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池,姐姐前些天是激动了,你别往心里去,我还不是替你着急、替你着想么,不然,谁会管你那档子闲事!”
寿宴上,姚韵怡端给姚北池一杯酒,当做赔罪。姚北池无奈地撇嘴摇摇头,把杯子里的葡萄酒一饮而尽,姐弟这就算是和解了。
“对了,你齐大伯说,等会有点事情想要问问你,你先去老爷子的书房等着,他说过会过去的。”
姚北池点点头,小跑着去了书房,进去之后老老实实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上,理了理头发和领带,等着齐中将过来。
资茹熙被一个记者缠住了,那位记者对上次华航迫降的事情貌似很感兴趣,但他不是对资茹熙感兴趣,而是揪着齐明哲不放。他总觉得华航和羽辰机场并没把事情的全部真相告知民众,特别是机场,是个可以挖掘到能上百度首页新文的金矿。
比起正面新文来,人们对负面新文更加津津乐道一些,这时新闻界铁的定律。
“资小姐,听说那天你们知道5点50分还在羽辰上空盘旋,为何两次间歇性开放跑道的时,羽辰都没有优先降落你们呢?”
“先生不好意思,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机长小姐,我的意思很明白啊,如果当时优先降落你们了……”
“先生,”资茹熙心烦地打断他,“我只是个飞行员,机场方面自然有它的考量,你这么说不公平,也许其它航班有比我更优先降落的理由,但是我不知道,如果这次优先降落了我的班次,可能其它班次会出更大的问题,当时的天气真的非常糟糕……再说,今天这里是家宴,我不想在和你讨论相关的事情,失陪!”
茹熙拿着杯子转身就要离开,可那人不依不饶,像个章鱼一样粘着她:“资小姐,你这么逃避是不是就说明你真的了解一些□□但是有损羽辰的利益,你丈夫的利益……”
“你不要再来烦我了!你这个人有没有一点礼貌啊!”资茹熙失去耐心,声音大了一点,热闹的厅里好像瞬间安静了一点,大家都朝这边看过来。
这时候姚韵怡穿着亮闪闪的礼服走过来,笑容可掬地问道:“这位先生,不好意思啊,我们家老爷子找儿媳妇有事,请您有什么问题等会再问好不好?请问你是哪家公子啊?看着面生,今天是我们家老爷子大寿,谢谢过来捧场。”
姚韵怡天生的强势气场让那家伙闭了嘴,拿着酒杯不知道钻到哪里去了。
资茹熙长舒了口气,有点不情不愿地斜眼瞧着姚韵怡道:“谢啦,嫂子。”
姚韵怡用细长的手指圈了圈头发,身子柔媚地倚在楼梯的扶手上,把酒杯递给资茹熙,一副懒得跟她多说半句话的样子:“拿着,去书房,有人找你。”
资茹熙有些不明所以,但是她也同样懒得多问,她不喝酒,所以杯子里的酒一口没有碰,于是拿着杯子就过去了,走到书房门口,书房门口有块地毯,比大理石的客厅地面高出来一截,让她穿着高跟鞋的脚狠狠一崴,茹熙瞬间失去平衡,不过及时拉住了门把,痛的额头上冒出汗来,脸色变得煞白。
“茹熙,怎么搞的?”
万茜茜开始在厅里觉得无聊,跑到厨房去和黄珊珊聊天,顺便帮帮忙,这会正端着一大盘点心出来,看到资茹熙弓腰扶着书房的门把,一脸煞白地喘粗气。
“怎么回事?你没事吧?”
资茹熙疼得连话都将不出来,只是摆摆手,断断续续从嘴里吐出两个字来:“哲,明哲!”
万茜茜点点头,把盘子放下,跑去找齐明哲。一个转弯,恰好在餐厅的落地窗前看到齐明哲在和Henry聊天。
她跑进去大叫一声:“茹熙出事了,明哲,你赶紧去看看,在书房门口!”
