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一个女人,交换一个国家,这值当吗?
要是问起过去的姜止,兴许他会欣然点头,说,值当。
然后把叶昭佩推给天子。
可是在梦境之中,姜止已经尝过失去挚爱的滋味,他不可能再经历一次失去叶昭佩的痛苦。
姜止蹙眉,道:“天子高看我了。这东隅国,根本比不上昭佩重要。”
四下哗然。
竟敢顶撞天子,这个姜止究竟是怎么了?
过去的姜止不是唯天子之命是从吗?
天子有些不悦:“行周,你这么做,是在断送你自己的前程!”
姜止道:“所谓前程,实际上并不是什么定数。说不准等我回去东隅国,在路上会被刺杀而死,即便天子许诺了我万两金银,我也享受不得。唯独是昭佩,才是我最想要守住的。”
叶昭佩看了一眼身边的姜止,嘴角微微扬了起来。
天子似乎还准备训斥些什么,叶昭佩忽然笑了一下。
见她微笑,天子有些不解:“昭佩啊,你这是在笑什么?”
叶昭佩看向天子:“我只是在想,天子垂青于我,是为什么。”
天子一脸色迷:“你是个美人,这你自己或许不清楚,但是……”
“或许我是个美人,”叶昭佩打断了他,“但我也是美人剑,杀的人不计其数,也曾在梦中杀人。兴许某一天,我觉得住在什么地方沉闷无趣,开始怀念过去杀人的时光,那便大开杀戒……”
她笑着看向天子:“天子应该也听说过,我一人可以抵挡百千军队,那么这个朝京,在我的手下,也必定血流成河。不是吗?”
她在恐吓天子。
而一般来说,天子威仪之下,无人胆敢说出这样的话,若是说了,也要受千夫所指。
可正因为她是美人剑,底下一群自命为“正义之士”的人,竟然一声不吭,只是这么眼巴巴看着。
生怕叶昭佩记恨他们,在宴会之后一个个找过去把他们杀掉。
天子也成功地被她给唬住了。
天子咽了一口唾沫:“那……那你不伤害行周?”
叶昭佩还是一个笑:“君上是我的心上人,我如何会伤害君上?我只会保护君上,任何想要从东隅国夺走些什么或是想要诋毁、伤害君上的人,我都会杀掉。不论那个人是谁。”
停顿了一下,叶昭佩看向天子,一脸的纯善:“刚才……天子是不是准备对君上做什么?”
更为赤裸裸的恐吓!
这哪里还是对着天子说话的态度!
这个叶昭佩,简直是胆大包天!
底下的人们终于骚动起来,准备好好地训斥一番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叶昭佩。
而叶昭佩似乎早有预感,慢悠悠地转过了头去,清冷的目光在所有人的脸上缓缓扫过,殿内鸦雀无声,叶昭佩幽幽开口:“你们这是忘记了被我美人剑支配的恐惧了吗?韩国公,你可还送过我金子,叫我不要杀你的儿子,你最得意的虎贲在我的面前溃不成军,怎么,现在你倒是有话要说了?”
微一停顿,叶昭佩挑着眉毛,又道:“还有这位齐国公,齐国的太子,你们也见过我杀人吧?是过去了半年时间,你们就不记得了是吗?”
在接下去半盏茶的时间内,叶昭佩又点名恐吓了十来个人。
众人纷纷惊惧万分。
叶昭佩不仅记得他们的脸,更是记得她对他们做过的事情,也记得他们每一个人的反应。
众人恨不能相拥着取暖,可畏惧于叶昭佩的暴力威胁,只能默默地垂下了脑袋,露出温顺的神情。
而即便是如此,上首的天子也压根不敢打断叶昭佩。
天子是知道的,若是现在惹恼了叶昭佩,她必定会血洗朝京。
天子还没有准备好守卫,他一定会最先死在叶昭佩的手上。
终于,叶昭佩停下来,看向了天子:“不过,若是可以做天子的夫人,应该也不错,只要我脾气好些,不要总是想着杀人就好。”
天子忙道:“但你已经是东隅国的王后了。”
叶昭佩“咦”了一声:“可天子你不是觉得我是个美人,想要我嫁给你吗?你都特意派了两个使臣到东隅国来问一问,刚才也在让君上用我交换东隅国。”
天子摆摆手:“那两个使臣,实际上我是想着关心一下你们两个人的婚事,是两个使臣不会说话,让你们误会了。至于刚才,我其实……”
他心惊胆战地思索了一阵,一脸严肃地说道:“我其实是在检验行周,对你是不是真心。结果很不错,看来行周是真的很爱你。”
叶昭佩挑着眉毛看他:“当真是如此而已么?”
“当真如此!”
