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抱歉,我好像从一开始就忘了坦白交待一件事:就是“潘驴”和“邓小闲”这两个绰号的弦外之音。
它原本是中国的一句古话:潘、驴、邓、小、闲。几个字之间是应该有顿号的,这才是它的本真面目。如果你对中国的古典小说还有些研究的话,不用我再说你就会明白。这个说法我是从北大中文系的一位年轻教授那里偶然听来的,所以它应该是出自某部经典,而绝非杜撰。
潘,指的是“潘安之貌”;驴,是说驴子的“那话儿”;邓,“邓通”之财——他是我不知道的某个朝代的一位大富翁,总之是有财有势的那种人;小,这是说要对女人“小意儿”承欢,曲意奉迎;闲,闲暇,用英文讲就是必须要有“free”。
提示:把这五个字连在一起,用在同一个男人身上。
明白了没?我有必要提醒那些青春正好并且恰巧还没把自己交到某个具体男人手上的女生一下:赶快想想自己周围是否有这样一位品格完美的男人,哪怕他只能占其中两三条呢。还等什么?麻利儿的吧!
潘驴邓小闲,那可是魔兽级别的女人杀手!管她师奶还是少女,一概通吃!
我可是从来都没见识过这种十全十美的人物,非要较真的话,那大概只是一些穷酸秀才琢磨出来的文字游戏,是“贾雨村言”。然而在我的生活中,却破天荒地第一次出现了一头疑似魔兽的女士。记住,我的口径是“疑似”。
她就是我的顶头上司,曾筱桐。
转瞬之间,我已在《产业体育》上岗半月有余。杂志社里不断地有新人搬进来,他们都是些有经验的编辑、记者以及发行人员。当总裁外出不在的时候,我也有幸参与了好几次面试新人的工作,其中包括一个副主编以及三个部门主管的职位。我的职责就是把面试时对那些应聘者留下的初步印象记录在案。这些都有预先准备好的表格,上面打着诸如“亲和力”、“表达力”、“反应力”等等的内容,打分标准分为12345。总而言之,智商固然重要,情商也必不可缺。具体的工作经验和能力方面,自有其他考官提出问题——都是一些我既不感兴趣也听不大懂的问题。在《产业体育》,我大概是唯一一个媒介专业的门外汉。
完事之后,由我把这些填好的表格上报给总裁即可。
很长一段时期之内,曾总裁和我的交流主要仅限于此。在一些具体问题上,她曾咨询过我几次,譬如对《产业体育》的办刊方向有何看法啦,喜欢哪些体育项目和体育明星啦,中午一般在哪里就餐啦,对目前的状况是否还满意啦,等等的问题。还有一次,她好像是不经意地问起我交过几个女朋友,我还支支吾吾地未及回答,她就忙着一面接听手机电话一面走了出去。
总之,她是一个大忙人,一个令人肃然起敬的、女强人式的女性,言谈举止都无比干练,毫不拖泥带水。在着装的品味方面,曾总裁也绝不会弱于朱丹,只是她们的风格完全不同罢了。朱丹有时候会穿些色彩艳丽活泼、款式独特的蜡染的或粗布裁制的衣裳,曾总裁则永远都是颜色素雅的名牌套装。我从来没见她化过浓妆,用何种牌子的香水我不晓得,味道也是既淡且雅。这就是曾总裁在《产业体育》杂志社的公众形象,可能是因为她距离大家太远,所以相当平面化。
在大多数人看来,她是那种一切都毫不含糊,一切看起来都再也得体不过的出众的女人。但在我的角度看来,她既平和亲切,又冷僻孤傲,是一位值得深入研究的矛盾个体。在内心深处,只是一个寂寞女子罢了。
在有关总裁的私人问题上:我知道她有一辆属于自己的轿车,那是辆黑色的奥迪A6,我倒是曾坐过两次。其他事情则是我偶然听前台秘书说起的——我并不乐衷于打听别人的**。据说总裁的父亲曾经是市政府里的一位高级官僚,她自己毕业于北大中文系,在美国的某所名牌大学攻读完硕士后回国。总之,有关总裁的所有资讯听上去都完美无缺。
前台秘书是个24岁、对一切都表现得很热心的北京女孩,尤其喜欢传播小道新闻和卖弄风情。她向我炫耀说自己以前练过几年芭蕾舞,所以身材保持得比一般女孩好很多——她是那种典型的铅笔身材,个子不矮,有1米69左右。我倒不是多么讨厌她,只是对这种多嘴多舌的女生有一种本能的抵触心理。秘书的相貌谈不上好看,但也不算难看:脸蛋瘦瘦,下巴尖尖,长了一张民间传说中那种典型的狐狸脸型;又细又淡的眉毛下是两只三角形的眼睛,使人自然就觉得工于心计。在彼此渐渐熟悉到一定的程度之后,我给她起了一个颇具中国特色的绰号,“波澜不惊”。在广东话里,“波”的意思就是球,有时也借指女性的**。秘书读过心理学的一个专科,竟然一直没明白这个道理。
我只是不明白,曾总裁何以会请我做她的助理——至少到目前为止,那只相当于“秘书”的工作职能,而且还是个无所事事的懒散秘书。还有,她为何一直独身?是对配偶的条件要求太高才难以东成西就吗?
