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客栈(1 / 1)

三人上了马车,玉容嘟囔道:“二哥可真是的。”

卓芸骂道:“二哥怎么了?为了她险些搭进命去,这会儿还得陪着她不成?灵犀,你倒是说说,你这么一跳,对得起谁?在家里卧床月余,让玉容一个小小孩儿伺候着你,好不容易来了壶口,又寻死觅活的,我们上辈子欠了你的?”

灵犀的眼泪滴落下来,卓芸骂道:“还有脸哭。”

玉容跺脚道:“芸姐姐,别说了。”

卓芸道:“我偏说。”

灵犀看着卓芸:“我错了。”

卓芸脸扭向车窗外,后脑勺对着灵犀,冷冷说道:“别跟我说,跟仲秋认错去。”

灵犀拉拉她手臂:“卓芸不生气了,仲秋他是不是为了救我,跳了下去……”

卓芸蹭一下扭过头来,脸几乎贴在灵犀脸上,大声喊道:“我看他不是为了救你跳了下去,而是跟着你跳了下去,气死我了。”

玉容啃着一块干饼问道:“那有什么不一样?”

卓芸恶狠狠说道:“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叶灵犀,你想死可以,不能带累了仲秋。”

灵犀肩膀缩了一下,声音很低:“我确实只是想来祭拜,可看到那滚滚黄河水,想起哥哥的书信,不知怎么,就……”

卓芸哼了一声:“那肖赞呢?你说只是要见一面说个明白,可就你这糊涂性子,会不会见到他拿出刀来,到时候又连累我们。”

灵犀滴下泪来。

卓芸叹口气:“我知道你伤心,相依为命的哥哥不明不白死了,能不伤心吗?可活着的人还得活着啊。再伤心也得活着,而且你还有亲人朋友啊,玉容对你,比亲姐姐还亲,我也愿意和你做朋友,若是肖赞没有变心,你跟他成亲后就是外命妇了,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灵犀不语,卓芸道:“听说你哥哥的事后,我也气愤不过,回去问过爹爹,爹爹说就算能告到开封府,也是治门官之罪,护军大人一根汗毛我们都动不着。”

卓芸其实也问过魏护军其人,她的父亲一听就摇头:“既被他家看上了,估计是躲不掉了,一个刚登科的官人,家中无有根基,就算其志再坚,最后也得低头,除非这人豁得出去,不要命了也不要前程了。”

这些话卓芸自不能说,怕又惹灵犀伤心,她心中也盼望着那肖赞能豁得出去,宁死一拼,这样仲秋可就不用惦记灵犀了。

到了吉县城门外,何超已牵马候着,弯腰对她们三人道:“马爷已经订好客栈,三位小娘子请跟我来。”

客栈叫做悦来客栈,阔大而气派,三人进了上房,卓芸一声欢呼,命店小二准备热水,她要沐浴,玉容道:“还是灵犀姐姐先吧。”

卓芸翻翻白眼:“好吧,她先就她先。”

夜里方仲秋回来,灵犀站在门口,看到他喊一声仲秋。

方仲秋一日与马丰开怀畅饮,此时醉意正浓,斜着眼睛瞄几眼灵犀,对何超笑道:“这万花楼的姑娘,我都看不入眼,这个还不错,有几分象灵犀。”

灵犀满腔的话堵在胸间,瞧着他轻佻的样子,惊得半天没说话,这人,竟有这样的一副面孔。

方仲秋又笑道:“虽象,却不是她,可惜了。”

何超朝灵犀使个眼色,示意她先回去,灵犀转身正要进门,门里冲出一个人来,双手叉腰喊道:“好你个方仲秋,竟然去万花楼喝酒,你这般无耻,和那些下流男子一样,我真是瞎了眼。”

何超看看灵犀又看看卓芸,心里嘀咕仲秋与这二位姑娘,也不知是怎样的关系。

方仲秋冲她摆摆手:“多管闲事。”

卓芸气得跟在灵犀身后进了房中,啪一声关上房门,将方仲秋隔在门外。

方仲秋摇头笑道:“这两位姑娘脾气大,我也没准备怎么着,就夸了一句而已。”

何超笑道:“仲秋醉了,这不是万花楼,是悦来客栈,刚刚那两位小娘子,是和仲秋一路赴上京的。”

方仲秋笑:“管她谁呢,睡一觉再说。”

进了屋刚躺下,有人进来了,笑对何超说道:“我看他喝多了,就这样睡,醒来会头疼,这是醒酒汤,让他喝了再睡。”

何超点点头,接过来递给方仲秋,方仲秋挥挥手:“不喝不喝,哄我呢,我知道是药,苦着呢。”

灵犀想起小时候骗着方仲秋喝药,不由一笑。

那次方仲秋中了风寒,叶先生请来郎中开方抓药,药熬好了,他死活不喝,牙关紧咬撬都撬不开,叶先生又急又气,灵犀过去端起药碗作势喝了一口,咂摸着嘴说:“呀,好甜啊,这次的药跟以往不同,是不是郎中放了冰糖?”

