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了大约三十分钟,终于来到了袁旱口中的教学楼的楼下,实际的距离比目测远得太多。
吕意近距离观察着这建筑,又是全欧式风格,与其说是一座塔,不如说是一个巨大的棱锥,整个建筑曲线尽显凌厉肃杀之气,门口有着一个上百级,约摸二十米宽的阶梯,一步步从阶梯走进这建筑,有点从地面踏入天堂的感觉。
整个建筑惟一让人感觉有点不和谐的是,它的大门上挂了一个中国宅院式的匾额,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匾额上书“天宫”,是校长为这个建筑取的名字。
吕意挠了挠耳垂,觉得这个名字真是与其外观格格不入。
......
......
当吕意和袁旱到达天宫门口,正讨论着校长大人为什么把这么一个牌子挂在这时,在天宫里面,就已经有很多得到了他到来的消息的人,那些得知了吕意与那位德古拉小姐的婚约的人,虽一直没有动手,但都时时关注着吕意的一举一动,很多人都在等着,等一个机会把吕意挑下马来,或者......直接杀死。
“来了。”
两名东方人模样的男子一前一后站在一个大书架前,站在后面的中年男子躬着身体,像是一个侍从,显得很是卑谦。
站前面的是一名青年男子,一袭青衫,眉目如剑,眼神凌厉,却有着一头黑亮的披肩长发,乍一看去颇有几分侠客的风范。
“都到这一步了还没有人动手,其他人未免也太谨慎了些。”剑眉男子挥了挥手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将这沉默打破,你先去试试。”
在他身后的中年男子貌似年纪略大,看上去已经四十多岁了,但是对剑眉男子却言听计从,只是点了点头,便退了下去。
剑眉男子低头翻着手中的书,认真读了起来,长发遮掩住了他的侧,他翻书的速度很快,不知道是在看书还是在等待着什么。
中年男子走出了房间,一时间无数双眼镜在暗中看着他,这个消息在数分钟内便传遍了整个楼层。所有在这里的少爷小姐们都得知了,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去干嘛的,自然也就不会有人去干涉。
在阴影中默默观察的人们,目光随着中年男子的脚步移动,他们在等待着结果,然后第一时间传达给自己的主人。
中年男子感受着那些冰冷的目光,毫不在意地走下楼去。
......
......
在一层层欣赏着这天宫景色的吕意和袁旱根本不知道这些事情。
两人来到其中一个餐厅里,正大快朵颐。
袁旱往嘴里塞着一个鸡腿,声音含糊道:“怎么样,这里的伙食一级棒吧。”
吕意只点了一碗牛肉面,一口口吃着,不得不说这里的东西确实很好吃,光这一碗牛肉面是自己这十八年来吃到的最好吃的一碗。
一个厨师打扮的中年人走进来,又端了几大盘东西,放在了两人的桌子上。
吕意看着满桌的山珍海味,吃完了一碗面条虽然腹中已觉饱满,可总是有一种暴饮暴食的冲动。
中年厨师看到吕意放着一桌的东西,就吃完一碗牛肉面便放下了筷子,不觉有些疑惑,小心问道:“这位少爷,饭菜不合口味吗?”
“不不不,很好吃,谢谢。”吕意笑着回答道。
袁旱正尝试着能不能把四根鸡腿一起塞进嘴里,金黄色的油汁从嘴角溢出,吃香极为难看。
袁旱费力地把只剩骨头的鸡腿从嘴中拔出,脖子一缩,表情狰狞地把口中的肉嚼也不嚼地生咽了下去,说道:“老张你别在意啊,这狗日的就这德行,这鸡腿再给我烤两个。”
被称作老张的中年厨师闻言也不再追问,到自己这里来吃中餐的人,就只有袁旱最不吝啬于对食物的赞扬,虽然认识时间不长,自己也对这个毫无架子的小少爷很有好感。
“得嘞,给你挑俩肥的!”老张笑着,像个古装剧中的店小二一样唱诺着走出门去。
袁旱不满地看了吕意一眼,拿着一碗羊肉泡馍吃着,说道:“假正经,想吃就吃。”
吕意摇头说道:“吃太多,剧烈运动容易胃抽筋。”
袁旱又拿了个羊腿啃着,含糊道:“你不运动不就完了。”
吕意捧起碗,喝了一口面汤,这面汤浓香异常实在好喝,倒掉糟蹋了,小声问道:“这里有没有不准打架这一条?”