叶昭佩又问他:“那刚才还说什么使臣在我们东隅国遇难了,也说什么欢仪公主在我们乐都受了委屈……”
天子讨好地笑笑:“哎呀,昭佩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这使臣命数不好,欢仪公主也安然无恙,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叶昭佩微微点头,转向其他人:“那么诸位是怎么看的呢?”
“哈哈,天子说得对,这有什么可说的呢?”
“就是啊,没什么可说的。”
即便是一边原本默然不作声的姜止,也不由得发出了一声低笑。
原来跟他们讲什么大道理,也都比不上暴力恐吓。
叶昭佩微微点着头:“那既然如此,便继续开始宴会吧。”
说完,她便坐了下来。
方才纵横大殿,像是个帝王一般,现在坐下来以后,她又看向了姜止,笑得一脸甜蜜:“君上,一起坐下来呀,我们吃东西。”
姜止“嗯”了一声,跟着她一起坐下来。
眼看着叶昭佩是不准备说什么了,天子稍稍松下了一口气,道:“好……好了,大家也继续吃吧。”
宋长康看向姜弘,但姜弘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叶昭佩打散了。
而姜弘如此,也意味着,宋国与姜弘之间的计划,也彻底被打散了。
宋长康面色难看地重新坐下来,闷声喝酒,记起他的母后对他说的话。
母后曾不止一遍地告诉他说过:“要千万小心那个美人剑叶昭佩。”
宋长康原本还不明白,现在他大概已经明白了。
这个叶昭佩,的确不是什么寻常的女子可以比拟的。
一场生日宴会,即便因为一开始的小插曲而叫人心中恐慌了一阵,但后来还是进行得十分平稳。
舞女歌女接连上来,美酒佳肴不断,众人吃喝,都十分畅快。
最后,天子也宣布了自己要禅位给太子的事情,众人也纷纷表示了祝贺。
宴会在早间开始,当天傍晚时分,宴会便宣告了结束。
封地远一些的,便准备要在朝京留宿一晚,等第二日再回去,东隅国与朝京毗邻,当天,叶昭佩与姜止便准备坐上马车回去乐都。
他们走出王宫时,外面正好下起了纷纷扬扬的飞雪,雪下得并不大,四下还未积下多少,但触目之处皆染上了点点纯白。
叶昭佩很高兴:“君上,下雪了!”
姜止感觉到她脸颊微微泛红,晓得她喜欢这个,便笑眯眯地点头:“是啊,下雪了。”
他问她:“喜欢雪?”
叶昭佩用力地点着头。
她开心地说:“所有的天气里,我最喜欢下雪。下雨湿润,晴天太晒,只有下雪天,我最喜欢。”
姜止在心里想,小孩子也喜欢下雪。
但叶昭佩抓住了他的手,很轻地说:“我第一次见到君上,就是在一个下雪天。因为雪天里遇见了君上,所以我最喜欢雪天。”
姜止微微一怔,看向身边的叶昭佩。
他以为叶昭佩是小孩子心性,所以喜欢下雪。可是没有想到的是,她喜欢下雪,是因为初遇他时,便是在一个下雪的天气。
姜止很轻地唤她:“昭佩。”
叶昭佩正仰着头看天空落下的雪,闻言便转过了头去看他。
这么一转头,正好迎上姜止的一个吻。
他当着很多侍从的面,轻轻地吻住了她的嘴唇。
叶昭佩有些惊讶,睁大了眼睛看他。
姜止吻了吻她的嘴唇,松开她,揉一把她的脑袋:“不知道为什么,下雪的天气里,你更加好看。我忍不住,就想要亲你。”
叶昭佩笑着说:“那一定是因为我在宴会上的表现太好了。”
她凑到了他的面前,压低了嗓音,问:“君上,我在宴会上是不是表现得很好?”
姜止应声:“表现得很好。”
叶昭佩又问他:“那君上会不会……更喜欢我一点?”
姜止笑了:“我怎么样都爱你。”
他们站在皇宫门外看雪,侍从也并不打搅。
雪花轻飘飘地落在他们的肩头,叶昭佩是仰着脸看天空的,雪花甚至还落在了她的鼻尖,钻进了她的脖子里,凉飕飕的。
她抓着姜止的手,觉得心里很温暖。
姜弘站在他们的身后已经有些时候了,看着他们亲热,也看着他们说话,因为喝了不少的酒,他竟然微笑了一下。
沉默良久,姜弘终于向前迈开了步子,开口道了一声:“君上,王后。”
叶昭佩正在舔着落在嘴唇上的雪花,闻言转过头去,见了姜弘,歪了歪脑袋:“丞阳公子?”
她的一举一动,都在撩拨着姜弘的心弦。
他勉强稳住了呼吸,颤抖着嗓音问:“能谈一谈吗?”
姜止皱着眉头:“姜弘,你要认清楚身份。”
叶昭佩捏了捏姜止的手,柔声安慰他:“没事的,君上。”
她再看向姜弘:“我和你单独谈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