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罗家和寄来的信中,不止提到了出版社要买版权的事儿,还表达了自己想前来看望温知秋的意愿,问温知秋是否方便。
温向平感念罗家和如此照顾自己,当天便写好了回信,第二天一早,就坐着轮椅,跟苏玉秀去了邮局,同时也给出版社回了一封信。
罗家和一收到温向平的回信,就跟杂志社申请了假期,上层知道他是去拜访温知秋也就十分爽快的给批了,还给罗家和的这次出行定义成了出差。
罗瑜新已经提着罗家和的公文包在门口站了快半刻钟,罗家和仍然站在玄关处,罗妈妈正在给自家丈夫做最后的整理。
罗妈妈抻了抻罗家和的领带,又拍了拍丈夫身上不存在的皱褶,这才满意道,
“东西都带全了吧?”
罗家和手边静静的伫立着一个蓝灰色、棱角分明的行李箱,里面全是罗妈妈收拾了三天的成果。
罗家和笑笑,
“我不过是去一趟晋省,来回用不了几天,带那么多东西干嘛。”
罗妈妈嗔他一眼,
“去晋省是去见人家温作家的,等坐上一天的火车到了那儿,风尘仆仆的还能见人么,可不是得好好收拾一下。
“我给你里头装了两套换洗的衣裳,都熨好了,领带也配了两条,你可千万记得拜访人温作家前一天换身干净的衣服,鞋子也好好擦一下啊。”
罗家和苦笑两声,
“行,好――我知道了。”
罗妈妈满意的看着丈夫提起箱子,临出门前,罗妈妈又想起来一件事,
“诶,我放在里头的给温作家的礼物你可别忘了啊,还有,千万记得给我要一份温作家签了名的《纽扣妈妈》,书我已经放你箱子里了,小心别折了啊。”
罗瑜新同情的看了他爸一眼,心里已经笑得打滚,面上还是平平淡淡的一路把他爸送到火车站。
“行了,快回去吧。”
罗家和做老子的哪儿能看不出来自家儿子正憋着笑呢,可偏偏还没法儿说什么,只能无奈的摆摆手。
“诶。”
罗瑜新把公文包递给罗家和。
刚进了家门,罗妈妈从厨房探出个脑袋,烫着大卷花的发梢滑落在耳边,配上罗妈妈保养得宜的脸蛋,年轻的让人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儿子已经念了初中的女性。
“瑜新,帮妈妈去你爸书房找一下我新买的菜谱,专门做汤的一本。”
罗瑜新一边应着,一边脱了鞋往他爸的书房走,
“菜谱长什么样?”
罗妈妈耸肩一笑,戴着橡胶手套的手一敲脑袋,
“忘啦――妈妈买回来好几天了,结果放在你爸爸书房里就给忘了,今天要煲鱼汤才给想起来,你找一下看看就知道了。”
“好――”
和罗家和一样,罗瑜新也对罗妈妈没有半点办法。
罗瑜新于是进了罗家和的书房,在墙边的书柜从左至右,从上往下扫视了起来。
嗯――
扫视一圈,罗瑜新成功的没有找到任何疑似罗妈妈嘴里提到的菜谱,倒是看到了好几本书脊朝里放的书,只能认命的一本本抽出来看。
罗瑜新完美的继承了罗家和的身高,虽然才只在念初二,却已经有一米七几,因此,轻轻松松的就能够着书柜最上面一层的书――
虽然罗瑜新也很怀疑娇小的罗妈妈是不是会踩着凳子把菜谱放到这么高的地方,但想到罗妈妈那个不太着调的性格――
罗瑜新喉头哽了哽,还是一抬手臂,从顶层取下来一本书脊朝里的书。
罗家和的书柜上摞满了书,哪怕是顶层也不例外,虽然罗瑜新已经按住了一边的书,可在抽出疑似菜谱的同时,还是不可避免的带出了另一边的几本书。
顿时,几本厚厚的书噼里啪啦砸了罗瑜新一脸一身,然后摔在地上。
罗瑜新第一反应是看一眼手里头拿着的书――《白毛女》。
长长叹一口气,罗瑜新认命的蹲下来收拾摊了一地的书。
有的书不小心折了角,还有的文件盒飞下来的同时里头的夹带也跟着飞了满地。
罗瑜新一本一本收拾好摞起来,手指在碰着一叠厚厚的纸张时却不禁一顿――
《蜀山奇侠传》?
罗瑜新瞪大了眼睛,他爸杂志社还让出这种小说的么?也没看见有发表啊?
看来恐怕又是他爸大起爱才之心,才冒着天下之大不韪收了这种违禁作品。
罗瑜新瘪瘪嘴,这人是得有多缺根筋才能在现在这种时候写这种小说,怪不得只能雪藏在他爸的书柜里。
但――
罗瑜新忍不住拾起这厚厚一沓纸,他爸虽然爱才,但眼光向来挑剔,既然肯冒着风险收这种东西,只怕写的是――
相当可以的。
罗瑜新大概扫了一眼第一页,就见到“修仙之人”“匡扶天下”等字眼。
看起来似乎还是挺有意思的。
要不要――看一下?
一沓纸像是伊甸园里的蛇,又像是潘多拉魔盒,勾着罗瑜新去翻看。
可…这种书是□□的吧……
罗瑜新挣扎的拿起又放下。
可他爸都看了…他看一眼应该也没关系吧…?