很快便领到第一个月的薪水,8000元。在这种有国际背景的公司里工作的一个好处就是,虽然只来了半个月,却照足月的数额发放薪水。下班时,我顺便到燕莎购物中心买了一只景泰蓝莲花造型的发卡准备送给朱丹。一是为了感谢她给自己介绍了这份不错的工作,二是为了找个正当理由拉近我们渐渐疏远的距离——自从上次一起睡觉之后,我们再也没有一起用过午餐。有几回在电梯里偶然碰到,也只是尴尬地彼此点了点头。我虽然很想问问她后来和邓小开之间怎么样了,却始终没有恰当的机会说出口。
我有点担心,自己可能已经永远地失去了朱丹这个朋友。以前我们几乎无话不说,并且彼此之间有一种无需心照的默契,那种关系既像是朋友,又像是单向度的、精神上的恋人。那可能恰恰契合了中国儒家思想一贯推崇的“中庸”境界,令人感觉再舒服不过。可惜的是,我们却让那种关系失去了必要的控制,结果既没有从朋友沦为真正意义上的情人,也将原有的朋友关系弄得一团乱麻!
看来有些界限是不能随便超越的。
周末,“波澜不惊”秘书约我一起吃饭、唱歌,同去的还有她几个朋友,她们都是70年代末80年代初出生的小女生。她大概是想把其中的一个或者她自己推销给我,喝了两瓶“可罗娜”之后,便很直接地探问我和总裁之间的关系——她竟大胆地推论我是曾总的姨亲表弟之类。我含糊其词地遮掩而过。
夜深回家的车上,给区影发了一条短信,告诉她自己已经开始像正常人那样生活,收入还不错。并祝她和小王老师幸福美满。
她果然没有回我。
老莫开始跟着中戏的一个师兄写电视剧,写一集的价钱是五千块。那个所谓师兄想必从中盘剥了一部分。我们一直都没再见面,因为他的生活里现在多了一个女人——李爽。还有一个好消息就是,默默终于黔驴“计”穷,在写完“第十八计”后暂时投笔从良。我在msn上劝她沉下心来多积累点生活经验,试着写些不那么缺德的东西。
生活似乎已经步入了一个全新的阶段,只是我自己还不曾完全适应,常常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了。每天下班回家吃过简单的晚餐之后,便把自己放倒在床上看电视里播出的无聊韩剧。我不再去思考以前常常思考的那些问题,因为既想不出一个明确结果,也对自己的生活全无益处。从前的朋友一个个都离我而去,这让我觉得自己的性格并不真正令人喜欢,而令人厌烦。可能是因为这个缘故,对书架上的那些书籍我也不再感到兴趣,它们从来没告诉过我一点真正有用的道理,却让我变得狂妄自大。在每天睡着之前,我都会想到同一件事情——也许是时候找个女孩结婚了,别再去想那些爱或不爱的问题。这世上也许根本就没有一种叫做“爱情”的东西,它只是一个并不真正存在的、虚无飘渺的概念而已,就像天上的月亮一样可望而不可及。
我也不再说自己30岁,从此坦诚待人。蔫黄瓜抹绿漆——别不嫩装嫩了!
