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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大局既定,李贵林再念其他嫁妆时便就是冰火两重天、几家欢乐几家愁——喜棚内失望的人,比如李家想分一杯羹的人和谢家来人里想看谢尚笑话的人都是越听越失望,而开心的人则是越听越开心。
比如李满园他都已经脑补出送嫁那天他威风凛凛地走在队伍的前排,而他在公羊巷的邻居在路边认出他来时不可置信的眼神——简直不能更威风!
只靠脑补,李满园当下就已经高&潮了!
因有李满园这样给块地就能自唱自演自嗨到高&潮的人在,故而即便现场大多数人并没出声,但这喜棚里的气氛却是一点不差。
看到李贵林念好嫁妆单子走回来,李丰收不觉深叹了一口气——满囤冲动也就罢了,他是真没想到他儿子贵林也会意气用事!
如此,他如何能将族长的位置交给他?
李贵林听到李丰收的叹息,下意识地抿紧了嘴唇。李贵林知道他爹的意思,不说他爹了,就是他自己,看到那两个庄子也是动心的。
但这庄子却是满囤叔承诺谢家要还回去的。“人无信不立”,李贵林想他帮满囤叔把庄子还回去没错,而他爹这边,只要今儿家去后他和他爹说了聘礼的内情,他爹就明白了。
客堂前空地上摆上香案,李满囤和谢尚焚香祷天,烧化了一份婚。然后剩下的三份婚,谢尚和李满囤各执一份,下剩的一份给洪媒婆交官衙备案。
四份嫁妆单子,则是谢尚、洪媒婆各执一份,李满囤拿了两份——其中一份给红枣出门时带走,一份和婚一起收进李家祠堂。
送走谢家人,李满囤把他爹李高地等一众族人请进主院吃晌午饭。
李高地气都气饱了,一点都不想吃饭,但因也不便抬腿家去,便只得在他哥李春山唤他时,顺水推舟地一同去了。
郭氏把李玉凤拖进东厢房后方甩开她去关房门。
李玉凤刚被郭氏一巴掌给拍傻了,至此方才感觉到脸上的疼,抬手便捂了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还有脸哭?”郭氏转身回来恨道:“玉凤,你刚是吃了啥熊心豹子胆了,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去拦!≈ot;
拦红枣?”
“娘,”李玉凤委屈流泪道:“刚是大??菟党に锱?也湃ダ沟摹d铮?奂业某に锱?皇俏衣穑俊
“而且,爷爷先前也说过,长幼有序,红枣不能越过我去嫁人!”
看着李玉凤此刻已肿胀起来的脸,郭氏合上眼睛平复了好一会儿胸中的怒火,方才说道:“玉凤,看来上次我告诉你的话,你是一句也没放在心上。”
“娘,红枣真的什么都赶不上我!”李玉凤不服辩道:“她念《千字文》这么久,连‘律吕调阳’这句都不知道!”
“玉凤,”郭氏点头道:“看来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玉凤,你想过今儿若是因为你的缘故婚毁了,红枣被谢家退了婚,等着你的会是个什么下场?”
李玉凤被郭氏的语气唬住,捂着脸下意识地问道:“什么下场?”
“玉凤,你当庆幸没损毁到婚。不然,族里一准地要拿你去填塘!”
“填塘!”李玉凤惊吓得忘记了脸疼和哭泣——今年元宵节后村的钟荣看灯时被人踩死了。然后他媳妇在他出殡的前夜也落水死了。
钟荣的爹娘说钟荣媳妇落水是洗衣时失足,但村里的传言却是钟荣媳妇被钟家填了塘。
看到女儿眼里真切的恐惧,郭氏冷笑道:“现你知道怕了?”
“玉凤,别以为族规摆着是唬人的。远的不说,只说咱们后村的钟荣媳妇,还在正月里就被填了塘!”
