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 1)

()在广告公司工作的期间,曾经有个人很深入地和我探讨过一次“爱情是什么”这个话题。“什么是爱情,兄弟?”那个家伙很四海地问我。她叫范莎,是在公司客户部服务的前辈。范莎与我同龄,事实上她只不过比我早出生一天而已。

那时范莎刚刚从一场闹得沸沸扬扬的爱情丑闻中脱身出来——她爱上了一个比自己年长十五岁的“海龟”。这是指从海外学成归国发展的学子,就像张朝阳那种。我见过那家伙一次,形象并不算很出众,但说话和做派都颇具儒雅倜傥的“海龟风范”——那似乎是一种很容易让很多自矜“白领”的女孩心动的气质。说它是丑闻,只是因为这头海龟是个地地道道的已婚人士,并且还“昏过”不只一次。这些都是范莎亲口告诉我的:一次是国内,在他未曾出国之前;另一次是在加拿大,新娘是一位金发碧眼的美人儿,巧合的是,那个女人又比海龟大了整整十五岁。至于法律上的技术环节是如何处理的,范莎也不甚了了。总之,这个正在无限多元化发展的世界上存在着各种各样的人。猫有猫道,鼠有鼠迹,彼此各不混淆。

悲惨的结局很容易就可以想见,当然,这仅仅是指范莎而言。公司里的其他人都认为范莎只是贪图海龟的财富和地位,事实上却并非全然如此。范莎固然也像她的绝大部分同性一样贪慕富贵虚荣,但她终究还是一位有几分姿色的美女。在她的众多倾慕者中,“钻石王老五”虽然罕见,但“青铜李老四”倒还有几个。

据我判断,海龟和范莎之间还是相爱过几个月的。只是,无论从彼此的阅历和思想方面,还是地位财产方面,或者是生活习惯等等方面,他们的差异都实在太大了。这就导致了他们之间的爱情博弈力量悬殊,以及在如何控制爱情生长进度的话语权完全不对等。

我曾想当然地以为海龟先生的床第功夫必定十分了得——因为范莎是那种丰满的、看起来**很强烈的女子,这可能是使她深陷情网、痛苦得难以自拔的主要因素之一。然而在我还未曾找出适合的措辞切入这一主题之前,范莎就坦率地告诉我,他们在一起**的最高纪录绝不超过两分钟,更多的时候,他们会采取“69”式来结束战斗。

对我那还并不十分通晓饮食男女的脑袋来说,这的确是一件咄咄怪事!

当范莎嘴里叼着一根“万宝路”,像个遭到强暴后又被立即无情抛弃的可怜女人一样对我敞开心扉时,我真的被弄得完全糊涂了。这里需要补充说明一点:那年我二十六岁,进入广告公司刚弄懂了一些诸如Ae、Ad和ideA之类的洋说法;感情生活则处于第一段爱情尚未完全死干净、第二段爱情还远远未曾光临的黑暗岁月。这有助于你们理解我当时的困惑。

“爱情就好比哄抬物价,”最后她这样总结道,“本来你只值十块钱,可非要强买强卖到一百块……表面看起来你是拣了个大便宜,可你早晚都得为这多出来的九十块付出代价。”这个比喻堪称精彩,而她接下来的话就只能用“经典”来形容了。

“之所以有人肯多付九十块,”她吐了个烟圈,沉思了一下,然后斩钉截铁地说道,“多出来的那笔钱,就叫‘爱情’!”

这句话令我印象深刻,只是我当时竟没明白到底是哪个花了冤枉钱。

现在我总算有点琢磨过味来了——在我和区影之间,如果说一定需要有个大团圆结果的话,那个冤大头一定是她!

绝对不可能是我。这点儿自知之明我还有。

《四季爱情》终于演完了最后一场。当天半夜,剧组全体人员在“芳菲”喝得酒酣耳热之时,邓小开趁机取出一摞信封,把它们一一交到我们手中。上厕所解手的时候,我偷偷打开信封数了一遍,虽然酒精使我的头脑并不如往常那么聪明,但我还是很确信那里面装的是二十张“老人头”。

之前朱丹曾拐弯抹角地提起过:《四季爱情》这部戏最终结完帐一共赔了四万块,所以大家也应该和小开同志同舟共济,别在经济上多做计较。所以,我自编、自导、自演的话剧处女作《陌上桑》为自己带来的最终经济效益就是这两千元。知足者常乐,那好歹够我给区影买上一两件家电什么的。

