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一道亮光,从白布单后直飞了出来!
凌厉的剑风一刹那将林放鹤全身罩住。这一剑,无论时间、部位,都计算的恰到好处,料定了他绝难防范,当空一击,必欲一下将对手的脑袋砍成两半。
林放鹤身子一缩,再不迟疑,拔剑相迎。
叮叮几声,双剑磕击,火星四溅。
林放鹤飞身而上,一甩剑锋,后发先至,快速之极!白布单被迫得连连后退。嗤嗤声中,化作万千柳絮。纷飞飘扬,眩人眼目,布单之后的人凌空一翻,斜掠出去,卧在木床上,竟是一个明眸皓齿、身段迷人的女子。
女人嘤嘤一笑,说:“师兄,分别没几天,你的剑法好像又精进了许多!”
林放鹤收起长剑,面不改色:“我就知道是你。装神扮鬼,吓唬别人……”
女人扭身一跃,下了木床。盈盈俏目一扫,望了望立在旁边的唐羽一眼:“这小子命还真长。在八里桥的白杨林中我就想把他杀掉,你左遮右拦。后来他又中了渺渺的暗算,被我擒住,喂下了百炼之毒,居然到现在还没有死……”
“他死不了。”林放鹤笑道,“因为这个人命不该绝。”
“命不该绝是因为他遇到了你吗?”女人耸然动容,红唇轻启,目光闪动,“我记得你以前纵马江湖、快意恩仇,是从不把人命当一回事的?你杀过的人还少吗?难道稍稍上了一点年纪,就意志消磨,变成了妇人之仁?”
“这不是妇人之仁,而是慈悲之心。就算不遇到我,他也不应该这样轻易地死掉。这个人毕竟还年轻……”
“既有慈悲之心,那你为什么不像你父亲一样,去出家当和尚?”女子冷冷一笑。
林放鹤悲叹一声,道:“因为我还有诸多的放不下。”
“我看你只不过是贪恋荣华,爱慕富贵!”
“出岫云心,物我两忘。随你怎么说……”
“那我现在杀了你如何?”女人本来手中空空,一抖之下,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把青光莹莹的利器,直迫林放鹤的颈项。“死也是生,生也是死,既然生与死已没有区别,不如让我先宰了你!”
林放鹤无动于衷,缓缓合上眼,说:“好,很好。”
唐羽拔出佩刀,嗖的下刺出去,堪堪停在了那女人的背后,吼道:“陈芳芳,你赶紧走。我绝不允许你伤害林大人!”
陈芳芳悠悠道:“凭你,也配——”
说罢反臂一剑,一股强大的压力直迫过去,身形随着剑风,直飘出去,急袭唐羽。唐羽长刀下截,不想剑到中途,猛又变招,剑尖陡然一指,一剑刺向唐羽腰肋的要穴。
唐羽大大吃惊,急忙把刀光伸展,护住前胸。
陈芳芳退后一步,叫道:“小子,有出息了。居然能接我一招!”
挺剑再上,林放鹤在一旁已闪电般出手,一把擒住陈芳芳持剑的手,高声道:“住手!”
陈芳芳甩脱开,银牙暗咬:“师兄,你要和他一起来对付我吗?”
林放鹤眼睛一瞪,说:“我只要你走。”
“我凭什么听你的?”陈芳芳一拧头,冷笑道,“难道只可以你们来,就不许我吗,这滁州又不是你一个人的。”
“我知道你此来的目的。不过我告诉你,不要抱什么幻想,贪婪和欲望会毁了一个人的良知,并把她拖入深渊。”
“危言耸听。”
陈芳芳谈笑自若:“师兄,你费了这么大的力气,苦心追查,不也是为了那宗数目巨大的宝藏么?”
林放鹤怔了怔,摇头说:“我和你不一样,就算最终真的能找到那批财宝,也应该纳入国库。为民造福。而不是个人中饱私囊……”
“说的好听。就算你想做个好官,一身中正,两袖清风,你又怎么能保证那些坐在朝堂之上的大官小吏个个自清呢?”陈芳芳哈哈一笑,“如诚意伯刘基所言,那些顶盔贯甲、威风凛凛的将军,真的能招之即来、来之能战吗?那些戴着乌纱帽,身披紫袍红袍蟒袍的文官,尸位素餐,只顾自己,又有哪一个真的把社稷民生放在心上?”
林放鹤又是一怔:“你说的那是个别现象。芳芳,你也知道先帝在位,对于贪污受贿的惩处那是最严厉的!凡贪墨六十两银子以上,不论官大官小,一律即处以极刑。剥皮充草,挂在衙前以警示后人……”
陈芳芳挺了挺胸膛,嘻嘻一笑:“但是,那管用了嘛?
“这个……”林放鹤为之语塞。
沉吟一会,终于说:“这说明社会的制度还不完善,律法也有待于改进——”
陈芳芳情绪激动,声音有点发抖:“还在打官腔,你为何不听听来自底层的呼声?老百姓说你们官府除了门前那两个石狮子是干净的,只怕连猫儿、狗儿都污秽不堪!贪官污吏,官上面一个‘贪’,吏头顶一个‘污’,想想都令人恶心!”
“最近不是抓起来一批吗?江西巡抚,山西总兵,河南监军,福建按察使,湖广盐运通判……很多的。”林放鹤说,“皇上登基后,励精图治,已下定决心、整饬吏治……”
陈芳芳放声大笑:“利字当头,美色当前,试问又有哪一个当官的会奉公守法?你在刑部任职,就说你们那里的周尚书,那么大的一个高官,竟然暗中勾结斧头帮、菜刀门、叫花党,祸害社会,黑白通吃!还有兵部尚书徐栋梁,贪污军饷,克扣士兵,在全国各地拥有四百多套华丽住宅。亏他还有脸叫‘栋梁’,分明是国之蠹虫!”
唐羽听得眼睛都圆了,不住点头,说:“大人,这一点她说的不错。对于当官的这种贪污腐败之风,老百姓的确不满意。前几天,我听说滁州府衙一个小小的班头,怀里揣着一只苍蝇,去饭馆吃饭。乘着人家不注意,偷偷丢进自己的汤碗,完后就说饭店卫生不合格,差点逼得老板两口子上吊,硬生生讹诈出五百两银子。”
“竟有这事?”林放鹤有点不敢相信。
“这件事街头巷尾都在议论,我也晓得。”陈芳芳瞧了瞧唐羽,赞许地点头,笑道,“那条街道被这个班头罚了好几次,几千两银子。都不敢开门做生意了。可老这么耗着也耗不起,最后这些商家合计一下,想出个主意,大伙凑份子,天天花钱雇几个乞丐,守在街口一里之外的地方放哨。只要看见那个小班头一露面,就赶紧放爆竹报信,大家纷纷关门、户户落锁……”
林放鹤慨叹不已:“光天化日之下,竟有如此可恶之事!”
“可不是。”唐羽一本正经,严肃地说,“后来滁州市的剧院也闻听了这件事,还专门派人下来搜集整理,编了一个戏上演呢。剧名就叫《鬼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