“钟荣嫂子,真是被啊?”李玉凤恐惧得声音都变了调,“填塘”两个字便卡在嗓子眼,再说不出口。
“难不成你真以为她是洗衣服失足落水?”郭氏嘲笑道:“大冬天的,谁会半夜出门洗衣服?而且还放着村里暖和的井水不用,要跑到后山钟家祠堂下面的水潭子里洗衣服?”
经郭氏如此说,李玉凤方才醒悟过来,然后便感悟到更深的恐惧。
“娘,”李玉凤结结巴巴地说道:“咱们族里,祠堂下面,也有一个很大的水潭子!郭家的祠堂,下面,也有……”
“看来,你终于明白了!”郭氏道:“玉凤,往后再想干啥,你就先想想祠堂前的那个水潭子!≈ot;
子。你若不想将来跟钟荣媳妇一样被拿去填塘,你就好好的记住我现跟你说的话!”
闻言李玉凤频频点头,生怕点晚了,就会被人拿去填了塘。
“玉凤,你是咱们李家三房的长孙女没错,但今儿这婚上写的却是‘元嫡长孙女’。”
郭氏其实不认识字,但她为人聪明,愣是从李桃花的怒火中悟到了事情的关键。
“元嫡?”李玉凤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这个词不知是打哪里来的?”郭氏苦笑:“别说是你,就是我,也是今儿第一次听说。”
“咱们庄户人家从不纳妾,所以并不似城里妻妾成群的富贵人家一样子孙还有嫡庶之分。”
“咱们所有的子女都是嫡子嫡女,故而家常便把‘嫡长子’、‘嫡长女’都省事说成‘长子’。比如你和红枣都是‘嫡孙女’,就都说成‘孙女’,然后因为你岁数比红枣大,所以说你是“长孙女’。”
“一直以来,咱们高庄村都是按照年岁来排辈分班次的!”
“所以,再没想到今儿婚上会突然多出一个‘元’字来!”
“说道这个‘元’字——这话原不该我说,但出了今儿这样的事,却是不说不行了。”
“玉凤,你当知道你奶并不是你爷的元配。你奶前头还有一个姓陈的大奶奶。你陈奶奶生了你大伯和大??荨!
“你陈奶奶因进门时间比你奶早,”郭氏喘了口气方才说道:“故而她在族里的位份便比你奶高,连带的你大伯那房人,包括红枣在内,就跟着沾了这个‘元配’的‘元’字,意思就是不论年岁,同一班辈里位次都排在别人前面的意思!”
“所以,今儿红枣就因为沾了这个‘元’字,便就能称‘元嫡长孙女’,而你只能称‘嫡长孙女’,然后在礼法上,你就矮了红枣一头!”
“娘,你的意思是红枣她可以越过我去?”李玉凤的世界观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不是她越过你,”郭氏叹息道:“而是她本就比你高!”
“怎么会是这样?明明先前红枣处处都……”
郭氏直接打断道:“现先前是因为你奶压着,但现在你!≈ot;
你大伯家势大,你奶压不住了!”
李玉凤……
“所以往后啊,玉凤,你记得娘的话,你啥都别去跟红枣争,再争你也争不过,没得白白赔上了性命!”
想起今儿的事,郭氏也是一阵后怕——那婚若真是毁了,不管谢家退不退婚,她闺女李玉凤却是一准的活不成了!
郭氏教育李玉凤的时候,陆氏前后脚的跟着出屋上茅房的全喜娘出了堂屋,然后摘下手腕的银镯悄悄塞给全喜娘道:“全喜娘,刚刚的事儿,还请您……”
全喜娘推开陆氏的银镯笑道:“太太,刚是什么事儿?”
陆氏闻言一怔,转又推回镯子笑道:“如此,我先替族里的姑娘谢谢全喜娘了!”
全喜娘再次推辞道:“太太,您真不用跟我客气!你族里姑娘个个背靠谢家大房少奶奶这棵大树,将来一准都是高嫁!”
经全喜娘如此提点,陆氏方才想起
刚婚已签,名分已定,他们李家今非昔比,现已是谢家长房少奶奶的娘家了!