虽然有时难免鄙夷自己也开始混日子讨生活,但照此估算,我将可在一年之后攒够钱付买套小公寓的首期。
夹着尾巴做人的最大好处就是可以按部就班,没有风险。
又半个月,总裁通知我和她一起去上海参加一个体育产业方面的国际研讨会。会议的地点是东方明珠塔附近的国际会展中心,我们也下榻在那里。两天的会议很快过去,对我而言,它整个就是一场给聋子做的演讲——因为大多数上台发言的都是长着鹰钩鼻子的老外,我也懒得支楞着脖子老去盯着那些不断切换的字幕。
最后那天下午有一个曾总裁的演讲,谈的是中国体育专业传媒的整合问题。她的英文流利至极,极到我一个字也没听清楚的程度。不过,中文的部分都很精彩——里面每段话用作结论收束的煽情语句都经过我精心润色,这大概可视为她那位不长进的助理的唯一专长。她得到的掌声应该是整个研讨会期间最为由衷和热烈的,很多老外和老内都涌上去和总裁亲热地握手交谈,直到会议散场后还不断有人跑到房间来和她就一些具体的问题交换意见。看得出来,这些人大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无论如何,能跟着这样一位出尽风头的老大招摇过市,我的虚荣心没理由不得到极大的满足。
当所有的访客都离开之后,时间已经到了晚上七点。总裁的兴致看起来很好,她提议说出去随便转转,可以带我到衡山路吃地道的生煎和小馄饨,问我是否愿意同去。我当然没理由反对,这个见鬼的国际研讨会已经快把我憋死了。
从我第一次见她以来,这一回,总裁完全是轻装简从——她换了一身棉质的中式便服,就是那种在秀水街常常见到的宽松的、结着盘扣的款式,大黒的底上,当胸盛开着一朵手工刺绣出来的大红牡丹花。洒脚裤下面,穿着一双花样相仿的圆口布鞋。一头乌黑的秀发盘在头顶,慵懒地结了一个髻,那样子像极了某位已故著名画家作品里面忧郁、婉约的仕女。这更衬出她颈上肤色的白皙,和脸庞的圆润。
当曾总裁从电梯里款款走出时,我差点没一口咬破自己的舌头,震得几欲心脏病发,——如果我有心脏病的话。这种惊艳似的震撼在我以前只发生过一次,那大概是读大二时在商场遇到过的一个女子,当时我跟在人家后面逛了有半个多钟头,直到对方察觉后向保安走去才悻悻离开。别以为我是个在美女面前没出息的家伙,有时候产生这种感觉并不是因为那女人有多么漂亮,而是她身上偶然散发出来的一种很独特的东西——也许就是人们口头常说的所谓“气质”吧,一下子就抓住了你,让人欲罢不能。
这种感受很难形容,往往越抹越黒。语言是有边界的,嘿嘿,至少我还坦诚。
我们没有叫出租车,而是乘地铁去的。在人民广场换车时,因为在来来往往的人流里被挤过来挤过去,总裁好像是下意识地牵住了我的手。她的手心里汗津津的,柔软而腻滑。她顺从地任我牵着在人丛里穿行,如果闭上眼睛,没准我会以为自己牵的是个二十几岁的小女生呢;然而睁开眼,她更像是我的姐姐,或者是童养媳。
我们在衡山路上转悠了好一阵儿。这条街的两边挤满了各式各样的小商铺,绝大部分都是卖服装的。与北京的类似店铺相比,无论是售卖的商品还是店头的装潢摆设,都显得更有品味和格调。总裁一连买了好几件仿冒的休闲服装和鞋子,像所有那些小女人一样,她竟然乐此不疲似地和那些小店主讨价还价,完全没注意到拎着大包小袋站在一边的我脸上的惊讶表情。虽然这也并不值得大惊小怪,总裁毕竟也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个未婚女人。但当我真正近距离地看到她的这一面时,仍是难免愕然。
大约十点半,总裁带我去了位于一条小马路旁的一家不大的宁波餐厅。四两生煎和两碗大馄饨端上来后,我们就坐在窗边一张挤满了当地食客的长餐桌旁唏唏溜溜地吃起来。窗外的月色正好,街上灯火通明,一对对恋人们手挽着手从一家铺面里出来,又折进另一家铺面。毕竟是江南的繁华街市,初秋的晚风从路旁浓密、低矮的树梢儿刮过,并不让人觉得一丝冷意,反而坦然无比。
“赵乔,”坐在我身旁的女人平静地说道,“平时喜欢做些什么?”
“嗯?”我一时还未从遐想中转过味来。
“我是说业余的时间,周末啦什么的,”她淡淡而娴静地笑笑,总裁的身份不知何时已消散得一干二净,“都会去干些什么?”
