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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并没有再见到区影,她没给我打电话,我也没有主动和她联络。飞机起飞的那天下午两点,我收到区影发来的短信说:“我走了,赵乔哥哥。你自己好好的。”归根结底,我们只不过临时搭配的兄妹关系罢了!
我半天想不出该怎样回答才好,最后只得礼节性地回了一条:“一路顺风!”刚按下确认键却立马追悔不及,恨不得从空气里将那句垃圾般的屁话一把揪住——电视台的薄幸女人曾告诉过我送机是不能说“顺风”的,因为飞机会掉下来。
在与区影之间的关系发展上,我心中的确充满了矛盾——既向往不已,又自惭畏缩。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固然情不自禁,而一旦分开,我就又很快变回了被蛇咬过的井绳,抑或是伪装成井绳的蛇。反正是那个意思。letitbe!是你的早晚会回来,不是你的,强求只有害无益。半夜躺在阳台的竹椅里辗转反侧,我不断地安慰自己:赵乔,你只是一只毫不起眼的蛾子罢了,还是少发点儿春秋大梦吧。
小心死得很难看!
话虽如此,春秋时代的爱情迷梦终究还是得做。关于孔丘的剧本写到兴起时,老夫子已经和伶俐可爱的小村姑罗敷惊艳相逢牵过了手,我正反复推敲着是否该让他们立刻打个呗儿——按照当前社会时兴的“下三路”逻辑,**的距离和灵魂的距离理应成正比发展。这个孔丘的性格多少有点儿像我,在修改那些对白的时候,我突然发现。至于像在哪里,为什么会这样,我却一时找不出马脚。最明显的一个证据是,在我为老夫子设计的内心独白里,他要面对观众说这么一句话:“靠,这小妮子简直美歪了!”
我一时踌躇,不晓得朱美人和邓小开听后会怎么讲。管他娘的,这总算还像是有点儿后现代的意味吧——现代的观众都有病,没人再喜欢前现代的“小国寡民”,他们现在都只会欣赏后现代的“丰乳肥臀”!不过,为了以示庄重,我还是委托小罗姑娘出场时先念了一段文辞优美的《陌上桑》:日出东南隅,照我秦氏楼。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
按照孔圣人的“中庸”理论,世间万物,一切都不过是搞平衡的结果。爱情也概莫能外,难以独善其身。
这般说服了自己一番后,于是我便索性“苟且”了下去。小默和老莫不时打来电话骚扰,彼此交换了不少写作心得。
看来大家都还干得热火朝天。
如此一周过去,邓小开召集我们几个到“芳菲”开了一次碰头会,议题就是审阅和讨论已完成的剧本。
老莫那个本子的“戏核”是讲一小知识分子到药店买避孕套,他支支吾吾地乱比划,不好意思直说自己要买小号避孕套,这时一五大三粗的款儿进门就高声开嚷:“避孕套!切——当然是大号的!”
邓小开的本子:流浪剑客为搭救一风尘女子与坏蛋殊死决斗,最后那剑客煞有介事地吟了一句:“诗到煞尾处,我剑指你心。”靠,整个一小鼻子西哈诺!
默默的戏内容绝对“本色”,讲的是一个徐娘半老的女教师勾引中学小帅哥的烂事儿,里面有一大段激情动作戏。毫无疑问,女教师的老公必定患有严重的性无能。
我则安排孔丘在诱拐少女失手之后,悲愤地高呼了一通“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随后只好继续去完成他拯救全人类的不朽事业去了。世事无绝对,忠孝难两全。自古皆然。
阐述完这些之后,大家面面相觑,脸上却各自难掩得色。
朱大美人早就笑成了一朵盛开的荷花,她那天恰好穿了一件藕荷色的百褶连纱裙;潘驴依旧严肃深沉不置一词,脸上却露出高深莫测的笑意——如果再翘起兰花指,丫整个就成佛爷了!
