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你那小叔叔说,你剑法还算不错?”秦爷依旧没什么好口气,但是神色却不像以前那般冷硬。
李熙真顿了一下,有些疑惑的看着他问道:“小叔叔?”
秦爷看她的模样,也是愣了一下,随即皱着眉头:“他还没跟你说?”
李熙真心思急转,总是夸她剑法好的,又能称得上是小叔叔的……只有李清嘉。
李清嘉,李清嘉,小叔叔?李熙真反复在心中念叨着,随即想到了一件事情。
李家有个不能提的人,李熙真隐隐约约的知道那人是祖父的小儿子,她从未见过他,但是为什么不能提,她却一无所知。只是父亲和其他的叔叔们都是“正”字辈,所以李清嘉这个名字,才没有引起她的注意。
李熙真一时心中有些激动,又有些复杂,如果对方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为什么不认自己?
“只是略知一二,还称不上不错二字,是李先生谬赞了。”虽然心里震惊,但是李熙真依旧没有忘记回答秦爷的问题。
“那小子,哼。”秦爷冷笑一声,“算了,你先去找他去吧,改日我再看看你的剑法。”
他之所以会有此一问,还是因为李清嘉多次在他面前提到这个小姑娘颇有些慧根,若不是看在他的份上,自己哪里会理会这个小丫头。
不过眼下看着情况,他最近应该是没有功夫来缠着自己了。
李熙真心里有些复杂,不知道是为了李清嘉,还是为了秦爷要看她的剑法的事情。
当李清嘉看见李熙真的时候,心里就咯噔了一下。这个时间,施玄之应该在拓跋昱那里,李熙真应该也在那里才对。可是她忽然自己跑过来了,那脸上的神色,也一点儿也称不上是好看啊……
果然秦爷是个大变数,他忍不住在心里腹诽,明明先前都隐藏的好好的,秦爷来了没多久,就露馅了。
“侄女李熙真,见过小叔叔。”李熙真一路上想了很多,只是再看见李清嘉的时候,那些想说的,却说不出来了。
她端端正正的,对着李清嘉行了个晚辈礼。
“咳咳。”李清嘉觉得很是不自在,家里的小辈,他都只在他们小时候见过,见到李熙真这副阵仗,便觉得很不适应,“不用多礼了,不用多礼。”
“小叔叔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侄女您的身份,若是早些知道了,侄女一定不敢向以前那样……”李熙真欲言又止的说道。
“别别,别这么客气说话。”李清嘉随性惯了,便觉得很受不了她这套,“我还不就是怕你这样。叔叔侄女什么的,不过是个虚名,我对你怎么样,你也心里有数的啊。”
李熙真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小叔叔一点儿也不体谅侄女背井离乡,还做了丫鬟的心情,要是有个亲人在身边,我也不用那么辛苦了。”
说句实在话,李清嘉平日里对她的确十分宽容,原本她以为对方只是性格使然,现在想起来,他只是对自己宽容的很,对于锦绣香儿,并不曾另眼相看过。
而且李清嘉终究是长辈,她这样太过明显的兴师问罪也不好。
“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自己家里人。”见李熙真不像刚才那样端着了,李清嘉也松了口气。
“要不是秦爷说出来,小叔叔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你的身份?”李熙真问道。
李清嘉不在意的挥挥手:“我也没打算存心瞒着或者特意告诉你。”
“家里,现在怎么样了?父亲母亲,还有祖父他们还好吗?”虽然他隐瞒了,但这件事终究算不得大事,她问出了自己想问的问题。
李清嘉身为李家人,又不比自己没有人身自由,应该知道的很清楚。
“你放心。”李清嘉说道,“李家好的很,现在李家情形最不好的人,估计就是你我二人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知道李家没什么事,李熙真放下心来,只是却不免奇怪,自己同他,怎么就成了情形最不好的了。
“这种事情你就别操心了。”李清嘉哈哈一笑,“你祖父肯定都已经打算好了,你呢,就安安心心的在这里呆着。”
“那,那我还能回去吗?”李熙真问道。
李清嘉有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含糊其辞的道:“你迟早要嫁人,不可能在李家呆一辈子。”
李熙真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只是不管怎么询问,他也只是支支吾吾的不肯多说。
虽然之前都是在一起生活,两人的关系也算不错,但是忽然多了一层亲戚的关系,两人似乎也都有些尴尬和不自在。李清嘉不肯多说,李熙真也不好强求去问。
别院的日子依旧很平静,除了秦爷也加入了教导三公子五公子的大军,段校尉的亲卫们每天代替了李熙真同两位公子练武,其他事情,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就在这样平淡的日子中,时间眨眼间,便过去了五年。
“三公子,府里来的信。”南儿掀开了帘子,李熙真从门外走了进来。此刻的她已经长大了许多,身材高挑,穿着浅紫色印花的窄袖便服,唇边带笑,露出浅浅的梨涡。
