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蜡像馆天台。
头一天晚上喝了太多酒的高兴脑子还有些发懵,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起来的,仿佛心底始终有一种信念在撑着自己,撑着自己大清早就跑来找古老板。
古老板似乎年纪大了所以觉很少,当高兴来到的时候,古老板正独自坐在天台上,看着远方的天空发呆。
高兴的出现并没有引起对方过多的注意,只是出声说道。
“来了,坐吧。”
高兴依言走近坐下,自己主动去倒了杯醒酒茶。
精神的萎靡没能掩盖住高兴异样的神采,乳白色光晕不停在高兴体内沿着灵力的运转路线飞速奔腾。
“法则之力的味道,看来你在遗忘之地收获不小。”
古老板看着面前的年轻人,不着边际的说道。
“严格意义上来说不是,神兽将它获得力量的法门传给了我。”高兴自顾自喝了口茶水,滚烫的液体下肚,脑子瞬间清醒了许多。
见高兴低着头没再出声,古老板主动问道。
“唤海的魔种拔了么?”
高兴点头。
“你外公......什么态度?”
高兴点点头,又摇摇头,一直到高兴离开姥爷也没有明确表态,不过这些事情不需要说的太清楚,原本那也不是高兴去遗忘之地的目的。
“你这孩子,有话就说,憋憋屈屈的。”古老板看出了高兴的来意,但对方这副神情明显是有事要问。
“您......可以代表古族么?”高兴闻言主动抬起头,出声问道。
这次轮到古老板沉默了,这是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我换个问法,古族......敢挑战新上神么?”
高兴之所以沉默,是因为他不能确定,唤海会坚定的站在自己身边,这是毋庸置疑的,古罗刹族决定出手帮高兴的那一刹那,无论他们怎么选,在新上神那边,态度都是了然的,如今唯一剩下的,就是古老板背后的古族。
对古神族这一另外的分支,高兴一点都不了解,而唯一有过接触的,便是号称被家族除名的古老板,高兴次来的路上一直在思考,怎样才能拉着对方一直面对敌人?
这不是个简单的事,罗振宇作为高兴的姥爷,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勉强将目标达成,那么一点接触都没有的古族,又能从何处下手呢?
高兴将希望寄托在古老板身上,但当高兴问出口,古老板看向高兴的神情显得是那么的复杂,高兴心中刚刚升起的希望又被自己迅速浇灭。
凡事都要做两手准备,自己的初衷是好的,但不可能事事都随了自己的愿,自己不是神,而即便是神,不也同样有被剥夺神格的可能么?
“我不是你的敌人。”长久的沉默之后,直到东方出现鱼肚白,古老板才缓缓出声道。
“这不够。”高兴很直白的答道。
古老板面色一紧,随即再次松弛下来。
不得不说,高兴走了一趟遗忘之地,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想必他已经都知道了,如今的高兴和之前有了很大不同,这种变化主要体现在他面对自己时的态度上。
尊重和恭敬还在,但骨子里的东西变了,他在试探。
古老板也想给出正面回应,但碍于家族内部的问题,他没法给。
丁一鸣在高兴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不止一次的找过他,但每次都是无功而返,高兴急,丁一鸣更急,深知意志力量弊端的丁一鸣会想尽一切办法避免高兴走到那一步,而所有这些的基础,便是拉到足够的帮手。
半神族够强吗?在拥有完整神格的新上神面前,多少差点意思,但习惯掌控所有事情进度的丁一鸣却不这么想。
量变是会引起质变的,大家都有共同的敌人,那为什么不能拧成一股绳一致对外呢?这对谁都有好处,但令丁一鸣愤懑的是,这连小孩都明白的道理,在古族内部显然想不通。
至少古老板给丁一鸣的反馈是这样的,事情没有说的太明显,但聪慧如丁一鸣,怎么会听不出其中隐含的意思?
曾几何时,高荣恩、丁一鸣、古老板、罗晓锋,不同位面层级的几个人曾经也是同一个战壕里的兄弟,只不过几十年过去了,关系在时间的消磨中变的不再那么纯粹,丁一鸣有些伤心,但这是事实存在的,年纪越来越大,需要考虑的东西越来越多,兄弟之间分别的久了,关系也就.....一点点的淡了。
这是现实,而古老板第一直觉告诉他,这是丁一鸣让高兴来再一次试探自己的态度,或者说试探自己背后古族的态度。
这茶的解酒效果非常的好,高兴脑子一点点的清晰,而对古老板的沉默,也从一开始的愤怒变成了现在的淡然接受。
这是正常的,如果古老板急冲冲的跑来求合作,高兴反倒心里要打鼓,这不符合目前的供需平衡,自己这一方,好像一直都是求人的一方才对。
深吸一口气,高兴将表现出来的最后一丝不满收了起来,主动倒了一杯茶递给古老板,对方伸手接过茶,心中对高兴的变化再次伸出了大拇指。
这是顿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培养出来的,高兴的心智已经彻底脱离了年轻人的状态,正式向着合作者的正确方向上走去。
抿了一口茶,古老板将茶杯放下,高兴发现今天的蜡像馆清净了不少,画家和雕塑师都不在。
“雕塑师和画家呢?”
要知道这二人就像是古老板的保镖一样,无论任何时间来到蜡像馆,始终至少有一个会陪在对方身边,高兴见二人罕见的一同消失,便主动开口问道。
“雕塑师出去办事了,画家......去了广场。”
高兴抬头看看天色,太阳还没彻底升起来,蒙蒙亮的清晨,画家去了广场?
不过画家的行事风格向来不能以正常人的标准去判断,高兴见没有结果,便主动起身告辞,而离开蜡像馆之后的高兴,不知不觉间竟然走到了广场所在。
这里的人流还不算太多,绝大部分都是早起的上班族,尽量避开行色匆匆的男男女女,高兴一眼便发现了坐在广场中央巨大花坛下的画家。
一副画板斜放在面前,画家清秀的侧脸露出一个优美的线条,手中的铅笔轻轻动着,高兴逐渐走近,直到沙沙的铅笔声传入耳中才停住脚步。
对面坐着一位年轻女性,红褐色的大波浪随意搭在身前,清秀的瓜子脸上始终带着笑容,见又一个小帅哥走近,暗自感叹到今天的运气真是不错。
高兴对女人的目光没有任何反应,眼睛完全被画家手中的铅笔所吸引,他在画魔鬼,张牙舞爪,青面獠牙,而画家不时抬起的目光却预示着,他就是在给面前这漂亮的女人画像。
高兴瞬间警觉,抬眼与女人对视,对方浅浅一笑,从外形上看没有一丝异常。
但此刻高兴清楚的知道,画家的笔可以洞察任何人的内心,而他画出来的东西,则代表着这个人的本体。
这女人......不是人。
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之后,画家眼神示意女人画作完成,慢慢起身走过来的女性只盯着画纸看了一眼,没有任何异样的神色,取下画纸便走了。
高兴站着,画家坐着,两个人目送女人消失在人群之中,画家第一次主动开口说话,“这人间界,已经人魔难辨了。”
高兴没说话,盯着女人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而此刻蜡像馆的天台上,古老板一直保持坐姿的身体缓缓站起,眼睛盯着遥远的天空,那里仿佛有自己儿子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