Henry和齐明哲厅里不约而同顿时一脸的震惊和焦急,一并跑出去。
“茹熙还好吧?有没有很痛?”还没等齐明哲张口,Henry倒是蹲下来把她伤了脚从高跟鞋里解脱出来。
齐明哲看到Henry竟然这么自然地碰了自己老婆的脚,一时火冒三丈,对着茹熙就开始厉声责备:“怎么搞的?你什么时候买的高跟鞋?还这么高?平时都不穿的,今天穿个什么劲!我都告诉过你了要小心小心再小心的!真是!”
接着他大力将Henry拨开,把茹熙手上的酒杯交到他手上,然后把茹熙抱起来,直径往门外走去。
Henry的着急程度不比他差到哪里去,气呼呼地骂了一句:“靠,她都这样了你还骂她!我跟你们一起去!”他转身把酒杯交到万茜茜手上,迅速跑出去。
万茜茜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这奇怪的两个人,最后耸耸肩膀,她没必要跟着去凑热闹,看了看手上的酒杯,放在鼻子下闻了闻了。
好酒!
然后她一口酒喝掉了。
姚北池从房间里听到外面的动静,先是知道茹熙出事了,本想冲出来了,可是不知道怎么了,听到资茹熙从嘴里喊出明哲两个字的时候,他忽然在门口顿住,没出来,等听到他们走开,才慢慢打开门,朝着他们走的方向张望一下。
“你在这里呢!”万茜茜看到他有些意外,“这是什么地方?”
“哦,茜茜姐!齐伯伯的书房。”
“真的?我上次就听说里头有好多飞机模型,能不能让我进去看看?”
姚北池犹豫了一下,最后点点头道:“应该是可以的,你别乱碰就好,进来吧。”
##
齐明哲和Henry两个人急急忙忙把车开到里最近的医院。
医生一看脚腕肿成那个样子就知道,肯定是骨折了。关键是,怎么穿高跟鞋崴个脚也会骨折的,在这个也太夸张了!
他一碰,资茹熙疼得在旁边龇牙咧嘴大喊大叫:“痛!轻点!诶哟!”
齐明哲跟着她在一旁心惊肉跳的,瞟一眼门外旁边的Henry,急得在走廊上一边来来回回快步走着,边像个绿头苍蝇一样搓着手。齐明哲心中不爽地从鼻子里喷出气来,但是现在没工夫管Henry,这边茹熙一叫唤,他赶紧又跑过去,安慰她:“没事的,没事,你别叫了好不好,忍一点!这么大人了!”
这边医生摸过骨头之后眉头皱起来,说:“去拍个片子吧,问题有点严重。”
忙活了一大圈,医生把片子放在灯箱上,眉头皱得紧紧地,问:“你这个脚腕以前是不是伤过?”
“嗯,应该是吧,伤过好几次。”资茹熙声音小得像蚊子,心里意识到,这次好像是出大问题了。
“我跟你说,你这个里面有一块很小的链接的部件碎掉了,而且应该老早就碎掉掉下来了,以前有没有过脚腕突然痛得走不了路,后来又莫名其妙不痛了的?”
资茹熙和齐明哲对视了一下,就是前几天!
医生抱着膀子一边鼻子里哼哼唧唧的,一边用圆珠笔在片子上比划。
“我看这个东西最好做手术取出来,要是取出来呢,肯定就不只把那一小块弄出来了,那一整个坏掉的部件都要帮你用人造骨重新装进去,但是这东西位置比较特殊,不小心可能动到主神经,这只脚以后可能走路都会有问题。你要是不取出来呢,其实问题也不算太大,就是时不时可能会有点痛,以后发炎什么也不太好办,你们看怎么办?”医生的口气有点事不关己,低头检查着自己的指甲缝,等着他们的答复。
齐明哲不啃声了,资茹熙更是沉默了,这消息简直如晴空霹雳。
这是告诉她,她有可能就这样残废了?