真正关键的问题是下一步我该怎么走,“老公”这个光荣称号可不是白来的,那意味着你有完全的责任给“老婆”买面包——假如她只需要面包的话。

从马桶上起来时,恰好撞到老莫捧着信封鬼鬼祟祟地进来。

清晨时分,烂醉如泥的“四季爱情”从“芳菲”一起出来。其他几个男人倒还罢了,就是老莫抱着李爽哭得死去活来。萧萧年纪虽小酒量却不小,她很节制地在我腮帮子上亲了一小口,说有时间可以去中戏找她。

大家各奔前程,作鸟兽散。

演艺生涯戛然而止,接下来的日子我的生活又重新归于平静,心里总感觉没着没落的。幸好还可以跑去沙河骚扰区影。她开课已经一周有余,但并不很忙,只是在上午和晚上各有一堂大课,晚上那堂的学生都是居住在附近村镇里的一些业余民乐爱好者。她的小屋现在已收拾得颇具规模,很有点儿家的样子了,并且大部分时间里都只被她一个人占据。她的室友也是从大同艺校出来的,名叫杨彩凤。杨彩凤是弹琵琶的,外表给人的感觉很现代,甚至有点野。她比区影高两届,所以算是区影的师姐。我只碰到过她几回,她给我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是表里如一,泼辣而善谈,于是我便很自然地称她为“凤姐”。凤姐经常和搞摇滚的男友在外鬼混,极少回来住。我拉区影一起去超市想给她买台电视机,她却死活不肯。从这点可以看出来,区影绝对不是那种爱占别人便宜的庸俗女孩,另外也说明我们之间的红线至少还有从祁连山到吴起镇那么漫长。

不管怎样,总算有了一个温暖的小窝愿意收容我那颗漂泊无依的孤独心灵。

当区影去上课或者忙学校里的一些杂事的时候,我就躺在宿舍的床上吸烟,一边翻看她放在枕边的那些如同天书的减谱。午饭都是她从饭堂直接打回来,区影喜欢一勺勺地将饭菜喂到我的嘴边,进食的比例一般是我吃了三口,她才吃上一口。总之,我就像一个养尊处优的老财主,或者是吃软饭的小白脸。晚饭基本上由她用电饭锅煮出来,方便面卧个荷包蛋,或是从学校门口的商店买来的速冻水饺。也有那么一两次,我跑到学校旁边的小村子里买回来新鲜的大葱和猪肉馅,趁她没回来之前大显了一番身手,我做的是味道鲜美的炸酱面,极鲜美——但那几乎就是我全部的手艺了。

我们最喜欢的时间还是在吃过饭的午后,饭盆都已洗刷干净并各归本位——这类事情区影是从来不肯让我沾手的。她坐到支在窗前的古筝前面,一丝不苟地将骨甲一片片粘在指甲上,然后就开始专注地拨弦弹奏起来。这时候我一般都会不甘寂寞地跑到写字台前,抓起饱蘸了浓墨的毛笔挥毫涂鸦——虽然一直都想好好练练书法来修身养性,但浮躁的本性每次都让我半途而废。

区影最常弹奏的是《高山流水》和《梅花三弄》之类的古曲,而我也就和着她那清亮、哀伤的曲意将李商隐的《锦瑟》和《无题》涂抹了无数次: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兰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诗的意境固然晦涩美妙,美中不足的是,字体做作得实在是太不成话了!

有时候区影弹累了,就来到床边枕在我的胳膊上,乖巧的、安静地听我给她讲诗里那些典故的意思。有那么两次,我们竟不知不觉地偎在一起睡了过去。

可是每一次她都要赶我回城,每一次。不管我想尽了各种借口磨蹭到多晚都无法动摇她这么做的决心。可是说心里话,我并没有想和她现在就发生什么,只是舍不得离开她罢了。至于为什么会如此,我却一点都说不清楚。

也许只能笼统地解释为:都是那九十块钱闹的。

转眼半个月过去,不知老莫和朱美人他们几个都在忙些什么。自从《四季爱情》结束以来,特别是我和区影的爱情开始之后,我和老朋友们的距离彷佛越来越远了。

是他们都不乐意见我吗?还是他们也都为自己的生活忙得焦头烂额?

