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扬迟疑了一下,张开双臂抱着月轮,给她一个温暖的依靠,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待战事结束了,我带你去长安,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饿着你,你可以在长安城里找一个如意郎君嫁与他为妻,生儿育女,那时你就有一个新家了,你会踏实安心的留下并照顾你的孩子,把他们抚养长大,再看着他们娶妻嫁人,于是你又会有孙子和外孙,儿孙承欢膝下,你会幸福到老!”
“呜呜呜······”
旁边有不少兵士看过来,眼神中带着奇怪和厌恶。
苏扬看见他们那种眼神,就知道他们误会了,扯开粗嗓门大喝:“看什么看?想家了就哭了,有什么好看的?你们不想家吗?”
兵士们眼中的奇怪和厌恶之色不见了,一个个都默默的转过身去。
月轮哭了一会儿声音渐渐变小,苏扬安慰道:“好了好了,先吃饭吧,要不然饭食都凉了!”
月轮从苏扬怀中起身,抬起袖子擦了眼泪,拿起墙垛上的陶碗和木勺继续进食。
吃着吃着,月轮问:“你知道悉多为何要杀我,死追着我们不放吗?”
苏扬心中一动,他此前也一直怀疑,月轮只是一个过气的公主,在吐蕃国的身份和地位并不怎么高贵,悉多犯不着要杀她,为何一直追击不停呢?
“按理说你是吐蕃公主,他应该救你,而不应该伤害你,可是他却要杀你,就算你被我们俘虏了,对吐蕃国而言根本无关紧要,他的行为很让人费解,这正是我疑惑的地方!”
月轮放下木勺看着西南方向,悠悠道:“因为我除了是吐蕃公主之外,还有一个身份,噶尔钦陵你知道吧?”
苏扬点头:“知道,吐蕃国大论嘛,现在他就在承风戍西南方十里外的吐蕃军大营里!”
“我的另一个身份是噶尔钦陵的妻子!”
什么?苏扬瞪大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接受这个事实,他很快回过神来:“不对啊,悉多是钦陵的弟弟,他是你的小叔子,你是他的嫂子,他怎敢做如此悖逆之事?”
月轮一声冷哼:“自然是钦陵的意思,没有钦陵的指令,他怎敢?钦陵在吐蕃国权倾朝野,威名震天下,他的妻子却被唐人劫走,落入了唐人的手里,我是否清白对于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他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却连自己的妻子都保不住,天下人会怎么看他、议论他?所以他宁愿杀死我,也不愿意救我回去,把我救回去就是一个大麻烦,他会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柄!”
苏扬想了想问道:“可你如果不回吐蕃的话,钦陵怎么跟吐蕃国的臣民解释?一个大活人总不可能平白无故的消失吧?更何况你还是公主,吐蕃王室就算再怎么衰弱,总归还有几个有份量的宗室大臣站出来质疑吧?”
月轮摇头:“你不了解他,他是一个枭雄,只要能达到目的,什么手段他都使得出来,他有的是办法把我消失的事情搪塞过去,而且让其他大臣无法再继续纠缠!就比如过河时掉进河里被河水冲走了,又或者打猎时被猛兽叼走了、又或者掉进了万丈冰涧!”
苏扬不得不承认以钦陵的权势完全可以凭借这些借口完美的把整个事情搪塞过去。
戍堡下的山坡上,有兵士正在杀驮马和骆驼,一匹匹驮马和骆驼被兵士们挥舞着大陌刀砍掉脑袋,身体轰然倒下。
陌刀这种战争利器是对付骑兵冲锋的好东西,面对冲过来的敌军骑兵,只要持刀的人不怂,眼疾手快,一刀劈下去,人马皆被劈成两半,用它来杀驮马简直不要太轻松。
月轮问:“他们为何要杀马和骆驼?”
苏扬说:“要打仗了,吃了上顿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下顿,让将士们吃饱了才有力气打仗,就算战死了也不会做饿死鬼,这就是我们大唐的规矩!我们这些吃稀粥的人不打仗,所以只能喝稀粥,去打仗的人才有肉吃!”
月轮扭头看过来:“你想吃肉?”