袁旱嚼着羊腿说道:“没有。”
吕意吹了吹面汤上的热气,说道:“你应该知道我在等什么。”
“跟我有什么关系。”说着袁旱往羊腿上抹了点辣椒,继续大口大口地啃着。
“商量个事。”吕意将手中的碗放了下去,说道:“待会儿肯定有人会来找我麻烦的,你就不准备帮帮我?”
袁旱啃着羊腿,嘴中空闲之余问道:“你这算是在求我吗?”
“不算。”吕意说道:“我就是问问你的态度。”
“没关系,就算很多人想你死,也不敢在大庭广众下动手,所以你也别期待我能帮你。”袁旱说着往嘴里灌了几口茶,在他看来生死之外都是小事。
吕意心想你也不怕我被别人失手打死了去。
此时响起了三声清脆的敲门声,不及两人应答,门便被推开。
一个侍从打扮的人缓步走了进来,问道:“可是吕先生?”
吕意扫到中年男子两鬓些许的白发,向袁旱问道:“这学院就没个年龄限制吗?”
袁旱只是抬头瞄了一眼,低下头继续嚼着多汁的羊腿,说道:“这位不是学生,内院的那一百号人,校长允许他们带一定数量的跟班。”
吕意心头一沉,他本以为会面对某个家族的少爷来打脸,没想到对方只派来个小随从,他知道袁旱嘴里的跟班其实就是保镖,那些少爷小姐哪一个不是家族里面的宝贝,他们的保镖可能比本人还难对付。
见两人自顾自说着话,中年男子微微皱眉,再次问道:“请问是吕意先生吗?”
吕意用纸巾擦了擦嘴,起身说道:“是,敢问阁下......”
中年男子微行一礼,说道:“台湾正一道,张重临。”
吕意一愣,行礼道:“天师道,吕意。”
面前这位是同行?
其实道教现在主要分为两派,一曰正一,一曰全真,前者以张天师为祖,后者以王重阳为尊;前者重符箓,后者修丹鼎;这些只是为世人所知的派别,林小童老爷子所言的林姓天师几乎是没有人知道的,但其实林老爷子所统领那批人,才是道派最核心的非世俗势力,这批人直接以天师道自称。
而眼前这位口中的台湾正一道,最早源于国民政府时期的中华民国道教会,后来民国时期的天师去了台湾,由此演变为了台湾的正一道,跟大陆的道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果非要归根究底,台湾的道教才应该是正统,但现在其中之故事,已经不足为外人道了。
张重临当然知道吕意摆在明面上的天师道身份,可是仅凭大陆那群欺世盗名的道士,便能让那位德古拉伯爵不顾女儿的反对将其强行嫁出?
要说大陆的道教有此等能量,张重临是万万不信的,现在少爷已经发话,那么不管吕意后面的势力有多强大,自己现在也是要硬碰一碰,看看能不能从其出手的方式中看出一些端倪。
张重临恭敬道:“久闻吕先生大名,今日得见足下,重临甚幸,我正一道自分裂以来,已有六十余年,南北两教迟迟未得亲近,今吕先生既代表北教前来,想必已是得北教真传,重临不才,对北教经典颇有研究,却始终只得其形,不解其义,今日如此机会得见北教传人,重临自当讨教一二。”
还趴在桌上吃饭的袁旱抬起头来,听着张重临这席话,脖子一伸咽下口中食物,心想这群道士真是虚伪不堪,找别人打架还说得这么委婉曲折的,有这功夫上去偷袭一下早打完了,难怪现在不入流的道士越来越多。
吕意其实很想告诉张重临,他口中的北教传人其实是林厦,但想想还是不要把林厦拉进来了,于是作揖道:“先生此话严重了,道教在中国已有千年之久,多有兴盛衰弱之期,如今因多年未予交流,道典教义虽其解释有些许不同,但万变不离其宗,强行分为南教北教,在下万不敢苟同,晚辈入道尚浅,千万典籍亦有诸多疑问,恐无法与张先生论道,见谅。”
听完这话,袁旱脖子再次一伸,这回不是吞咽,而是被食物卡住了喉咙。
也不怪袁旱如此反应,张重临更是瞪着眼睛张着嘴,把惊讶的情绪写在了脸上,在来之前他想过无数种对方的应对,比如仰天长笑自命不凡,或者谦而有礼直接坐地论道,更甚至于一言不合直接动手他都有准备。
可唯独没有想过吕意直接拒绝了。
这一场无数人看着的挑战他居然直接拒绝了。
他怎么可以拒绝?