至此,陆氏方才收了银镯,放下心来。
于氏坐在堂屋一直没有挪动,刚李桃花骂声里的“元嫡”两个字似把尖刀一样扎进于氏的胸膛,扎得她胸口生疼。
于氏这生最大的恨事就是她娘把她嫁给李高地做填房——不止她一辈子矮人一头,连她的子孙也要矮前头人的子孙一头。
过去三十年,于氏无时不刻地都在处心积虑地压制继子李满囤,故而早在十几年前就帮亲子李满仓的儿女抢到了长孙和长孙女的名头——于氏以为她的孙辈抢到先机占了个“长”字,终是压过了前头人的孙辈。
于氏再想不到李满囤会在今天干脆地抛开满仓、满园的儿女,拿“元嫡”说事,给红枣单独排班,整出个“元嫡长孙女”来。
元嫡长孙女!于氏恨得心中滴血:这个前所未闻的名号,李满囤究竟是从哪里寻摸来的?竟让她寻不到一丝错漏——这可如何是好?
世人都是“捧高踩低”。于氏着实忧心继李满囤整出“元嫡长孙女”之后,族人为捧李满囤的臭脚,会以“元嫡长孙”的名义于族里祭祀后挪了她孙子们的班次!≈ot;
次排位。
钱氏听到“元嫡”二字也是颇忧愁了一刻——原来城里人富贵人家娶妻还看重“元嫡”啊,钱氏苦恼的想:她家金凤不是“元嫡”,将来可要怎么办啊?
因为全喜娘的话,张乙来告诉李桃花红枣嫁妆单子的时候,陆氏竟然抢先赞道:“咱族里这许多女孩子,就属红枣福气大——在家爹娘疼,出门公婆疼,瞧这许多的聘礼嫁妆,可是旁人想都不敢想的?”
既然红枣已是谢家大房少奶奶了,陆氏想,那她便就当好好捧着红枣才是!
闻言钱氏也是心领神会,立刻跟着赞道:“可不就是吗?红枣不止福气大,人样子也长得好。不然如何能叫谢大爷一眼相中……”
有陆氏和钱氏带头,堂屋内的妇人掀起了新一轮对红枣花式夸奖的。
余曾氏跟随张乙后脚进院,不过她没来堂屋而是直接进了月子房。
“太太,”余曾氏告诉王氏道:“谢家确是下了一万两千两的聘礼,然后老爷也照先前说的全部给小姐添到嫁妆里去了?”
闻言王氏长出一口气,点头道:“如此,倒也罢了!”
余曾氏看王氏话语间全无喜色,不觉小声劝道:“太太,小姐有这许多的嫁妆防身,即便出了门,也是享福的!”
“太太,刚小人可是看到咱们姑爷了,长得那个俊俏啊,比他所有的兄弟都俊!”
俗话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余曾氏以为只要把话题转到谢尚身上,王氏就能开心起来,结果不想却听王氏问道:“红枣女婿的兄弟很多吗?”
“今儿来了几个?”
“这兄弟多,将来妯娌也多,她们不会欺负我家红枣庄户出身吧?”
余曾氏……
看到她爹同他爷等长辈进来,被各种尬吹恭维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的红枣如蒙大赦地赶紧招呼道:“爷爷、二爷爷、族长、爹,你们来了!”
李高地、李春山、李丰收等看到穿戴一新的红枣不觉神色复杂——族里这许多的女孩子,没成想却是这个当年出生最小最弱的红枣命最富贵,一份嫁妆便抵过全族资财!
独李满园听到红枣跟他招呼时的!≈ot;
的反应跟其他人不一样。
“红枣,”李满园兴致勃勃地说道:“你听说了吧?你爹把谢家来的聘礼都给你做嫁妆了。”
“你现就是我们族,不,我们村最有钱的人了!”
“你贵银哥还觉得你要去南城、西城做里正呢,你说可是笑死人了?”