“哦——”我沉吟了一下,想起自己最近好像什么都不曾做过,以前的爱好却相当不少。“看看书、打打球之类的。还有,有时去网上下下棋。”
“哦?”她歪了歪脑袋,很专注地问,“下什么棋呢?”
“围棋。”
“真的?”我看到她那双秀丽的眸子无辜地眨了几下,“你会下围棋?”
“是呀,”我丢下手里啃了一口的生煎,“莫非——曾总您也会下围棋?”
她粲然地笑起来,使劲地点着头。“是呵,很小的时候我父亲就教我下围棋的。在美国留学那会儿,我还教过好几个老外下围棋呢!”
“是吗?”这令我大大出乎意外。我一直都认为女孩的思维方式不适合下围棋,因为那是一种以求道为本的游戏,而女人大都是些宁愿相信第六感的、缺少忍耐和坚忍的动物。“有时间我们可以切磋切磋,——我已经好久没有和人面对面地对弈过了。你知道,那种将棋子拍到棋枰上的感觉——”我忘乎所以地晃着脑袋,举起右手将食指和中指叠在一起向生煎盘子比划了一下。
“是呵,是呵,”总裁乐呵呵地笑着说道,绝对是那种会心的赞同,“我明白。不如——吃完东西咱们就找个地方杀它几盘如何?”
“真的?”我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所以把嘴巴张得大大的。
“嗯。”她很认真地点了一下头。“我也一直都想找个人下下围棋呢,就是不知道——”总裁脸上露出顽皮的神气,得意地望着我的眼睛,“你是不是对手呀?”
“嘿嘿,”我憨笑着说道,“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呗!”
我看到总裁微微蹙了蹙眉毛。
出租司机拉我们到“新天地”那边找到了一家中式的茶馆。光是它周围的环境就够雅致——石板砌成的小马路两边绵延着围墙,围墙上有树叶肥大的乔木从里面探出头来。建筑都是些两层或三层的别墅式檐顶,大概是以前那些上流社会人士的洋房。
曾总要了一间二楼的雅间,房间大概有十几个平米大小。靠窗有一台式样古朴的红木床榻,中间横摆着漆皮条案,案上是一副簇新的纯木棋枰,两旁的红木匣子里分别盛满黑白两色的棋子,——棋型拙朴,中鼓薄边,都是地地道道的上好云子。另一面的墙上挂着一只红木镶边的大玻璃镜框,里面裱着一幅姿态婉约清逸的行书:
局中局外两沉吟,
犹是人间胜负心。
哪似顽仙痴不醒,
春风蝴蝶睡乡深。
我和曾总心领神会地对望了一眼,当即除鞋上榻隔案盘坐,兴致勃勃地对弈起来。她的棋艺果然了得,在以“中国流”布局之后,很快就对挂角的黑子展开缠绕攻击,令我顿时陷入困境。不过,她对棋形的感觉显然已经很陌生了,所以在行棋的次序选择上还是露出了几次破绽,终于被我全身而退。第一盘我侥幸赢了半目。第二盘我一个缓手下去结果被她吃住大龙,只好投子认输。我正想拉着她下第三盘准备决一胜负,她却神色疲倦地将棋子推到一边。
“改天再下吧,”曾总歉然地笑笑,像个深明事理的长房大太太,“我今天觉得有点儿累。”
“嗯,好吧。”虽然我兴致正高,但她毕竟已经忙了整整一天了。
不知不觉的,时间已将近凌晨两点。我们喝了一会儿茶,默默地靠在窗边看着外面,半晌没有说话。她凝神望着高大的树丛间半圆的月轮,一时竟像痴住一般。我抱臂向后仰起脖子,在区影宿舍里度过的那些午后的情形竟又蓦然浮上心头,令我怅然若失。
“赵乔,”曾总轻轻叫道,那声音中竟不无凄恻之感,“你急着回去吗?”
“哦,不急。我不累,没关系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似地舔了舔嘴唇,“如果你不急着回北京,可不可以陪我去一趟普陀?”
“普陀?”我惊讶地重复道,“可是公司那边——”
“没关系,我们明晚乘船过去的话,可以在普陀住一晚,周日直接从宁波飞回北京就是了。”
“哦,”我说,“我没问题。不过——为什么会突然想去那个地方?”