苏扬摇头:“我想吃肉,但我不想打仗!在我们大唐没有人愿意打仗,只有当别人欺负到头上来的时候才不得不被迫拿起刀枪!但我们从来也不怕打仗,我们都打了几千年了,每一个欺负我们的敌人都没有好下场!”
驮马和骆驼被杀掉之后,被伙长们砍成大块大块的扔进已经烧开的锅里煮,再洒上一些盐巴,盖上锅盖,烧大火煮。
没过多久,漫山遍野都弥漫着肉香,这几天没有吃好喝好的将士们都忍不住咽口水。
苏扬没有吃过驮马肉和骆驼肉,也不知道是什么味道,不过就算煮得再好吃,在这个时候肯定也不是那么美味吧?
天黑了,山上山下燃起了火堆,即将要去夜袭的将士们三五成群的围在火堆边啃着驮马肉和骆驼肉,每个人还分了一碗酒,酒的作用就是壮胆而已。
苏扬等人并排靠着女墙墙根坐下,一阵阵肉香味和酒香味从外面飘过来。
“今晚的月色不错!真想赋诗一首,他奶奶的,搜肠刮肚也想不出一个字”苏扬仰着头靠着墙壁看着天上的圆月有些懊恼。
秦大石不由苦笑:“校尉,我真是服了你,我们闻着肉香和酒香,肚子饿得呱呱叫,你却还有兴致要作诗,难道你不饿吗?”
耿长生摸着肚子问:“还有吃的吗?好饿啊!”
苏扬很是恼火:“饿饿饿,整天喊饿,晚饭时的一碗稀粥都灌到狗肚子里去了?我在作诗,你们却喊肚子饿,你们都很欠揍知道吗?”
彭九斤补一刀:“校尉,你想了半天也没闷出一个屁来,我看还是算了吧!”
“你这龟孙子,竟敢嘲笑小爷,我掐死你!”苏扬恶狠狠的掐住彭九斤的脖子就是一阵猛的摇晃。
“哇~呜呜,呕、呕,松、松开——”彭九斤被掐得舌头都伸出来了。
月轮坐在对面看着他们几个嘻嘻哈哈的打闹,脸上也露出了些许笑容,情绪好转了不少。
闹着、聊着,也不知道何时大家都相继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一阵阵清脆的甲叶和兵器的碰撞摩擦声把苏扬惊醒了,他站起来转身看向下方的山坡上,只见山坡上的火堆已经全部熄灭了,在月光的照耀之下,隐隐约约能看见一个个兵士正在集合,骑兵在前、步兵在后。
旁边传来秦大石的声音:“要出发了?”
“嗯!”
其他人也醒了过来,彭九斤问:“校尉,你觉得他们能成功吗?”
苏扬想了想说道:“我当然希望能成功,娄师德的计是好计,可他的对手是钦陵,想要让钦陵放松警惕、骗过他可不容易啊!”
没过多久,五千人马出发了,所有人的嘴里都含着一根木棍,战马的马嘴被笼子罩住,马脚被布包裹,他们走得静悄悄的,无声无息。
苏扬转过身靠着女墙继续坐下,其他人也纷纷恢复原状。
城墙上静悄悄的,清冷的月光洒下显得更加安静,所有人都没有说话,他们比那些去参加夜袭的将士们还担心和紧张。
沉寂中,苏扬突然道:“他奶奶的,小爷突然想唱歌了!”
不等其他人回过神来,他就扯开粗嗓门大吼:“妹儿丫头你莫走,唱首歌歌儿把你留,歌中有我对你的真情,歌中有你的温柔!”
等到了女声部分,他又捏着嗓子唱道:“哥哥哥哥我不走,妹妹陪你到白头,陪你直到星星不眨眼,陪你直到月亮躲山沟······”
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鼓掌大叫:“好!”
其他人纷纷欢呼起来,“唱得好!”
在远处当值的将军曹怀舜听了苏扬的歌声,忍不住对身边的李敬玄说:“大帅,这小子莫不是脑子里缺根弦?大半夜的一通鬼叫,也不嫌丢人!”
旁边一个官员说:“曹将军,你跟一个粗汉一般见识作甚?你听这粗嗓门声音就知道这位苏小郎是一个莽夫,没长心眼的那种!”
“咳咳!”李敬玄觉得这么议论一个后辈不太好,说道:“毕竟是忠良将门之后,都少说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