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叙哥哥!”听见黄叙的怒斥声,华云心中一喜,急忙地转头看去。
绿荷正为她束髻,被她一动,歪乱了她的发型。
“好疼!”华云揉了揉头发,疼得龇牙咧嘴。
绿荷看罢,连忙松手,吓得跪地,颤声道:“婢子不是故意的。”
华云扶起绿荷,好脾气道:“绿荷姐姐,这不怪你,是阿云不好。”
绿荷发抖地起身,却直立一旁,闷声地垂头,也不敢为她打理。华云叹了叹气,不再理会绿荷,兀自对着铜镜,理好了发髻。
少时,黄叙冲了进来,身后跟有一名婢女和两名奴仆。华云眼尖地瞥见,那两名奴仆卡在门槛前,为难地跺脚,却不进屋;屋外哀声一片,不少身影躺地打滚,似乎是黄叙下了重手,把他们给伤着了。
华云傻眼:怎么回事?她的阿叙哥哥怎么看上去像是硬闯入门的?
一名奴仆向另一名奴仆递了一个眼色,那名奴仆轻轻地应下,转身小跑地离去。
那名婢女急急地拉住黄叙,却没法把他拦下。黄叙随意地拂手,就把她给推倒了。
华云眼抽地瞅见黄叙大步地奔来,满脸的喜色,喊道:“阿云妹妹,你好了?”
华云道:“阿云刚好,这位姐姐却不好了。”她嗔怪地瞪了黄叙一眼,好心地扶起那名婢女。那名婢女却受宠若惊,慌忙地爬起,退至绿荷的身旁。
华云看了看她,再望了望绿荷,想了想,方道:“你们先退下。”
绿荷和那位婢女相互交换了彼此的目光,慌张地退开。
眼见屋内没了外人,华云的动作方敢肆意散漫,郁闷道:“她们说不定‘告密’去了!阿叙哥哥,你做了甚么坏事?外面乱糟糟的,也不怕被人训诫!瞧你这般风风火火的,竟不像往日的你——说罢!老实交待,究竟是因为何事?”
黄叙摸了摸脑袋,憨声道:“阿云妹妹果然了解阿兄!司马先生怕阿兄打扰了你,便不让阿兄陪着你。阿兄知你想救华神医,便在你生病的期间,向他讨问如何营救华神医的办法,司马先生却顾左右而言他,迟迟不肯给予回答,他根本就在拖延时日,想必是另有所图罢?阿兄想着,既然他死不出手,咱们也不能全指望他,得另想法子!阿兄劝你赶紧溜走,免得来不及……”说到这里,他不免有些焦急。
华云道:“阿叙哥哥勿急!阿云也想过这个问题,只是犹豫该去哪里。”
黄叙道:“先离开就对了!阿云妹妹,你的医术这么高超,就连华神医也对你赞口不绝,若是让那帮诸侯们听到,恐怕都会扣留你呢!江东的那个谁来着,不是一直邀请你去做他的侍医么?你还记得你用甚么借口来拒绝的?”
华云呆了呆,压根就没想过黄叙的担心是指这些方面。她脸红了,低叫道:“司马府上的医师可不止阿云一个罢?阿云身染的伤寒是靠他们府上的医师治好的呢!阿叙哥哥,你想多了,才不是这样呢!”
黄叙道:“不管甚么理由,你先跟阿兄出府!”
他拉住华云,二话不说就往外冲。
华云张了张嘴,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被他拉出门外。
门外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群司马府上的护卫。
“阿叙哥哥,等一下……”华云气喘吁吁地开口,侧身躲开一名护卫的扑倒。
“阿云妹妹,你别说话!出了司马府,阿兄再听你想说甚么。”黄叙走路,大步流星。
护卫们不怕死地挡住黄叙的去路,黄叙出手,重伤一片——虽说护卫们根本不是黄叙的对手,但他们犹不知疲倦,不停地前赴后继。
很快地,内院点燃了战火,顿时狼烟四起。
华云连解释的机会也没有,木然地注视护卫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她本人没受丝毫伤害,被黄叙护得稳稳当当。
二人及至内院中央,护卫们将他们包围起来。眼看他们无路可逃,就此被缚,便听一个悠闲的声音响起:“两位想去哪呀?”
——是司马懿。
黄叙顿足,华云停步,俩人同时寻声望去,就见司马懿和张春华被数名奴仆婢女拥簇,止步于走廊之中,面带不愉,盯着他们猛看。
华云结巴道:“……司马先生,司马夫人。”
司马懿似笑非笑,冷嘲热讽地拱手道:“两位好本事呀!在下劳心劳累地载送你俩进府,不提请人看病、细心照顾,你们却不声不响地动手打人——你们对在下可真是‘大恩大德’啊,在下真的‘没齿难忘’!”