我在msn上碰到过默默一次。默默告诉我说:她最近正在呕心沥血地赶写一部小说,名字叫《和别人的老婆上床之36计》;还有,最近一段时间大家一直都没聚过。

前面那个消息令我怦然心动,后面那个却让我心里感到踏实了一点。

和区影在一起,我已经堕落到了四体不勤的地步,而五谷是从来都不曾分清过的。但是焦虑感还是一天天地强烈起来——生活在都市里的人对这种感觉想必都不会陌生。我很怀疑,像我这种身份卑微的小男人和这个被称作“焦虑感”的、性情喜怒无常的荡妇相守在一起的时间,一定比和自己的老婆更为天长地久。

两居室的房租是每月一千五,1500乘六个月,半年就是九千元。这也就是说,再过一个季度我就又得再付给房东老太一大笔银子。银行卡上的数目一下子要被砍掉四分之一,怎能教人不肉痛?然而,这些都只不过是小数目而已,还有和区影的未来呢?这个问题像癌细胞一样在我的身体里日渐扩散,令我不敢细想。反正那绝不是十块和一百块的差别那么简单。

我粗算了一笔账。必须承认,大学时虽然念过不少工业会计、商业会计之类的课程,但我现在的脑子里却只剩下“收支平衡”和“开源节流”这两个基本招数了。

需要买一套房子,这是人之常情,也是最最基本的条件——两人总得有个能遮风挡雨的安乐窝吧。否则即使女方自己肯为爱情牺牲,人家父母也绝不会答应。众所周知,北京的房价之高比很多烂歌厅的糟糕音效更离谱,就算在北五环之外的天通苑买套两居恐怕也得花上三十万。贷款固然可以考虑,但每月的还贷、还息就够你为此忙活上十几二十年。把残余的那点青春时光全搭上还不够,还要饶上一部分中年岁月。这不是可怕,简直就是恐怖!

至于我一向都瞧不上眼的家用车,战略上藐视藐视也就罢了,在战术上这招则毫无用处。

还有,将来要生小孩——家乡的俺爹俺娘一直都盼着想抱上个孙子。有个大学同学去年生小孩时我去探过一次,她家里摆满了各种造型怪异的瓶瓶罐罐——那都是些进口的奶粉、营养剂、深海鱼油之类的新型饲料,一望就知价格不菲。同学夫妇都在国家级的大公司里从事管理工作,各种颜色的收入加起来每年总得有个二三十万。令我感到绝望的是,即使如此,他们也还在为孩子将来的留学费用问题愁苦呢!

唉!想起这些,怎能不令人对前途感到渺茫?虽然一直鄙夷“小资”们近年来开始向往的“中产阶级”理想,但在像北京这样一个超大号、超残酷的水泥丛林里讨生活,能够成为一个勉强及格的“小资分子”,也许就是像我这种货色所能祈望的最好归宿了。

正在一筹莫展之时,朱美人适时地从天而降——她简直就是可爱的美国政府空投给伊拉克难民的救援物资。朱丹推荐我到她所在的那间4A广告公司工作,职位是我的老本行cd——这个玩意和音乐光碟毫不相关,全拼出来叫copydirect,意思是文案指导或资深文案。

我到4A公司所在的高兰大厦参加面试,待客室里挤满了等着被叫到名字的应聘者。我看到朱丹将我的简历偷偷塞到前台小姐手中那厚厚一叠简历的最上面,所以我坐了还不到十分钟就听到叫自己的名字。看来只要是在中国本土,加塞这种不良现象就很难避免。

接见我的是一男一女两个人。男的是行政创意总监,台湾人;女的是个公司副总,三十五岁,也许四十岁。在这类公司就职的女性的确切年龄一般都很难猜,我的结论只能是从她的职位以及她神色的从容程度来判断。她是一位着装高雅而得体的、风度翩然的可爱女性。

我厚颜无耻地吹嘘了一番自己以往的从业资历。总监同志丝毫不感兴趣,我也不以为怪——大凡从港台来的创意总监,对待本土创意人员的态度莫不如此。中年美妇却听得津津有味,如果不是装出来的话。她尤其对我搞过话剧的经历十分感冒,于是我便把剧情梗概给她大致讲述了一遍,说到兴奋之处,我又像孔丘那样慷慨激昂地背诵了一大段台词。我注意到,当我念到“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那一句时,她的眼里露出调皮的、又像是着迷的神彩。难道这句话里藏有什么我所不了解的、对中年女性却深具魅惑力的暗语吗?

最后,台湾人让我一周之后等通知。我不卑不亢地道谢,正要带上会议室的门时,副总叫住了我。“那句话,”她说,“是老子说的。”

我怔了一下,随即镇静地答道:“孔子曾问礼于周王室图书馆长——老聃送一本《道德经》给他也未可知。”

中年美妇笑得像朵盛开的香水百合。

中午和朱丹一起吃的饭。她问面试结果如何,我完全不知所以然。倒是从朱丹嘴里探出副总的底细,她有个很好听的名字,曾筱桐。三十八岁,独身——果然是空谷里的又一支寂寞百合。

在车站等公车时,我问朱丹和小开进展地怎样。“还好,”她盯住我半晌,淡淡地说,“你们俩的性格要能中和一下就好了。”

“神经病!”我揽过朱丹的纤腰,很温存地在她耳边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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