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一片寂静,寂静了半晌,张春华细细地品味,方才稀奇道:“……债人?”
“是的,是‘债人’——债主!”华云忙不迭地点头。
“债主?你怎么成了妾身夫君的‘债主’?”张春华看着她,不由地失笑。
华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没敢把司马懿差点遭遇绑架的事情告之张春华。她比较好奇的是司马懿是怎样告诉张春华有关她的情况,便道:“司马夫人,司马先生是怎么说小女子的?”
张春华掩笑道:“倒也没甚么。夫君只说,你是他在许都偶然结识的,他这还是第一次看走了眼,错把一个姑娘当成假小子来看!之所以带你回来,一则是为了给你看病,二则是觉得你有趣,如果可以,希望你能够长期地住下。”
——有趣?哪里有趣了?
华云抽了抽嘴角,到底没敢编排司马懿的坏话——平白无故地,她的辈份就比张春华低了两阶,更何况她是暂住他家,又见着了持家的女眷,心里着实敬畏,不敢造次,只能乖顺地回道:
“承蒙司马夫人的错爱,小女子也想久住,然而却有要事在身……”
张春华讶然道:“你要走?”
华云愣了愣,低声道:“是。”
张春华静默片刻,不赞同地打量华云,出声道:“这可不行。”
华云心中一跳,呆呆地望向张春华。
张春华道:“你的病才好,不可乱跑,且不说妾身担忧,便是妾身的夫君,怕也不是依的。你看这样可好:待你把病养好了,再提出辞行,可否?”
华云咬了咬嘴唇,赧然道:“既然如此,那便有劳司马夫人了。谢谢司马夫人,等小女子病愈之后,定要报答您的大恩。”
张春华听罢,看向华云的目光充满了爱怜。
后来,张春华坐在榻边,和她聊起天来,还兴血来潮地讲叙几段有关司马懿的个人趣事,大意为司马懿是一个喜欢捉弄别人的士族子弟,自认为韬光养晦,深藏不露,实则为人张扬,锋芒毕露,不然以他那般低调的儒士为何出时游历一人,归时却多带了一个人?定是他不动声色地好管闲事,为人打抱不平……
她说得十分逗乐,逗得华云捂嘴发笑。
不知何故,华云总有一种奇怪的错觉:张春华待她越发亲切了。
——明明之前她一直都很亲切啊!
她心底涌动强烈的不安,似乎明白甚么,却又不敢乱想——总不能说,当这位夫人见到自己的丈夫带来一个小姑娘时,误认她的丈夫要纳小妾,因而心生怒气,特意地上门前来探明消息,得知是一场误会,这才待人和气……
内心毫不犹豫地抹去这个令人发笑的原因,她打了一个寒噤:一定不能得罪张春华!
——正史上,谁不知晓这名夫人的狠绝?为了让自己夫君装病的秘密不被外漏,亲手害死自家无意撞见的婢女,试问这份狠心三国的美人们谁敢称居第一?
华云表示:她还年轻,才不想被人盯上!
她在胡思乱想,张春华却以为她是久病未愈,柔声道:“阿云,累了罢?你吃点东西,再去歇息!回头闲时,妾身再带你去周边散一散心。”交谈之后,张春华对她从“华云妹妹”径直地改唤“阿云”,俩人的关系拔高了不止一个层次。
华云心里吐槽这亲近的速度堪比变脸——绝对有猫腻,面上却红脸地应下,故作柔弱的模样,细声道:“阿云谢过司马夫人。”
她也礼尚往来,提高亲密的程度。
张春华笑了笑,转看跪地的绿荷,淡淡道:“绿荷,‘米粥汤饼’怎么还未端来?”
绿荷抖了三抖,低头道:“回禀夫人,婢子还未准备……”
张春华拉下脸来,不悦道:“没有准备?老爷命你好好地服侍姑娘,你就这么办事的么?你存心想给司马府丢脸,是么?”
绿荷哀声道:“夫人,婢子知错,婢子这就去备米粥……”
她慌张地起身,双腿却一软,闷声地栽倒。
屋内的婢女见罢,也不伸手扶她,只管抿嘴轻笑,眼中皆是闪过一丝嘲弄。
绿荷咬了咬唇,要强地爬好,朝张春华拜了再拜,正要缓步地离去,却听华云道:“司马夫人,阿云觉得有些头晕,也并不太饿,不如先睡一会儿,醒来再吃些东西罢。不瞒司马夫人,阿云自小略懂得一些医术,醒后饮食,对身体不好,如若细细地养神半个时辰,尔后填饱肚子,方为最佳。”
张春华“嗯”了一声,便道:“阿云既是这般说法,那妾身就不勉强了。你先歇着,歇完后,妾身再让绿荷给你送吃的来。”她仍没离榻,却居高临下地睥睨绿荷,没好气道:“绿荷,你倒是好福气,令阿云都为你说情呢!这次妾身饶了你,下次再犯糊涂,你自己掂量掂量看罢!”
绿荷下跪道:“婢子再也不敢了!谢夫人!谢华云姑娘!”
华云不好答话,只得尴尬地傻笑,佯作困意。张春华便道:“阿云,好生睡下。”
“是。”华云在张春华的陪同下,心安理得地躺下,闭上双眼,安静地睡了。
张春华静静地盯着华云恬静的脸庞,忽然转身,严厉地瞪了绿荷一眼。绿荷抖了抖,不敢吱声。张春华瞥了瞥华云,见她睡得正熟,便对绿荷小声地厉色道:
“妾身知晓你的心思,把你的伎俩通通收起来,不然妾身就禀明老爷,打发你出府!你好生地侍候她,莫要怠慢了,倘若让妾身得知你敢偷赖耍赖,妾身定不饶你,不要自诩你是老爷最宠爱的婢女,妾身就没有法子。”
绿荷惶恐地再拜数次,再三地保证道:“婢子肯定会好生侍奉华云姑娘,决不敢生出懒惰之心……”
张春华道:“小点儿声!你想吵醒阿云么?”
绿荷立刻轻声道:“婢子……”
张春华挥了挥手,不快道:“罢了,不必多说——你且去弄点米粥罢!温好,等阿云醒后,你再端去让她食下。”
绿荷低眉顺眼地领命。
张春华眼尖地瞅见绿荷的脸色,似是不愉。
张春华哂笑,终是在婢女的随侍下,风清云淡地离开。
绿荷默默地握紧了拳头,眼里划过丝丝的阴霾。
好死不死地,华云因为装睡,恰巧不得不将这一切看在眼里——闷闷地叹了一口气,她轻闭两眼,皱锁眉头,翻个身来,继续地沉睡。
——这是三国,不是宅斗。宅斗神马的,妥妥是错觉……
——嗯,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