华云和黄叙自觉地不作声,他们的耳红子都红了。
张春华柔声地劝道:“夫君,莫要动气,他俩孩子俩个,不大懂事,你若跟他们计较了去,妾身就要笑话你了。”
司马懿对她作了一个鬼脸,大笑数声,一本正经道:“笑话为夫?行啊!你笑话给为夫看一看啊!让诸位瞧一瞧你是怎么笑话为夫的!”
张春华被他一通抢白,只觉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道:“夫君,莫要胡闹。”
司马懿道:“好罢,为夫不闹就是。”他抬起头,双眼直直地盯向华云,那眼光冷厉锐利,似是看透了华云的心思,令华云不由地打了一个寒颤。
黄叙轻哼一声,果断地挡在华云的身前,阻截了司马懿灼人的视线。
司马懿见罢,眼里带有七分赞赏三分轻蔑,轻声道:“不愧是虎将之后,小小年轻想得倒远!可惜你却猜错了——在下承认她是‘小神医’,医术高超,也略有想收她为门客的想法,可惜她的医术再强,也不过是医师一名,还是一个女子,根本不配在下三请四阻地留她在府内!在下的眼界向来不低,不是一般的阿猫阿狗就能看得上的!你们无意留在府中,在下也不会强留。你们大可说明去意,何必横冲直撞?本来没甚么事的却被你们捣鼓出事来!”
这段话说得忒重了——司马懿还想说数落他们一顿,却被张春华拉住了。
张春华微微地摇了摇头,看向华云的眼神充满了理解之意,缓声道:“妾身知你阿云的心思,你莫要多说——其实,妾身的夫君也遇上类似之事,他做得比你更绝呢!此番照现今的状况看来,他大约已经下定决心了。”
黄叙眨了眨眼,眼中尽是不解。
华云却暗中抽气,很快地明白张春华的意思:黄叙不顾礼数地带她闯跑司马府,是害怕出生士族世家的司马懿用武力扣留人才——乱世之中,想要立身保命,就要拼命笼络人才,华云作为能救命疗伤的医师,虽处士、农、工、商阶级中最末的商,却是灸手可热;司马懿之才被智者认同,推荐到曹操的面前,曹操派使臣请他做官,他却看不上曹操是宦官养子的出身,因而装病数年,是为“更绝”!至于“下定决心”,大概是他看清当世的局势,觉得曹操的出身虽然不高,但却是一统乱世的豪杰,他有意向曹操侍官……
——然而,历史却不会像他所想的那样走下去。华云心道:装病七年的你被任为文学橼,并与指点江山、一夫当关擦肩而过数十年,而且曹操根本没有统一国家——赤壁大战他失败了,结果弄成了“三分天下”……
本来生气于司马懿瞧不起她是女儿身的华云,想着之后的情势发展,渐渐地平息了怒气。她认为自己和黄叙的做法是不对:人家明明是真诚地待他们,还为她请医看病,侍候得舒舒服服,他们却要误以为司马懿不让他们出府,是不应该……
华云平复一口气,认真地看着司马懿,恭敬地说道:“对不起,司马先生,是阿云和阿叙哥哥年少不更事,请先生勿怪!”司马懿斜视华云,面上惊讶她的诚恳,心下却疑狐她是不是在打甚么鬼主意,就听华云朗声道:
“阿云和阿叙哥哥承蒙司马府上的诸位多日的照料,心生无尽的感激!可是,再如何不忍割舍,也不得不别离——不瞒先生与夫人,阿云想到了解救师傅的办法,如若再犹豫不决,恐怕误了救人的时机!阿云和阿叙哥哥就此别过,他日有缘再见,阿云一定会好好报答先生的救命之恩!”
一言既出,四下一片寂静。
黄叙望着华云,第一次瞧见她不容拒绝的态度,怔愣不已。
张春华了然于心,静静地打量华云,嘴中含笑地点头。
司马懿朗笑道:“罢!罢!罢!小神医既有如此心志,懿便在此提前祝贺了!懿也不会过问是何办法,只待你这小神医早日救回你的师傅!”他大手一挥,对拦在黄叙和华云面前的护卫道:
“行了,你们就让开罢!”
护卫听罢,齐齐地让开一条道。华云和黄叙向司马懿和张春华依次正式地告别后,他们转身就走,走出司马府,从容地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