罗瑜新最终还是没能禁受住诱惑,盘腿坐在原地,从第一行开始读起。
谁知,这一读,就读到了日头最盛之时。
罗妈妈在厨房里催促到,
“瑜新――菜谱找到了么?妈妈都已经把鱼收拾好了――”
罗瑜新猛地一回神,晃晃脑袋。
他的天哪――
罗瑜新看着手里被翻开书页的纸忍不住咂吧咂吧了嘴,似在回味着什么。
“瑜新――?”
罗妈妈又在厨房里呼唤道。
“哦――来了――”
罗瑜新一个激灵从地上爬起来,抖抖发麻僵硬的腿,怀里却还紧紧抱着那一沓纸。
罗瑜新把地上摞好的书飞快的恢复到原位,然后快速的把几本书脊朝里的书一一抽出来扫一眼。
这一次罗瑜新更加小心,于是顺顺利利,在没有任何意外的情况下找到了罗妈妈要的菜谱。
书到手了,罗瑜新想了想,还是把手里的一沓纸放回文件盒,放在了书桌上。
临出书房时,罗瑜新又回头看了书桌上的文件盒一眼,暗暗盘算着一吃完饭就来把剩下的全看完。
“瑜新――?”
罗妈妈第三次叫道,
“鱼还等着你好下锅呢――”
罗瑜新一个没忍住满头黑线,稳了稳心神,回到,
“来了――”
最后看了一眼书桌上的纸,罗瑜新这才大步出了书房。
“怎么找了那么久啊,妈妈这次真的又把它塞到很难找的地方了么?”
罗妈妈给儿子盛了一碗鲜鱼汤,问道。
罗瑜新忍不住扶额,
“没,还是挺显眼的――”
整个书柜就罗妈妈放的书是书脊朝里的,能不显眼嘛。
“那你怎么在里头呆了那么久?”
罗妈妈打破砂锅追到底。
“哦――我怕拿的不是你要的那本,所以多看了几眼。”
罗瑜新飞快的扒了几口饭下肚,又一抬头喝尽碗里的汤。
“诶,慢点喝――”
罗妈妈连忙说,
“还好已经凉过一会儿,不然非把你烫着不可。”
罗瑜新擦了擦嘴巴,
“妈,我吃完了,先回房了。”
说着便一个纵身钻进了罗家和的书房。
诶――?”
罗妈妈奇怪不已,儿子今天怎么怪怪的?
还是什么时候家和把他书房改成儿子卧室了?
她怎么不知道?
怪怪的罗瑜新坐在桌前,纸张上每一行字都让他如痴如醉,无法自拔。
这一摞只大概有一百张不到,饶是罗瑜新多么细细品读,一段情节翻来覆去得看,也还是在日头西移前读了个干净。
这就没了?!
罗瑜新把最后一张纸翻来覆去得看,确认上面再没有多一个字,心里忍不住的失落。
怎么就没了呢?是不是还有几页夹在文件盒刚刚他没看见?
想到这里,罗瑜新又把文件盒全都拿出来里里外外翻了一遍。
怎么会没有呢?
真的没有了啊――
罗瑜新沮丧的放下文件盒,被迫接受了故事暂停在第九十二页的结果。
…
之前罗家和在信中询问在十一月十号这天是否方便前来探望温向平,温向平自然没有什么不可,便写了回信,恭候罗副编。
苏玉秀甚至为了这事儿跟食堂专门请了一天的假。
这天一大早,夫妻二人就起了床。
苏玉秀又是给温向平摆毛巾,又是给他倒漱口水,还忙活着又把病房擦抹了一遍――虽然昨天才刚刚擦好。
温向平则坐在轮椅上享受着妻子无微不至的照顾,见苏玉秀第三遍擦着桌子,笑道,
“这么紧张呢?”
苏玉秀仔细的把小桌抹过,答到,
“人家罗副编平时那么照顾咱们,又是跑了这么大老远来看你,咱可不能邋邋遢遢的见人家。”
温向平失笑,
“可是,光那个小桌子你这半天就已经擦了三遍了。”
苏玉秀惊讶的直起身来,
“我擦了这么多遍了?”
温向平哭笑不得的点头。
“啊――”
苏玉秀讪讪的摸摸垂在胸前的发尾,
“我好像确实急了点儿――那行,那咱去门口等着吧?”
温向平瞅了眼墙上挂着的表,点点头,
“时间差不多了,咱走吧。”
省人民医院门口不仅有层层台阶,还人性化的修了斜坡,专门方便温向平这种坐在轮椅上的病人来往。
时间差一会儿到九点,大太阳远远的挂在秋末冬初的并城,晒在人身上并没有什么暖意,倒平白晃人眼睛。
苏玉秀推着温向平在医院大楼门口一片阴影处等待。
每有一批来医院的人,不管是独自还是结伴,苏玉秀总要看一眼对方的手腕,见到空荡荡的便又看向下一个,哪怕那人手上带着几百块钱的手表也不能引得苏玉秀的眼神在他手腕上多停留半刻。
温向平也是如此。
这是因为,温向平和罗家和从未照过面,第一次见面免不了因为不认得长相要有麻烦,两人便约定当天各自在手腕处系一条红绳,以便确认身份。
正想着,一个提着公文包的中年人出现在了温向平夫妇的视野,他的手腕处,系着一根红绳。
“向平,快看――”
苏玉秀拍拍丈夫,
“是他么?”
温向平还没来得及说话,中年人已经看见了同样系着红绳的温向平,大步向这边走来。
“请问是温知秋温作家么。”
温向平抬手亮亮手上的红绳,
“罗副编,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