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深紫色雾墙包裹着的主墓室中,不见盗墓者的身影,也没有弗拉德·采佩什的踪迹,但那口位于墓室中央的秘银棺材却是四分五裂,如果传说中的穿刺伯爵当真被封印于此,那么曾经只能在睡梦中作祟的恐惧已经重返人间。
何瀚宇的视线只在棺材上停留了一秒,盗墓者如何离开,弗拉德·采佩什是否存在,他并不关心这些问题。他唯一关心的,是爱德华口中的守墓者,能否让自己尽兴。
黄绿色的火焰在四垣燃烧,诡异与污浊在空气中相交。白骨森森,散落一地的枯骨逐渐成型,火焰灼灼,地狱之火充盈了它们没有皮肉的身体。一、二、三、四、五、六、七,一共七具骷髅从混沌中苏醒,用它们的骨手拔出了插在地上的秘银细剑。是生者的气息唤醒了长眠的逝者,托姆一族的亡灵要如那画中所绘,为闯入者献上死亡的圆舞曲。
“开始吧。”被骷髅围住的何瀚宇咧开了嘴,给双手镀上一层铅灰色的炁。
骷髅逼近,它们的速度并不快。何瀚宇很有自信,想要先发制人,他几步冲到一具骷髅身前,欲将其打散。然而,就在他快要得手的那个瞬间,诡异的歌声在他脑中响起:“尸骨堆砌的玫瑰花园,背负原罪的骷髅正在舞剑。那一个,优雅至极,英雄美女愿为它以死相伴!”
歌声回荡,眼前的骷髅变成了虞林夕的模样,何瀚宇明知自己中了幻术,却还是收了手。险而又险地避开了“色欲”的一刺,转身向另一具骷髅猛踢过去,怎能料到,诡异的歌声再度响起:“尸骨堆砌的玫瑰花园,背负原罪的骷髅正在舞剑。那一个,倦怠成性,日月星辰怕极了它的漫漫!”
这一回,不是幻术,而是高阶迟缓魔法,让何瀚宇瞬间失了速度,丢了力气,如同身置泞沼之中。连续两次进攻失败,倒也让狂犬察觉到了某种规律,只可惜身体还处于麻痹状态,而敌人不会放过这次机会。“色欲”、“懒惰”以及另一具骷髅的银剑从三个方向同时刺来,封死了何瀚宇的退路。避无可避的狂犬猛吸一口气,绷紧全身肌肉,用出一招【金钟罩】,试图渡过眼前的难关。
“尸骨堆砌的玫瑰花园,背负原罪的骷髅正在舞剑。那一个,瞋目切齿,灼灼火焰要对谁降下审判?”
哧——
金钟罩挡住了“色欲”和“懒惰”,却挡不住“暴怒”,那一剑直接洞穿了何瀚宇的右腹,在狂犬身上点开了一朵血花。
啪、啪、啪!
忍着疼痛,何瀚宇第一时间打散了袭击自己的三具骷髅,他捂着飙血腹部,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沉吟道:“有意思......”
5分钟过后,对顾实感到失望的虞林夕一头扎进了结界,穿过那紫色的雾墙,她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浑身浴血的何瀚宇。管不了太多,魔女直接披上【π】的外衣,冲散了围在何瀚宇身边的几具骷髅,随后甩出一个【快速治疗】,暂且保住了后者的性命。
扁圆形的脑袋,水滴状的躯干,何瀚宇看着身前那个通体白色的怪物倍感亲切。他一屁股坐在地上,露出了一个凄惨的笑容,虞林夕要是再晚到一步,他或许就真要交代在这里了。咳出几口鲜血,身负重伤的狂犬依旧不忘提醒表妹要小心那些诡异的骷髅,细微的声音从粘着血液的喉咙里挤出,他道:“要当心......有两个......可以无视防御......”
