些野蛮人发起进攻。然而他们只完成了计划的前半部分,即按时抵达了麻豆社的领地。
至于教训野蛮人的工作,则由明军来承担了。
“开炮!”
王家康终于看到了一支会列三排线列阵的敌人,不管怎么说,总算是有战术的军人。他对军阵十分感兴趣,也曾考虑过用三排线列阵对敌,但最终发现面对满蒙鞑虏的骑兵,方阵仍旧是最稳妥的阵型。
不过面对这些同样以火铳为主要武器的敌人,线列阵有更为灵活的优势。
当然,任何战术、阵型上的优势都不如火力更有决定性。
两门一七式营属火炮相继发射,轰散了荷兰人的阵列,火铳方阵快步前进,硬顶了一轮荷兰人的齐射,在三十步的距离上立定,齐射,捉拿俘虏,并让麻豆人打扫战场。
整场战斗持续了不到一刻钟。
“这孩子不会数数,看到我们这么多人还敢冲。”王家康对荷兰指挥官的智商深感忧虑。
荷兰上尉已经在第一次炮击中被击毙了,无从为自己的无奈进行辩解。因为当时的情况分明是自己踏进了大军的包围圈,就算想逃也无处可逃。至于一枪不放就投降,这可不是荷兰军人的性格……当然也有一点侥幸,希望眼前这些列队整齐的“土著”会被火铳声响吓跑。
从荷兰人的这次战败上,也能看出千里镜的重要性。
王家康清点了战损,发现如果不算土著的死伤,这次是真正的零战损,心中多少有些得意。至于投降的荷兰人,王家康不得不留下一个局的兵力进行看管,以免他们被麻豆人猎头。他觉得那十几个被打死的荷兰人人头已经足够安慰麻豆人了。
“全军进发,目标:热兰遮城!”王家康意气风发,骑在战马上宣布军令。
如果情报没错,热兰遮城中只有四百名左右的荷兰军队,以及少数居住城中的番人头领私人护卫,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然而热兰遮的主攻部队却不是王家康。
近卫第一军第二师师长杨武年已经带领主力部队停泊在了大员外海。
考究热兰遮的地形,其实是建造在台江内海的一座小沙洲上。
台江内海在地理学上有个专有名词:潟湖。简单而言就是堆积起来的沙洲将海湾封闭,形成了内湖外海的格局。在南台湾,这些沙洲被命名为“鲲鯓”,从一鲲身到七鲲身,大员就是一鲲身。
第一军第二师的任务,正是登陆沙洲,并攻破热兰遮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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