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太过安静,黑暗之中的听觉又异常敏锐,泉水淙淙从石缝间流淌下来,滴在水塘上发出叮咚叮咚的悦耳声音,激起心中阵阵涟漪。
何予恪的脚步踩在水洼里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那个节律显得他前进的步伐无比干脆利落,我紧跟在他身后小跑而去。
温雅,磁性的嗓音从岩壁之后不急不缓的传来:“既然困在此处,横竖都是死路一条,让为师先走一步也可。”
何予恪冷哼一声:“什么叫横竖都是死路一条,我们会出去,死在这里的只有你一个人。”
我冲到凸起的岩石之后,看到何予恪正居高临下地拿剑斜指着下方。地上,彭诩依着岩壁的角落打坐,头发被打湿结成一缕一缕的垂在两侧,整张脸隐没在阴影之中。
“你们没有发现来路被堵住了么?”看不到他开口说话,只是从那个角落里飘出的有点令人惶惑的声音。
何予恪的剑尖离他更近了几分:“你不必危言耸听,等到潮水退去,自然还是可以原路出去。”
彭诩轻轻一笑:“若是能原路出去,又何必等到潮水退去。你去看看那水里多了什么东西。”
何予恪回头看了我一眼,我摇了摇头。他说:“我去看下,彭诩,要是让我知道你又在故弄玄虚,定不轻饶你。”
何予恪步履健硕地往洞口走去,我站在原地,目光在彭诩身上停留了几秒,看不清他的模样,只有那么一圈淡淡的轮廓在那里,像是一个令人费解的符号。我收回目光回身跟着何予恪而去。
何予恪修长挺拔的的剪影伫立在离洞口几丈远的距离,半截小腿浸泡在水里,突然挥剑往水里一刺,挑起一根东西,一看到那细长的形状,在空中甩动的韧性和弹性,我心下立即闪出一个影像,是蛇。
“很多蛇。”何予恪从水里退出来冷声道,“潮水不知把哪里的蛇窝给冲垮了。”
我可以想象数不清的条形动物在洞口江水里蠕动的模样,忽觉自己身上根根寒毛倒竖,更冷了几分。刚才是顺着潮水的冲势在一瞬间被带进的洞口,若是逆水而上需要在水里扑腾很久,几乎不可能全身而退。
“在你们尚未到来之前,我就试图出去,结果就发现了这些小东西。”彭诩的声音继续传来,“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们这蛇有毒,何大人你能保证在水里呆着片刻而不被咬到吗?”
我的心随着滴落的泉水怦然神伤。所以,出不去了吗……我转身对彭诩大声喊道:“一定是你搞的鬼对不对,你想把我们困在这里,让我们没有办法出去通风报信。”
“筠儿,你这么说,师父有多伤心。”彭诩顿了一下,又略显遗憾道,“本来还打算想办法帮你们出去的。”
我问:“你有办法出去?”
那头没了回应,似乎有一声轻轻的叹息,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何予恪冷声道:“他有那么好心?公主,别跟他废话了,让我直接杀了他。”
我走近何予恪,轻声对他道:“即使他没那么好心,难道他自己就不想出去么,多一个人多一些思路嘛。”
说话间,何予恪已经把自己身上那一身难民的衣服脱了下来,盖在我身上,衣服已经有点干了,上面带着他的体温,瞬间温暖了不少。
何予恪的胸口微微起伏着:“他会有什么思路,我现在就去把他逼出来。”说完提剑往那边而去。
“硫磺。”没等何予恪走近,彭诩的声音就从那头传来,“蛇怕硫磺,这山洞或许有硫磺的晶体。”
听他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有几分靠谱。不得不承认,彭诩为人师表知识面还是很广的,只是人品有问题,甭管他业务能力再强也不能拜这种人为师。
“硫磺?”何予恪看了一下四周,问道:“在哪里?”
彭诩的声音有点慵懒:“自然是等天亮了再说,这么黑,即使在我眼前我都不认得它。”
何予恪虽气愤,终究不是个鲁莽的人,还是沉住性子回到我身边。
我看他上身打着赤膊,光滑而紧致的肌肤,结实的胸肌近在眼前,胸口处有一道狰狞的疤痕,即使在黑暗之中也是那么显眼,唤起当日在崖边的情境,忍不住泛起一丝心疼,对彭诩的恨意又涌上几分。
我用指尖轻轻碰了一下他伤口上的疤痕:“还疼吗?”