方仲秋接过去仰脖就喝,灵犀趁势捏住他鼻子,帮忙灌了进去。

事后方仲秋埋怨灵犀:“我一直信你,没想到,你也骗我。”

灵犀呵呵笑道:“不骗你,病能好吗?不过,你也真傻,骗你一次上当,怎么每次骗每次都信。”

方仲秋也笑:“我就喜欢你哄着我,你只要哄我,苦药也成甜的了。”

小时候的记忆就这样不期而来,灵犀看着方仲秋,原来我们曾那样亲密,后来他走了,他走后,我曾在大树后哭泣,肖赞陪着我,他是那样的温和坚定,若化雨的春风,不知何时起,就淡忘了仲秋。

爹去世后,也是肖赞,每日陪伴着她,早起过来打扫庭院,家里做了好吃的,每次都趁热拿了过来,生病了,肖赞一手拿书一手打扇为她熬药,因生性调皮,她常常惹哥哥生气,总是肖赞挡在她前面,为她开脱。

灵犀走了过去对何超道:“我来喂他。”

她端起碗作势抿了一口带着笑道:“真甜。知道仲秋怕苦,我放了冰糖。”

方仲秋脸上闪过恍惚,伸手接了过去,自语道:“原来是在做梦,梦见了小时候的事。”

他一饮而尽,看着灵犀傻笑起来。

何超端了热水进来笨拙拧了巾子,过来要给方仲秋擦脸,灵犀接了过去,抖开巾子覆在方仲秋脸上,方仲秋叹一声:“真舒服啊,若小时候一般。”

灵犀的手轻轻拍在他脸上,一边轻拍着一边说:“我记得你小时候怕水。”

方仲秋闭上双眼道:“早不怕了,我在西域没饿死,总不能淹死吧。拼了命学会了泅水。”

灵犀点点头,察觉巾子凉了些,又蘸了热水稍拧一下,敷在方仲秋脸上道:“刘伶嗜酒哭途穷,李白贪杯落水中,纵使诗能捞冷月,哪能皓首笑清风。你看到旁人喝酒,总说这几句话,怎么如今也喝了?”

方仲秋笑道:“生意场上,哪能离得开酒。”

灵犀嗯一声:“那就少喝些。”

换了几次巾子,直到方仲秋睡着,灵犀方直起腰身,笑对何超道:“这位大哥,也请歇息去吧,这一日,烦劳你了。”

何超点头说声客气,来到门前一开门,有人就势冲了进来,指着灵犀带着哭腔道:“好你个叶灵犀,这不是乘人之危吗?这事本应由我来做。”

灵犀笑道:“刚刚我说应该给仲秋喝些醒酒汤,你在气头上,偏说他喝死活该,我只好来了,这会儿又怨上我了?”

卓芸眼泪都下来了:“我也不知道可以摸他的脸啊。”

灵犀哭笑不得:“那不是摸,那是仲秋小时候跟一位郎中学的,方家伯父,就是仲秋的爹,常年卧病在床,仲秋学了后,让我先在他脸上试着做,做了觉得神清气爽,后来每次从书院回家,都会为方伯父敷脸,方伯父说很舒服,仲秋就十分高兴。”

卓芸嘟囔道:“倒是个孝子。”

灵犀笑笑:“我们回去歇息吧,明日一早还要赶路。”

卓芸点点头,跟出来掩上门,回到房中,灵犀洗漱后刚睡下,卓芸又过来纠缠:“你总说小时候,小时候的,你们两个小时候是不是很要好?”

灵犀怕招来她的眼泪,忙说道:“小孩子有什么要好不要好的,就是凑一起调皮胡闹,要说好,我还是跟肖赞最好。”

卓芸这才眉开眼笑睡去了。

第二日一早方仲秋醒来,大大伸个懒腰,一扭头何超在外屋闲坐着,随口问道:“何大哥,什么时辰了?”

何超笑道:“辰时三刻。”

方仲秋跳起来道:“迟了迟了,该一早起来赶路。”

何超笑道:“那位叫灵犀的小娘子嘱咐了,让你多睡些时候,不让叫醒你。”

方仲秋眨眨眼:“这倒是奇了,她也有关心我的时候?唉,说来好笑,昨日喝了些酒,夜里做起美梦来,梦见灵犀温柔跟我说话,嘱咐我少喝些酒,还象小时候一般帮我敷脸,是以就起得迟了……”

何超刚想说不是做梦,玉容冲了进来:“二哥醒了?我听到二哥说话了,二哥你没事吧?昨日跳下那么深的水潭中,又顺水漂了好些时候,睡一觉好些了没?”

方仲秋起身笑道:“二哥好好的,玉容放心吧。”

玉容噘着嘴道:“昨日灵犀姐姐刚从水里出来的时候,看她那么狼狈可怜,芸姐姐对她又打又骂,我还替她说话,可是二哥夜里那么晚都没回来,她也不关心,还跟芸姐姐有说有笑的,我十分生气,她也太不把二哥放在心上了。”

方仲秋揉揉她头发:“收拾去吧,巳时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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