她才刚当上机长!
“要不,要不我们再去其他大点的医院看看?上海又不是只有这一家。”齐明哲试图和茹熙商量,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平静一些。
那样的痛苦他曾经在十年前遭受过,所以资茹熙现在是什么心情,他比谁都清楚。
他狠狠瞪了一眼那个正在仔细检查自己指甲缝的医生,抱起茹熙走出诊室,看了一眼在门外傻站着的Henry,有气无力地轻声道:“阿恒,去把拍的片子走下来,我们再去别的医院看看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
茹熙趴在明着肩头,眼神呆滞而空洞,刚才那个医生虽然看上去有点不认真,不过讲得话倒是没什么错。
她呆呆傻傻地好像好搞不清楚状况,好像觉得这是在做梦,等梦醒了,就什么都没发生,什么事情都没有,开开心心和齐明哲过日子,开开心心开她的飞机。她升机长之后,还没有正式驾驶过一次航班呢!、
晚上明哲帮她洗了澡,帮她穿好衣服又抱上床,小心翼翼帮她喷了一些消肿的药,又喂她吃了些消炎的抗生素,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资茹熙没说什么,正常吃了晚饭,齐老将军问起来的时候,她也如实回答了,平静地好像是别人出事了一样。
现在她安安静静坐在床上看一本书,让明哲帮她吹头发。
“今晚我睡沙发上,免得不小心碰到你的脚。”
茹熙点点头,合被躺下了。
明亮的月光透过大大的落地窗,将院子里泡桐树的树影投在床上,又到一年花开季,一树淡紫,满地落英。
茹熙一直背对着明哲躺着,一动没动过,他看着她小小身躯的轮廓,脑海里浮现十年前那场他人生的灾难。他拄着拐棍在院子里散步,看到那些紫色的花,不甘心地用手里的棍子狠狠捣碎,这个世界不该有花,不该有美,不该有快乐。
因为他已经是个没有希望的人了,所以,全世界都变的没有希望。
他的痛苦,这个世界是没有人会明白!
为什么别人可以活得好好的,为什么他要去管闲事,为什么那个人要拿着刀?为什么那天偏偏机舱失压,为什么……
为什么所以的一切,造成他的悲剧?
忽然耳边传来轻轻的啜泣声,他起床,轻轻走在床边,是茹熙,茹熙把头闷在被子里,她在,一个人偷偷地哭。
“茹熙!”他试图把被子掀开,却被资茹熙抓得紧紧地。
“别管我!让我自己哭一会!你走开!”
“茹熙……”这种时候,再能说会侃的人,也会变得拙言。
“走开!我拜托你!Leavemealone!”
“茹熙!”
他心疼地将她连被子一起抱住,拨开被子,捧住她的面颊,用拇指将她脸上的泪痕抹掉。月光下的她,依旧是个天使,是个从天空坠落的天使,那么,现在就请只想着自己,放心去依靠一个人,这个世界上、她人生里,独一无二的男人。
他坐在床上,将她抱紧,让她把头埋在自己胸膛里狠狠地尽情地痛哭,侧过脸来轻轻吻了吻她的耳根。
当年他也是这样大喊着让所有人都走开,让在他身边哭泣的韵怡走开,让来关心他一下的黄珊珊走开,让他小Henry滚到一边去,刻薄地骂齐明海是个没用的大哥,最后当所有人失去耐心,真正背对他的时候,他的世界就彻底绝望了。
可是十年过去了,他依旧在机场把一架一架的飞机安全送上天,他让他自己感到满意和骄傲,又在这样的机缘下遇到了她。
这一切,都是十年前那个绝望、伤心透顶、觉得老天不公的少年所无法预见的!
他要怎么告诉她这一切,要怎么告诉她,如今的伤痛不是世界的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