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挥来的刀,姜子鱼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因为他知道,会有人出手阻止的,而且就算没有人阻止,那柄刀也不会削到他身上。
但一切却朝着出乎意料的方向发展着,在场的人都眼睁睁地看着那柄刀砍向姜子鱼的脖子,就连他自己都一样。直到刀见血之时,那又黑又暗的房中才传出了一声轻微的咳嗽,一切才得以终止。
在这期间,地上那些伤员一直都嚎叫个不停,从这一点姜子鱼看出,肖狼怕极了求伯。要不然在这哀嚎声中,他绝对不会如此清晰又如此准时地听到求伯的咳嗽声,那柄刀也不会如此恰到好处地只伤了他的表皮。
“妈的,就这么点小伤,你嚎什么嚎!”受了点委屈的肖狼一脚踹在了地上翻滚的人的屁股上,将他们一一踹进了圣湖之中。而一进入圣湖,他们便又活蹦乱跳地喊打喊杀了起来。
此情此景,姜子鱼只能选择无奈地笑了笑。看来他是有些低估圣湖的疗伤能力了,不,待他看清那几人身上无法愈合的伤疤之时他才发现,自己低估的不是圣湖疗伤的能力,而是圣湖令人忘记疼痛的能力。
肖狼:“你笑什么?”
姜子鱼:“当人们受伤的时候总希望伤口不会给自己带来疼痛感,但他们却都忘了,如果连这份最真的疼痛感都失去了,那就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失去的了。”
肖狼目光一凝,道:“小子,你通过了。”随后衣袖一甩,抬着头,围着圣湖一圈一圈地鞭策着湖中厮杀的众人。
那样子像极了一只骄傲的公鸡昂着他高贵的头颅,迈着仙鹤般的步子丈量着他的“王国”。他无法理解的是,其实这片土地属于别人或者根本不属于任何人,但他的脑袋不够大,还不足以支撑他去思考比如何丈量他的“王国”,保持他的神气更加深奥的问题。是的,他无法明白。
再反观姜子鱼,他就如那终于抱得美人归的情痴,黏在了桃花身边。二人肩并着肩,左手挽着右手,亦一步一步地围着这小得可怜的村子走着。不同的是,他们并不是在丈量土地,而是风吹桃花香,携美观湖影。即羡煞旁人,也气煞旁人。
但让旁人都觉得十分奇怪的是,二人只是这么走着,虽然偶尔有那么一两个让人血脉贲张的动作,但至始至终二人都未曾开口。因为他们之间需要聊的,能在人前说的和不能在人前说的都已经在昨夜那个看似美妙的夜晚说完了。
接下来的时光里他们能够做的就是等待,其实他们究竟在等待什么,他们自己也不甚清楚。也许是等待对方开口,也许是等待黄昏黑夜,亦或许是等待打破这一份平静的东西……
但他们肯定的是,只有继续等待下去,等到那事物到来之时他们才会知道,那到来的究竟是不是他们所等待的。所以时间就在那看是缓慢却又极快的漫长中虚耗一空了。
这一日,那座女神像旁,又出现了那个黄袍道人的身影。只不过这一次与往常不同,他的衣服上染着鲜血,神色也不似先前那般从容,而是多了一份仓皇逃窜时的惊慌。
“噗!”一口鲜血自黄袍道人口中喷出,洒落在了宁静的水面。
“三统领!”