“是大哥还是二哥?”独属于少年人的十分清透而悦耳的嗓音从拓跋昱的口中发出,他一身绸缎锦衣,面容白皙,腰间系着一条玄色腰带,佩着两三块美玉,眼角眉梢有着遮掩不住的淡淡冷意。
“是二公子。”李熙真叹息一声,有些怜惜的看了一眼拓跋昱很快收回了目光。
三年之前,拓跋德彰果然发动了政变,精心策划了许久的他顺利的成就大事,只是朝中反对他的人依旧很多,他并没有把三公子和五公子接回去。
两人因为他一直在外受了许多苦,拓跋德彰心里是愧疚的,他便想等到将威胁都除掉的时候,再让两人风风光光的回到都城。
在政变的那一年间,辛苦的不只是拓跋德彰。
就算他们足不出户,尽量做到隐蔽,但是这个藏身之处还是瞒不过所有人。那一年里,他们要经常换地方住,也要面对时不时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追兵。
当拓跋德彰来信说已经事成,只要待局势彻底稳定下来之后,他们就可以回到邺城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这一切已经结束了。
然而并没有。
皇城内的反弹出乎拓跋德彰意料之外的大,虽然他答应过不伤害其他皇族,但是有敬敏长公主撞死在先帝灵柩之旁的先例,他无法得到皇族,甚至于某些大臣的信任。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是拓跋德彰杀死了先帝。但是拓跋德彰的人却都明白,先帝本来身体就不好,也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这一次的事情,不过是个契机。
当然,在成事之前,他就想过这个问题,所以他才会决定让小三和小五先继续呆在邺城之外。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的是,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渊国的新帝,拓跋德彰,拓跋昱的父亲,因为旧伤复发,不治身亡了。
李熙真至今都还记得,拓跋昱收到消息时候,那倍受打击的模样。
小五还知道嚎啕大哭,拓跋昱,却是哭都哭不出来,那双经历了追杀,逃亡,背叛,却依旧清澈的双眼,一瞬间便充斥了满满的血色。
更让两人无法接受的是,他们不能进邺城去奔丧,不能去参加父亲的葬礼。
原本在拓跋德彰的努力下,渊国的局势刚刚稳定下来,但是他这么一走,那些皇族们,便又有些蠢蠢欲动了。
拓跋寻和拓跋毅自幼在军中长大,有着实打实的军功与威望,别人奈何不了他们。
拓跋小四也有着身为皇后的母亲护着。
只有拓跋昱和拓拔扬,他们一直在外,没有势力没有依靠,而拓跋家的老大老二,也还没有到能够彻底护住他们的能力。
为了他们的安全着想,拓跋寻下了命令,不允许他们进邺城。
两个小孩收到这种命令更是倍受打击,却也别无他法。两人生生快要咬碎了牙齿,却只能忍气吞声。
所有人都告诉他们,去邺城的路上必然是困难重重,十分有可能丢了性命。
两人不在乎丢了性命,却在乎自己不要连累了在都城中的兄弟。他们处境艰难,在皇宫中的兄弟们,只会更难。
在国丧的那几日,兄弟两人对着皇宫的方向跪了七天,也哭了七天。
“大哥,要称帝了。”拓跋昱打开信件,眼角的神色似乎也柔和了一些。
“那可真是太好了。”李熙真由衷的说道,情势稳定下来,他们便再也不用过那四处躲避无以为家的日子。
“有什么好的。”拓跋昱的脸上恢复了之前的冷意。
他始终觉得,是那个位置害死了自己父亲,叫自己连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父亲。
“若不是好的,也不会有那么多人不想让大公子得到那个位置了。”李熙真只当拓跋昱心中的芥蒂,便只是柔声劝着。
拓跋昱没有接话,将信递给了李熙真,她便点了烛火,到一边的火盆子里烧了个干净。
“二公子信里没说,什么时候要公子回去?”李熙真问道。
“一个月后是登基大典,我们只要在那个时候之前回去就行了。”拓跋昱神色虽有不豫,却还是说了出来。
“公子还是不想回去?”
“秦先生的意思也是我不回去最好,何况,我有想去的地方。”自从拓跋德彰去世之后,拓跋昱便没有一天不想回到邺城的。
可是大概是因为这件事情久久不能如愿,日子长了,他竟是彻底熄了这个心思,只想到军营中去,继承父亲的遗志,也满足自己的愿望,做一个领兵打仗的将领。
李熙真叹息一声,终是说道:“将军的登基大典你没能去成,长兄如父,大公子的大典……”
拓跋昱闭上眼睛,似是不愿回忆起自己的父亲:“我会去的。”
就在李熙真准备离开的时候,拓跋昱忽然说道:“大哥二哥并未让五弟跟我一同前去,你去把这件事情告诉他吧,我们分开出发。”
若是两人一同出发,未免太过惹眼,他知道自己对某些人来说是打击大哥二哥的利器,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格外小心。
李熙真点头应下,转身出了门,便见邢莲儿守在门口对她行了个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