......
......
吕意见张重临久久没有反应,说道:“如果张先生没有什么其他事情的话,还是请回吧,待日后晚辈通读道藏,自可与先生论道。”
说完,竟直接走回餐桌前,拿起筷子重新吃了起来。
袁旱惊疑不定的目光看着吕意一筷子一筷子吃着菜,说不出一句话来。
张重临尴尬地站在门边,一时想不起应对方法。
吕意吃了两口菜,拿起一只大羊腿啃了起来。
袁旱嘴角抽搐着,吕意说过暴饮暴食后不宜剧烈运动,现在他已经开始暴饮暴食了,那就代表着今天他是真的不准备打了。
张重临憋得面色涨红,略带愤怒地说道:“吕先生,是看不起张某了?”
吕意从油腻的羊腿上撕下一块肥嫩的羊肉,不紧不慢地嚼着说道:“不瞒张先生,是。”
袁旱不及从震惊中恢复,这句话一说出口可是把对方得罪死了,可又不由得从内心发出一声赞叹:狗日的有种。
张重临情绪稍稍平复,恢复了冷静,吕意这一句话已经将双方的退路逼死了,今天就算他不想打,自己也会动手。
来到这里的人无一不是人中翘楚,无论对方用意如何都应该慎言慎行,给双方一个台阶下,和这里的任何一个人成为敌人,都意味着要跟他背后的恐怖势力站到了对立面,特别是大家身后的家族实力都相差无几的情况下,树敌,实在是一个愚蠢的行为。
张重临发现自己可能高看了这个吕意,自己并没有什么过激言行的情况下,他毫无征兆地翻脸,实在是极为不智,不管他身后的势力是谁也不会因为多了一个敌人而高兴,相反还可能会给予吕意严厉的处罚,而这样一个藏不住自己情绪的人,不会是什么难对付的对手。
张重临下定决定,沉声道:“吕先生,正一道张重临,请赐教!”
如此不依不饶,抹杀了最后和解的机会。
吕意一脸不耐烦的表情站了起来,手里拿着羊腿,说道:“行行行行,赐教,赐教好了吧。”
张重临看着这纨绔之极的表现,心道果然之前那番拒绝的话只是吕意那虚弱内在的一层光鲜外表,这种人,不足为虑。
吕意拎着羊腿一步步走到了张重临跟前,面对,站定,啃了一口羊腿。
张重临眼神中带着轻蔑,朗声道:“吕先生,请!”
他要让那些盯着这里的所有人看见,这个让你们逡巡不进的德古拉伯爵的指定女婿是多么的草包。
吕意看着张重临说道:“开始了是吧。”
张重临拱手道:“是,还请......”
他本来是想说,让吕意扔掉羊腿,拿起符咒做好准备的,可是这话永远也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张重临只觉眼前一黑,面门忽受猛击,接着后脑勺狠狠地撞在了门框上,两股力量前后夹击,哐当一声,就此失去了意识。
一时间油汁飞溅,糊其满面。
袁旱现在张大的嘴绝对能够把他尝试过的第四根鸡腿塞进去了。
......
......
电光火石。
鸦雀无声。
吕意看了一眼手中的羊腿,摇头道:“可惜了。”
两人所在包厢外的大厅中,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声音,盯着这里的那些人不顾行迹暴露地离开了,这里发生的事情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禀报给主人。
那前去试探的张重临,被吕意一羊腿给拍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