“妈的,桃花妖姬,老子与你不死不休!去,启动魔眼。”
“这……三统领,现在时机尚未成熟,如果提前启动魔眼的话恐怕会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一剑生劈了这个在面前嚼舌根的手下,黄袍道人将目光移向了身边的另一个人。这人就识趣多了,二话没说,恭身一拜之后立刻飞向了女神像暴露在空气中的胸部,在其上一捏,一按。
阵光流转,圣女像仿佛活了过来,将四周那一瓣一瓣的桃花吸入了手持的桃花枝内。
看着地面的尸体,黄袍道人冷笑了下,一脚将他踹入了女神像所处的圣池之中,“唧唧歪歪,不就是几条人命吗,要是再不启动魔眼,整个桃花海的生灵都会被那妖姬吞了去,那时可就不是几条人命那么简单了。”
一抹昏黄的光线刺破结界,刺入了紫光村中。
黄昏,与昨天显得有些不一样的黄昏。不同的不光是身边的美人,还有空气中令人心旷神怡的桃花的香气。
暗黑的屋子里,求伯愤怒的咒骂着:“王八蛋,这次的‘花奴之期’怎么提前了这么多!?咳咳咳……”
圣湖之上,人们依旧在有条不紊地厮杀着,“不好,求伯!”而正在与姜子鱼一同漫步的桃花猛然惊醒,一下子冲进了求伯那间又黑又暗的屋子。在房门打开的那一刹那,姜子鱼看见了一幅画的一角,画上是一只蝴蝶在一朵米分红色的桃花花蕊之上静静地吮吸着花蜜。
“嗯!?”姜子鱼猛然转头,目光在村中搜寻着一个人的身影。
从早到晚,他一直密切观察着村中的一切,可竟然直到现在他才发现村中少了一个人。若是这个少的人是寻常人也就罢了,此人是叶羲和,就算没有那惊人实力光是站在那里也令人无法忽视的叶羲和。这样的人本不该无声无息地消失不见,可事情偏偏发生了。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为什么离开,又是怎么离开的?这无声无息地一切都给了姜子鱼一种莫名的心悸,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这一刻,天地海上,所有飘落的花瓣突然陷入了诡异的静止中。唯有那些紫色光球所在的地方,悄无声息中,数根桃花树枝自天地海的海面上生长而出,如藤蔓般伸长蔓延,同天空游走而下的桃花树枝一同将天地海中所有的紫光村都包了个严严实实。如贪婪的根,疯狂地吞噬着紫色光球的力量。
“砰!”桃花的身子从求伯的房中倒飞而出,倒飞到了姜子鱼的双臂之中。
门口,求伯已经不再是求伯,他漆黑的眼珠子中不再有片刻的光明,他沙哑地说着:“快,带她找个地方藏起来,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说完又砰的一声将自己关在了那又黑又暗的屋子里。只是,那屋子不再安静,而是“乒里乓啷”的响个不停。
天空,在这一刻完全黑暗,唯有山上那一闪一闪的紫光树还在这森然的黑暗中顽强地挣扎着。
依稀间,姜子鱼听到了一阵妖邪的狞笑声,而空气中的花香也越来越浓郁。让他感觉怪异的是,这香味即使是封住口鼻也无法阻止。因为它能渗透肌肤,透过毛发进入人体。所以他推断出,这香气是一种毒,而且是避无可避的毒。
“难道求伯的异样与这花毒有关?还有,这村中人虽然惊慌,却并未乱了阵脚,想必他们定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如果真是这样,那这里的人岂不是个个都已毒根深种!?”
怀中,虚弱的桃花惨淡一笑:“冤家,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我会这么绝望了吧。就算我能逃出了这里,我也活不了多久了。”
姜子鱼:“你现在很虚弱,不要说话,无论如何,先渡过今晚再说。”
桃花却不愿就这么依偎在这个男人的怀中,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被姜子鱼的手紧紧箍着。
“好了啦,我不站起来就是了。”说着,她认命般地靠着脸颊旁温热的胸膛,继续说道:“静心凝神,切不可让情绪出现太大的波动。虽然有结界的削弱,但此毒太烈,就连结界也不能完全阻隔。能夺人心智,让人陷入疯狂,沦为花奴……”
“啊!”她的话还未说完,一声痛苦的嚎叫便在村中炸响。一面色蜡黄的人抱头长啸,身体中涌现出了一阵阵花雾。在那双血红色的眼睛下暴露的是疯狂的灵魂,而那灵魂寄居的身体所涌现出来的力量至少是之前的两倍以上。
那声撕裂的吼叫,那张狰狞的蜡黄之脸,经过漫长的沉淀,起初美好的事物终究在那一个短暂的瞬间变得令人胆颤心寒。
瞬间,这昔日生死相依的战友便变成了刀剑相向的敌人。瞬间,那本因杀戮而显得平静的圣湖便响起了血色的悲歌。
当生命受到威胁,人们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一拥而上。无论是已经变成了花奴的还是即将变成花奴的,下场都只有一个——被乱刀砍死。而后,那一截截余温尚存的尸身便会被冰凉的水所淹没。
杀戮,带着它固有的冷漠,犹如那在晕晕紫光下游离不散的香气,迷人而嗜血。香气不散,杀戮不断。
这人人自保的厮杀一直持续到子夜。当天空再度有清辉洒落,当那淡薄云气之中“发出”了一阵得意的嘲笑之后。紫光村中,那一根根紧绷的神经才松弛下来,一切才得以停止。因为终于,不会有人再在今夜毒发,而暂时,他们的生命有了残喘的机会。
怀中,桃花开合着苍白的唇,问道:“结束了吗?”
姜子鱼:“结束了。”
桃花:“他们是不是在丢尸体?”
姜子鱼:“是的。”
桃花不再说话,只是将头埋在了姜子鱼的怀里。在那微凉的清风中,姜子鱼分明感觉到自己的衣裳被什么东西湿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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