他摇了摇头,轻而温柔地说:“不疼。”
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就是能感到有一道专注的目光停滞在我的额头。我不自在地看着他赤丨裸的肌肤,又问:“你冷吗?”
他的手突然压住我的手背,使得我整个手心贴在他的肌肤上,触手一片火热,烫的我双颊绯红,直想挪开手去,却又被他的大掌整个包裹住压在他的胸口动弹不得。
我轻道:“别这样。”然后试着将手抽出来。
谁知他捏的更紧了,我的呼吸突然有一些滞涩,只听他道:“可以抱你吗?”
心跳莫名漏跳了一拍,我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不要!”
“为什么?”何予恪的语气有些不悦,带着一点赌气的感觉,“以前两个人的时候你都让我抱的。”
莫名的羞愤涌上心头,这让人听到了像什么话!我的脑子一片混乱,“什么叫都让你抱,那种情况……难道犯了一次错,以后就要一直错下去吗?”
这算什么,我跟他算什么?感觉有什么东西要把我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了。我急于撇清急于撤退,分不清什么时候的自己做的是对的,什么时候做的是错的,为什么会这样子???
“公主!”何予恪突然抱住我,他的身子在颤抖着。
“不要叫我公主!”我不是她。
是的,我不是故意要犯错,我只是想弥补一下元筠公主犯下的错误,结果却模糊了自己的心意,越做越错。这种事情是永远都没办法弥补的,直到把自己整个都搭进去。我挣扎着推开他,手上一用力不小心抓到了他的伤口,何予恪猛地放开我。
“对不起。”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发出,交叠在一起,我们互相在对对方抱歉。
紧张与不安之中我的脸上已是一片湿润,我把披在身上的衣服解下来丢给他跑了开去。我不能再承受他对我的好。
我蹲在一个漆黑的角落,双手抱肩,把头深深地埋入臂弯之中,身体不住地抖动着。
“筠儿,到师父这边来。”彭诩在唤我。
“不来。”我用颤抖的声音斩钉截铁地回绝他。
感到身边气流的变化,何予恪不知不觉又走到我身边,重新把衣服盖在我身上。“为人臣者保护公主周全是分内之事。”
他这么说,让我没有理由再拒绝他。
我抬头看他,他唤我“筠儿。”他第一次这么叫我,“不要叫公主,是不是也可以这么叫你?”
我想他误会了,我要的不是一个昵称,而是一个身份的区分。我好想回答他,叫我闫娜,可是,这个角色扮演游戏似乎已经开始融入了我的血脉里,两个世界已然混沌在一起,叫什么还有什么重要的呢。
“好。”我看着他,只说出了一个字,好。
他听了之后似乎很高兴,动作轻巧地坐在离我身边一尺的距离。
心情略趋平静,觉得里层的湿衣裹在身上还是很不舒服,我唰地站起身来想跑去远一点的地方把里面的湿衣服脱掉。
何予恪见我站了起来,也紧张地直起身子来。
我觉察到他的反应,他是觉得我还在生他的气故意避开他吗?我说:“我去换一下衣服马上就回来。”
他果然松懈下来:“小心点。”
“嗯。”
我跑到另一块岩石后面,把小道士的袍子脱了下来,穿上何予恪的难民装,衣服穿在身上很宽松,像披了一条毯子在身上,空荡荡的。不过毕竟是舒服多了。
我用力把道袍拧干,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又走了回去,我把道袍盖在他身上,又在离他左侧两尺的距离坐了下来。
半晌没有任何声音。侧过头去看他一眼,发现他也正在看着我,吓得我一下子回过头来。
好想问他难受吗,身体情况怎么样啊,冷不冷啊。算了算了,我想我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
我两眼直直地盯着洞顶的那束天光,一片漆黑之中视线无处着力,只能看向那最光明的一隅。
恍然回头才惊觉左侧又多了一道人影。
何予恪比我警觉得多,一下子站了起来,拿剑指着那道人影:“彭诩,你过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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