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老汉一瞪眼,用蒲扇比划着,口沫横飞:“这事还小?我买白灰,是为了粉刷房子,给我儿子娶媳妇。现在白石灰丢了,就会耽误装修房子。耽误装修房,就耽误我儿子的婚姻大事,这事还小吗!”
方正等人忍住笑,道:“不小不小,可是我们今天太忙了。还有许多公务要处理,改天吧,改天我们给你查。”
黄老汉不满意,拦住大家的去路,说:“不行,你们这是支推我。现在不都讲办实事吗。打我丢东西那天起,就想去县里报案,一直忙这忙那、不可开交。今天总算让我给逮着了……”
一个捕役打着哈哈:“这事儿你最好找里正,让他帮你查一下。我们毕竟是那个县上的人,一个是不熟悉情况,再一个整天被那些刑事案件搞得头昏脑涨,哪有时间理你这事。”
“你小子少蒙人。”黄老汉越说越有劲,“我可不是乡巴佬,打年轻时淘过金、挖过参,走南闯北,见识多着呢!今天你们要不把这事给我办了,明天我就去县衙门、找县太爷告状?”
另一个捕役问:“你住在哪儿,老爷子。”
黄老汉回头,用手一指:“那染布店后边就是我家。”
方巡官眉头一转,有了主意。他呵呵笑着招呼大家:“行,今天咱们不干别的,就帮着这老人家找东西。
捕役们一愣。
黄老汉却眉开眼笑,连连点头:“这就对了。你们赶紧分散开,挨家挨户去搜,鸡圈羊圈、猪窝狗窝、犄角旮旯,一处也别放过。这东西显眼,藏不住,一准能找出来!”
方正则连连摇头,摆手说:“这可不行。大伙早上忙着赶路,都没吃饭,眼下又快到中午了,又渴又饿。你就算让我们加班加点、帮忙抓小偷,怎么的也得管上一顿饭呀。”
“这饭咋能由我管?”黄老汉指着自己鼻子,满肚子委屈。
“当然应该你管。上边最近有新文件,规定凡是不属于侦缉范围之内统称为‘私人案件’,凡是‘私人案件’中一应开销,均有当事人个人承担。简称‘两个凡是’。”方巡官一本正经,道,“你说说,这顿饭你不出谁出?”
“还有这事儿?”黄老汉犹豫了。
寻思了一会,又问:“那这些人都上我家吃去?”
方正哧哧地笑了,大声说:“人多好办事。人手越多,找起来不越方便吗?”随后又道:“如今上边提倡节俭,不许铺张,四菜一汤,有肉就行。不过酒一定要好……”
黄老汉眉头攒在一起,暗自思量,七八个壮汉,又是酒又是肉,让这些人造上一顿,十车白灰也买来了!
于是陪着笑脸,改口说:“我看诸位也挺忙,要不改天,改天有空再说。反正我那也不是什么大事。”
“那可不行。今天这事我们管定了。非办不可,不办不行。”
方巡官紧皱眉头:“关于这事,上边又有文件,凡是阻止侦缉人员介入调查,轻则要罚五百——八百大钱,严重的刑拘、并单处罚金。”
“我勒个天。”黄老汉一阵头晕目眩。
捕役们嘻嘻哈哈,乐不可支。
“哎呀不行,不行,我头疼病犯了。”黄老汉抱着脑袋,左摇右晃。
一边用蒲扇四下胡劈乱砍,一边大喊大叫:“都别靠近我,我一犯病就不认人,逮谁打谁!离我远远的。”
边说边退,钻进胡同。转眼之间就不见了踪影。
林放鹤翻身上马,会心一笑:“方巡官,你还真有办法。”
方正叹气,也牵过马来,踏着镫腾身而上。笑道:“刁民难缠。对付这些无知又无畏的乡民,有时候不花费点心思也真不行。”
众人打马,出了村子,来到大路之上。
方正挽住马缰,问:“大人,我们回县衙吗?”
林放鹤却挺直身子,四处打量:“方巡官,这附近离高桥最近的村子,应该在哪里?”
方正略略一想:“回大人,那就是漆桥村了。”
“漆桥村有一个姓宋的大夫?”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大人你想……”
“没有别的意思。”林放鹤淡然一笑,“在陈宝珍的口供中,她提到丈夫陆根生失踪那晚,女儿忽发高烧,去个什么‘济世堂’瞧病。你马上派人查一查,漆桥或者这一带有没有宋大夫,陈宝珍那晚究竟带孩子看病去没有?”
方正浮现笑容,赞叹说:“林大人果然心细。”
又吩咐两个亲随干办:“你两个去漆桥村,找宋大夫核对一下。那个陈宝珍在失踪案发生那天,去他那儿看过病吗?”
两个捕役应了声,掉过身子,径自离去。
余下几人拨转马头,沿着大路,返回当涂县城。
林放鹤与唐羽回到衙堂,眼前无事,便去了书斋。才坐下,仆役进来,手里端着一个圆盘。上面放着几片红白相间的西瓜。
放在桌案上,说:“天气热,大人们吃块西瓜。这是本地特产,又沙又甜,清凉解暑。”
林放鹤用湿毛巾擦了把脸,告诉仆役:“去给我沏一壶茶,不要花茶,要那种醇醇的红茶。这才是解暑降温的妙品。”
仆役应声而退。
唐羽拈起一块西瓜,送入嘴里,边吃边说:“林大人,我觉得陈宝珍可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
经此一说,林放鹤便回忆起在陆家遭遇的尴尬。不但被这个女人抢白一顿,还步步紧逼,言词锋利,最后闹得几乎下不来台。林放鹤提起扇子,一面扇风,一面徐徐道:“陈宝珍为人精明,颇有心计,且又言辞刻毒,要想撬开他的嘴,不是一件容易事。”
唐羽吃罢西瓜,去一旁的脸盆里洗了洗手,顺便也用毛巾擦了擦脸。他回到座位,望着林放鹤,说:“您觉得去查宋大夫这条线,会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吗?”
“一切只能等捕役回来再说,不能假设,不宜过早下结论。”
林放鹤说着,眼前忽然浮现出陈宝珍那对眼睛,不仅盛气凌人,而且不时隐隐地冒出一股凶光。他犹疑一下,乃说:“我只是不明白,为何当咱们一提到小女孩陆爽的话,陈宝珍的反应那样激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