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何人?”施刑的狱吏被突如其来的喝声吓了一跳,停止鞭刑,豁然转头,就见出口阻止他的家伙不过是一个丁点大儿的小姑娘,不由地惊讶万分,“这里是牢狱重地,未经允许,任何闲杂人等不得自由进入!”
他上上下下地打量华云,见她被众人拥簇,心下有了计较。
华云收回盯住华佗身上伤口的视线,不待众人发话,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令牌晃了晃,义正言辞道:“小女子华云,奉冀州牧曹大人的命令,特来释放华佗神医!自今日起,他不再是犯人,你也不准再鞭打他了!”
那狱吏呆了呆,愣愣地盯着华云举起的令牌,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陪同华云的士兵和使臣齐齐地使个眼色,便见那狱吏打了一个激灵,立即对华云手里的令牌拱手地行礼,仿佛那令牌不是令牌,而是曹操本人。
华云见他十分识相,也不追究他把华佗打得半死的过失,连忙招呼狱中的众人,将华佗的铁镣打开,背起伤痕累累的华佗去更衣房换衣,换去华佗一身的囚衣。
干净的更衣房内,被数名狱吏服侍更衣的华佗好不容易地喘过气来,脑袋却明显地不够用了——想来也是,方才他还深受鞭挞之苦,此时却得见久违的关门徒弟带着曹操的令牌下令将他解放……他闭目一会儿,睁开眼,第一句话便道:
“站在房外的可是阿云?”
华云盯着关闭的房门,含含糊糊地应下。
华佗奇道:“你怎么会在这?”
华云低声道:“说来也巧:曹大人头疾病发,徒儿救师心切,以放归师傅为条件,为曹大人治病,这才得以解救师傅!”
华佗沉默了半晌,叹息道:“为难你了,你是女子,本不必做到这一步的,然而……这些时日,想必你搭救为师,奔波了很久罢?苦了你了……”
“不苦!师傅有难,徒儿岂能坐视不理?倘若徒儿被抓了,师傅难道就会束手旁观?”华云小声地说,“师傅,您的伤口挺严重,还是少说话为妙,咱们先出狱!找间客栈住下——之后,您想回家,还是……”
华佗“嗯”了一声,却道:“回不回去不要紧,为师出来了,却有两件事情要拖你帮忙——其一,你的师兄和师母……”
华云刚要张口,身旁的黄叙抢先道:“华神医,这事您莫要费心,走出狱门您就知道了——您的关门徒弟可不是白当的,如今大风大浪都已过去,一切棘手之事她都打点好了!”言语之中,尽是对华云的赞赏。
华佗轻声一笑,笑声中夹杂一丝笑得触疼的龇牙咧嘴。
“阿叙哥哥!”华云嗔怪了一句,好奇地询问华佗,“第二件事呢?”
华佗沉声道:“为师也不瞒你——为师一把年纪,在狱中呆得久了,就没想过会活着出狱!说来好笑:一直数着快死的日子也怪烦闷的,为师行医数十载,倘若真的死了,没有拿得出手的医术流传于世,岂不是白活了一世?百年之后怕是没人会记得为师这人了罢?这番思考,令为师写出一本医书,名为《青囊书》!毫不客气地讲,它是为师倾毕生经历所作之书,记载为师的一生心血和行医经验,不过此书还未写完……对了,为师有把‘五禽戏’、‘麻沸散’也写进去了,你不是一直很抱怨为师不写医书了么?这会子倒有机会了,记得咱们离开之前,你要帮为师把它拿来!”
“阿叙哥哥,你呆在这里,阿云这便去取医书来!”不待黄叙开口,就听华云对一名干站的狱吏高声地叫道,“你,带路!小女子要为师傅取回医书!”那狱吏眨巴了眼睛,不知所云,好在华佗的解惑声及时地响起:
“《青囊书》就在老朽被关押的牢房里,一眼就能看见!”
“徒儿知道了!”华云点了点头,人小鬼大地安排一切后续之事,“阿叙哥哥,师傅暂时交给你照顾了——师傅,您换好衣服就快点和阿叙哥哥出狱罢!师母和师兄应该在外等您呢!徒儿即刻去取医书,很快就来见您!”
说罢,那狱吏带路,华云跟后,俩人一路转转折折地走到一间空的牢房之前。
“就是这里了。”那狱吏将牢门打开。
华云踏了进去,环顾一周,一眼就见华佗提到的《青囊书》被埋在一堆干草底下——幸好,这部传说的医书没被烧毁……
她顿了顿,快步地上前,抹去草灰,取出了那本医书——由于《青囊书》并未完成,因此在她的眼里,看到的不过是一堆写有字迹的稿纸。华云好奇地看了一眼第一张写有的内容:
『老朽姓华,名佗,字元化,沛国谯县人,乃为一名医师。
老朽行医数十载,自问医术精通,如今却将命不久矣,惜痛一身医术无法有人传承,故而写此医书,取名《青囊书》,希望有朝一日,《青囊书》能够流芳百世。』
她没再翻看下一页。
她的注意力被定格在第一页。
第一页纸上的字迹写得颤颤巍巍,最下方还有一滩干涸的血迹——华云不用想都能想象得到,当时的师傅是怀带何样的心境疾书奋笔。
她满怀敬畏之情和好奇之心,快速地翻了一下后面的书纸,不出意外地瞧见“五禽戏”、“麻沸散”、“人工呼吸”等等的字样,甚至连幼时背诵的“观形察色并三部脉诀”都有,皆是华佗独有的医术绝学……
她看了良久,直至翻到一张空白的纸页,愣了半天,才恍惚地记起华佗的话来:此书还未写完!
她花了一点功夫快速地整理《青囊书》,小心翼翼地将它捧在手上,尔后转身过去,向一旁久侯的狱吏道:“走罢!已经收拾完了。”
那狱吏带着华云原路返回,慢慢地送她出狱。
她一直保持面无表情的姿态。
单从外表看去,她沉静从容得过分,但却没人知晓此时的她内心是多么激动:她真正地改变了师傅华佗被杀的悲剧,并且保留了古籍医书《青囊书》。
——《青囊书》没被销毁!
——她的师傅没有死!
——历史因为她的变化而有所改变!
既然变动了华佗的命运,往后的历史恐怕也不会踏上正常的轨迹了罢?或许历史就在此时走歪了,她不能再凭借原有的史知掌握未来——
她在心底自问:你害怕么?将来你或许会因此而丢却性命?
她眯了眯眼,扬起了下巴:谁会怕!人生的好坏是由自己的双手开创的!
她的心情莫名地愉快起来,压抑了长久的阴郁自她踏出监狱之门的第一步起便已消散踪迹——她遇见了熟悉的师傅、师母、师兄和黄叙。
监狱的外头,是一群神色焦急、等候她归来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