曾总看了我片刻,轻声说道:“十年前,我和一位朋友在那里许过一个愿,”她顿了一下,“现在,该是去还愿的时候了。”
“法雨号”是下午五点三刻拔锚启航的。我们赶到吴淞码头的时候,在空荡荡的售票窗口前只等了一分钟便拿到了两张头等舱船票。旅游旺季已经过去了,从上海前往普陀山的游客并不多。我是第一次乘船出海,所以对轮船上舱位的等级分别没什么具体概念,——以前看《围城》这部小说才知道了有所谓“大菜间”和“房舱”之类的区分,李梅亭挤在贩夫走卒和满舱行李中间洗脚的情形至今令我印象深刻。
两张船票上的舱位栏里分别写着A1和A2。拎着行李来到位于二层的头等舱房时,我才发现:房间里竟然只有两张床,就像宾馆里的标准间,有独立的卫生间,只是房间狭小一些罢了。
我疑惑地看了曾总一眼,她若无其事地将那堆行李在床下一一放好,然后就取出毛巾到卫生间洗脸了。不愧是见多识广的成熟女性,对此意外情形竟丝毫不以为忤。
也许只是我自己少见多怪吧。
曾总提议到外面去吹吹海风,于是我们走出舱房,来到船头处的甲板上。夕阳挂在岸边一排远洋货轮上堆积如山的蓝色集装箱旁,它此时呈现出橙色深红的光泽,毫不刺眼;雾气蒙蒙的浦江两岸,到处林立着陈旧的楼房和工厂的烟囱。我们在“法雨号”上看到的黄昏景象,像极了一副沉静而破旧的写意画卷。
曾总俯身趴在栏杆上,双眼直勾勾地望着远方,陷入一种沉思似的游离状态。这时有两个恋人模样、二十岁出头的男女走过来,请我给他们拍照留念。我给这对显然还有些忸怩的小恋人拍了几张照片,他们偎依在斜阳下的船缆旁,脸上的笑容羞涩而恬美。
“法雨号”在浦江口行驶了一段时间,终于越过了入海口。成片的陆地离我们渐行渐远,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四下里变得漆黑一团。船身晃动得越来越厉害,就像一个脾气急躁的母亲在推动着摇篮。我们已经在大海的怀抱里了,我想,竟然有些莫名的亢奋。借着从船上散射出来的微弱亮光,可以看到船舷下翻卷着的滚滚波涛。
“要是这会儿跳下去,”曾总突然幽幽说道,“肯定必死无疑。”
“嗯?”我不解地看着她。
“你会游泳吗?”她依然紧紧盯着船舷之下。
“会呵——”
“在游泳池里我能游一千米,”她说,“可是看到这下面的海,我知道掉下去肯定必死无疑。”
我沉默了片刻,对她所说的话有些不明所以。“不知普陀现在是否还能游泳?”我说。
“想游泳了?”曾总的语气比先前活泼了一点。
“嗯,好久没在海里游过泳了。”我挺直身体,抡臂向前挥舞了几下。
“应该还可以吧,只怕海水有点凉了。”她很认真地想了一下。“真想游的话,我们明天可以去千步沙看看。”
在餐厅用的晚餐——都是些肉炒扁豆、红烧带鱼、地三鲜之类的家常菜式,价格贵得离谱,味道却实在不敢恭维。我们都吃得索然无味,曾总只吃了小半碗米饭就放下了筷子。时间还早,现在回舱房怕也无趣,于是我便掏出烟自己点了一支。她盯着我有10秒钟,问可否也给她一支。虽然奇怪,我还是照做了——朱丹和默默她们也偶尔抽烟的。
有个上海人过来问我们是否想打扑克牌,扎金花。由于实在想不出事情可做,我便答应下来。另有两个上海人过来围坐到我们这张桌旁,吆五喝六地玩了起来。曾总坐在旁边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她对这种赌博游戏似乎毫无兴致。后来她说有点累,便先回舱房休息去了。
头先过来的那个上海人问曾总是不是我老婆,我开玩笑说是,他脸上竟露出艳羡的神色。看来在不知底细的人眼中,她并不显得比我年长许多。玩了大约一个小时,大家赌兴渐弱,几个家伙开始“阿拉阿拉”地用上海话聊了起来——他们也是在船上才认识的。
当我回到舱房时,曾总穿着睡衣正在床头打倒立——我在电视上看到过,那是瑜珈里面的一个基本动作,记得好像是叫“肩倒立式”。她的姿态十分优美,只是以肩颈着地,腰身挺立向上,把两只手向前平铺在床上。那是很多年轻女孩都难以做出来的动作,曾总却做得轻松自如,纹丝不动。
她把身体放下来,不无羞赧地告诉我她坚持练瑜珈已经有几年的时间,主要是为了放松身心。可能是这几天身体太疲劳了,练习了半天还是感到腰背酸痛。“哎,年纪大了,”她半认真、半开玩笑地叹气说,“身体比不了那些年轻女孩啦。”
“有吗?这倒完全没看出来呀,”我揶揄她说,“我还从没见过哪个年轻女孩能做这种高难度的动作呢!”