不知是哪个召来吴雨要了一堆啤酒,于是大家开始喝酒、唱歌,举杯欢庆。闹了半宿,临了邓总导演发言总结说几个本子都很不错,抓紧完稿吧。荷花洞若观火,补充说把还是默默那个改到夏天比较好,小开的放到“秋”,我和老莫的再换回来。
所以,该“峰会”的最终结论就是:老莫写发情“思春”;默默的不肖说,**场面自然比“夏”更炽烈;小开的“中国版西哈诺”可以命名为“白马啸秋风”;至于我的孔丘和罗敷,不妨把他们发配到楚国好了——有关“桑叶”的技术课题就这样迎刃而解。
接下来开始遴选演员的工作,潘驴从电影学院、老莫从中戏的在校生里面物色来几个二十岁上下的男孩女孩。喝过剧组成立的庆功酒,第二天就浩浩荡荡地开进了朝阳门一小,——默默的母亲在这所学校当教导主任。
我的“小罗敷”名叫陈萧萧,她是个刚满18岁的四川妹子,脸蛋儿甜美无比,两只眼睛更是灵活得像会说话,别提有多机灵了!美中不足的只有她那一口四川话,几乎每句话的尾音都得带出个“嗦”来。演孔丘的小个儿怎么化妆都不像儒雅学者,形象完全是贩夫走卒的底子。最后我只好暗中打定主意实在不行干脆自己上。我把这个念头和朱丹讲了,她想了一会儿,阴险地坏笑说行行行,您脸上那股沧桑劲儿连化妆都省了。啊——呸!我这样回答她。
除此之外,潘驴自告奋勇地追随总导演出演剑客。必须承认,他的古装扮相气宇轩昂,那叫一个帅!但我们还是口是心非地都叫他“贱客”。贱客的女主角是一个在中戏念四年级的靓妞李爽,年纪不大却十足的风尘气概。李爽的身材既丰且满,估计穿上闪亮的紧身旗袍就是如假包换的“妈咪”形象。而且她是个“自来熟”,不到半天功夫就和剧组的所有成员都称兄道弟了。只能用小号避孕套的知识分子叫林斌,尖嘴猴腮,五短身材。款爷是个来自山东的彪形大汉,名叫李存壮,听说以前练过七项全能。演中学教师的女子叫桑竹青,年纪稍长,据说她以前真当过一年音乐老师,不过是在幼儿园。小帅哥的扮演者是蒋超,他可是个不折不扣的高中肄业生,不管阴天晴天总爱戴一副仿造的进口墨镜。这最后一组阵容明显较弱——竹青和蒋超都只是在北影厂门口守株待兔混盒饭吃的群众演员。
我们一干人按照各自的戏份归属分成四个小组,每组占领一间教室,各归自己的导演辖制。
排练计划为期两周。因为大家都是年轻人,尤其都是一些搞艺术的、将个性视逾生命的年轻人,从此这所暑期小学校无可避免地被剥夺了原有的宁静——喧闹声、爆笑声不断地从排练室的那些窗子里传出来,日夜不停。出乎意料的是,他们大都具有令人钦佩的敬业精神,一半以上的演职人员都自愿牺牲个人的享乐时间以教室为家,将拼在一起的课桌为床。能和清纯可爱的小罗敷促膝长谈,我自然也乐得经常赶排夜戏,就只是苦了孔丘那个傻小子,已经彻底地由A角沦为了B角。
一日三餐自有学校旁边的小馆子定时送来盒饭,虽然只是些难免重复的家常菜,但当精神的愉悦和满足达到一定高度,口腹之欲暂时也就变得无足轻重。除了小开那个组经常在黄昏时分坐着邓老板的Bmw外出就餐改善生活之外——这可怨不得别人,谁让人家的“家长”是个巨款呢!
在这件事情上,我倒是对朱丹有了点儿全新认识——只有一半的次数她曾跟小开他们出去过。老莫、小默和我对此不良苗头虽然难免愤恨不平,却也无计可施。
在我们进行排练的平房教室前面有个小操场,那平常是学生们上体育课的地方,两端各放置了四支篮球架。排练的闲暇——那一般是中午或黄昏,李存壮买来一只世界杯上最新使用的“飞火流星”,于是我们一干青年男女便以篮球架充当球门,春夏一队、秋冬一组分成两拨儿热火朝天地踢起来。我的球技自然远远高过这帮乌合之众——大学时我在校队踢的可是正印前锋。
如果你能有幸看到我们的球赛,那将是怎样一个滑稽的场面呀!场上飞奔的“球员”之中,既有光着膀子、一身臭汗的猛男,也有裙袂飘飘、弱不禁风的女子;小开一身正装,抡圆了穿着“老人头”的右脚朝皮球铆劲踢去,却一脚踢呲摔倒在地;因为一会儿还要继续排练,我也懒得脱掉身上的行头——不知朱美人从哪儿淘换出来的一件灰袍子,反正穿上它不像大学者,充其量只是个落第秀才。我把衣摆往裤腰里一掖,带着飞火流星左冲右突,活赛高俅重生。
把门的糟老头子远远地瞧着热闹,被逗得合不拢嘴。光凭眼神都能读懂他在想些什么,“**!这帮烂厮都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区影全无消息,她好像清晨的露珠儿般已经从我的世界里彻底蒸发了,再也不可能回来。
好在日子过得热闹而快活,我和小罗敷一面合作得亲密无间,一面在私底下也打得火热。这大概是因为我们要演对手戏的缘故,增加对彼此在感性上的了解是必要的。我似乎慢慢地忘掉了区影,只是偶尔会在夜深人静时莫名其妙地想起她的脸和她那双又黒又亮的眸子,想起那个我们一起牵手走过的夏夜。
她会来找我放风筝吗?
租场地、拉赞助、器材、舞美、票务等项工作也都在紧张地同步进行,反正都由小开和朱美人负责,此不赘述。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准备就绪,只等着大幕徐徐拉开。不知为什么,这个句式总让我想起大学时代最喜欢吟咏的一首诗:
如果你是那含泪的射手,
我就是那只决心不再躲闪的白鸟,
只等那羽箭破空而来,
射入我早已碎裂的胸怀……
记得好像是席慕蓉写的。真他妈资!资得教人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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