刚从钱氏浮夸言辞下逃出来的红枣……
谢尚进家之后直奔明霞院,然后把婚呈给了谢子安。谢子安拿起婚,看到匣子里面还有张红纸,不觉拿起来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红枣的嫁妆单子!”
“嗯?”谢子安眉毛挑了起来。他丢下了婚,改拿起红纸打开一瞧,然后便看到最上头的“田庄两个……”的字样。
“李满囤把聘礼全还回来了?”
“全还回来了,然后还给添了金银两个头面,一个宅子,二百吊钱以及日用家什!”
“啧!”谢子安啧了一下嘴,说不清是高兴还是失望。
“这嫁妆单子是谁写的?”又看了一会儿嫁妆单子,谢子安忽然问道。
“是李贵林吧?红枣的一个族兄。”谢尚想了想道:“婚好像也是他写的,上面有他的名字!”
闻言谢子安丢下嫁妆单子重新拿起了婚。
云氏拿过嫁妆单子来看了一遍,然后长叹一口气道:“尚儿这个岳家虽说比咱们穷苦些,但对姑娘也算是竭尽全力。”
“如此他家姑娘来了,咱们倒是得对她经心些,毕竟先前在家也是爹妈捧在手心里长的孩子!”
谢子安看着婚应道:“这些你看着办吧!”
“尚儿,”谢子安抬起头问道:“这李满囤的名字是他自己签的吗?”
“是啊,咋了?”
“倒是比先前进益良多!”
“是吗?”谢尚探头过来描了一眼,疑惑道:“这字哪里好了?瞧这起收转折,并无什么章法。瞧着也就是还算工整罢了!”
“不错了!”谢子安笑道:“你要知道,你这岳父半年前的字也就跟他爹李高地似的,差不了多少!”
“啊?”
谢尚为谢子安!安的话着实很唬了一跳,然后转即庆幸道:“幸好幸好,我这岳父的字半年里有了长进,不然,我这婚真是没法看了!”
目光在李高地和李满囤父子签名间转了一刻,谢子安转和云氏道:“雅儿,金秋乡试,我要下场。现尚儿婚事已定,后面两个月我得好好温。往后这家里的事,还得你多费些心!”
既然连李满囤那个大老粗都知道“有余力则学文”,谢子安心想:那他也该用些功了!
午饭后谢子安带了谢尚拿了婚来见谢老太爷。
谢老太爷戴着老花镜儿把婚和嫁妆单子仔细看了一遍,然后和谢子安笑道:“尚哥儿这个岳家,你挑得不错,是个正往上走的兴旺之家!”
谢子安矜持笑道:“爷爷,这都是您教得好!”
谢尚眨眨眼睛,撒娇道:“太爷爷,您都是怎么看出来的?您也教教我呗!”
谢老太爷乐道:“行了,你们父子俩个可别再哄我了。我知道你们现在来,是跟我要东西呢!”
“这就看出来了啊,太爷爷?”谢尚兴奋问道:“那东西有吧?”
“我说没有,行吗?”谢老太爷拍了拍手。他身边的管事谢全立刻呈上两个匣子来。
“既然尚哥儿媳妇的嫁妆,”谢老太爷道:“有一万两千还多。那咱们尚哥儿成亲后,手里没钱可不行,没得让新媳妇给看低!”
闻言谢尚想起他私房里的十几两银子,忽然间觉得有些脸红。
“这两个匣子,一个是我给尚儿,另一个是你们老爷给尚儿的。他在赤水县做官不能家来,昨天便让人把东西给捎到了我这里!”
听说他爹把给尚儿的东西是托他爷转交,谢子安心里喜欢,脸上的笑不觉就深了。
“爹也真是,”谢子安半真半假地抱怨道:“东西直接使子平他们带回来倒也罢了,却偏要送到您这儿,让您给费心!”
“还不是你们老爷心疼尚儿?”谢老太爷笑骂道:“他自己掏了一万两不算,还担心我不掏或者掏少了,所以巴巴的把东西送到我这儿来——他这是给我划翎子,让我照数给银子呢!”
闻言屋里所有人都撑不住全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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