曾总歪歪脑袋看着我的眼睛,脸上浮现出调皮的神情,一只手还下意识地背在腰后用力揉着。一大片雪白的肌肤从她睡衣的领口处露出来,云鬓松松地挽于脑后,船舱苍白的灯光下,她的身姿显得既丰润圆满,又柔弱无力。
“帮你做个按摩可好?”我作势挽起了袖子,心里却慌得砰砰作响。
“哦?”她身子微微颤了一下,将双腿慢慢蜷起在胸前。“你——还会按摩?”
“嘿嘿,按得不好,瞎按呗!”我走到曾总身前,伸出双手扳住她骨感僵硬的肩头,“不过我可是要收费的哟,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她顺从地翻身卧到床上,笑说道:“要不要给你找只锣来呀——我看你倒像个耍猴的。”
我坐到床边,使出三分力道在她的肩上和腰背部位揉捏了一会儿。替她做“赶皮儿”时,我发现她背上的皮肉还很结实,没有半点松弛的感觉。她的臀围大小适中,在棉质的睡裤下,竟有点紧张似的微微用力紧夹着。
门外传来阵阵波涛之声,将海上呼啸的风声完全掩没其中。她打了个冷战似地把脸转向我,眼睛里放射出陶醉的迷惘神色。我起身去将舱门关紧,转回身时,她仍然趴在床上一动不动。“曾总,”我轻声呼唤着她,然而她彷佛睡着了一样没有回应。我展开薄被,轻轻盖在她身上,曾总突然抓住了我的手,用尽浑身力气、困惑地揉搓起来。我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俯身跃到她背上,贪婪地亲吻着她晶莹如雪的脖颈和耳朵。曾总口中发出一声凄切的呻吟,身躯猛地打挺似乎想要弓立而起,却被我死死压了下去,开始不停拧动起来。从她的睡衣里散发出一阵阵诱人的、成熟和香甜的味道,浓烈的如同窖藏了30年的醇酒甜浆,使我只想一口饮尽,不得罢手。她的**丰盈饱满,有着像少女般的硬度,两粒**在我手心里惊悸地滚动;平坦的腹部柔软光滑,吸引着我的手指向她身体的深处探索而去。然而当它们刚刚触及那片茸茸的毛发时,她却抗拒地死命收紧了小腹和双腿。
僵持了半晌,我终于妥协地从她背上翻身而下,内心一时沮丧至极。曾总把脸深埋在枕间,缓缓地伸出手在我脸颊上来回蹭着,我的胡茬在她手掌的挂擦下发出“吱吱”的声响。
“赵乔,”过了好半天,她终于轻声说,“对不起。现在还不行——”
我侧身过去将她的身子揽进怀中,她张开双臂围住了我的脖子,紧紧地贴上来。总裁和助理之类的概念此刻已奄奄一息,在我怀抱中微微颤抖的柔暖身躯现在只属于一个女人,一个美丽绽放、又无限寂寞的小女人。
“说你喜欢我。”她在我耳畔喃喃地说。
“我喜欢你,”我说,“曾总。”
“不许这么叫!”她娇嗔地说,“叫我筱桐,不,叫我桐姐。”
“嗯,我喜欢你,桐姐。”
“你骗我。”
“真的,不骗你。”
“傻瓜,你用不着解释。”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躬身把脸贴在我的胸口。“明知道你在骗我,可我还是喜欢听。”
虽然心里有很多疑窦,但不知为什么,此时我却并不想立刻去解开它们。窗外的暗夜深沉,无边的海上怒涛咆哮如天籁。我们的窄床随着船身有节奏地摇摆着,我和一个百合花般的女人在摇篮里耳鬓厮磨,倾听着彼此最真切的呼吸。在这黑夜的海上,两颗好不容易才相逢的孤独心灵终于偎依着沉入了缥缈的睡乡。
爱情像个洋葱头_爱情像个洋葱头全文免费阅读_更新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