“别担心,我不是一个人来的。”虞林夕说着便从生物外衣中脱离,根本不在意那些虎视眈眈的亡灵。她掏出之前在割喉者那里敲诈来的巫毒娃娃,放在何瀚宇身上,念起了几乎失传的沼蛙族神语。
强弩之末的何瀚宇,没有防备的虞林夕,倘若无人来救,他们便是骷髅眼中的俎上鱼肉。不过虞林夕既然说了那样的话,那么援兵就一定存在。援兵是谁?自然不会是顾实,而是管理员秦鷁。
由于魔女在第一堂实践课程中“出彩”的表现,幻境保护协会已经将其视作头等监视对象。月曜派管理员暂且不提,日曜派管理员的首要职责就是如跟屁虫一般地粘着魔女,寸步不离。所以秦鷁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跟着魔女进入了主墓室中。
同魔女一样,秦鷁第一眼看到的也是困兽一般的何瀚宇。虽然难以接受这样的状况,但为了不让学员命丧永恒幻境,为了不面对写不完的报告以及审查,他毫不犹豫地出手了。
嚯——
刹那之间,浓郁至极的杀气在这不大不小的墓室中炸开,使四垣的火焰为之一颤,也让袭向魔女和狂犬的骷髅纷纷止步。但见:黑雾缭绕之中,青铜的宝剑寒光暗敛,墨甲的将军威风凛凛,那是天上的七杀星坠落凡尘;死魂哀嚎声下,素白的披风无风而动,白骨的面甲如歌如泣,那是地下的阎罗王游历人间。“要战,便全力以赴”的秦鷁化身战神,用那对燃着灰白色魂火的眼睛傲视着托姆家族的骷髅。
咯咯咯——
仿佛是嗅到了死敌的气息,又或是接受了骸骨之王的邀请,七罪骷髅七个燃火的头颅全都朝着一个方向转动。它们凝视,做着无声的交流,随后提着染血的细剑,踏着死亡的舞步,朝秦鷁呼啸而去!
铮——
灰白色与黄绿色相触,青铜剑与秘银剑共舞。眨眼功夫,四具骷髅被秦鷁击飞远处,剩下三具则直接成了剑下枯骨。秦鷁想不通啊,苏市何家的狂犬何以被此等骷髅兵打伤至此。(何瀚宇在年轻一代驱梦师中小有名气,现在是中级山海的他,在过去5年时间里参与驱除了共128个非正常幻境。如此功绩,许多驱梦师就算一辈子都无法达成,在同辈中更是遥遥领先。勤练炁,苦练体,还有一套算得上优秀的抗打击卡组,何瀚宇虽然因为某些原因在百豪榜上无名,但他的实力却是毋庸置疑的。)不过秦鷁马上就会知道原因了,这些看似普通的骷髅各个都有传说级的实力,对付一个还好,同时对付七个,就连他都不一定扛得住。
“尸骨堆砌的玫瑰花园,背负原罪的骷髅正在舞剑。那一个,嫉妒成疾,森罗万象请务必把它包含!”
秦鷁挥出一道强横的剑气袭向一具骷髅,而那骷髅也以同样的招数奉还。不仅如此,它还拟出了盔甲与铜剑,成为了秦鷁的翻版。
“尸骨堆砌的玫瑰花园,背负原罪的骷髅正在舞剑。那一个,披金戴银,无德王也不及它贪得无厌!”
骷髅的反击才刚刚开始。趁着秦鷁不备,“贪婪”夺走了他的剑与盔甲,让大将军一下子变成了小卒。披甲持剑的“贪婪”与“嫉妒”,一左一右朝着光板的秦鷁袭来,而“懒惰”也在一旁伺机待发。
面对三原罪的夹击,秦鷁未曾动摇。它们可以模仿,可以拿走他的剑,拿走他的盔甲,但它们是否知道模仿的是谁的灵魂,拿走的又是怎么样的剑与盔甲?
“屠戮六国,死魂百万,你何以担起此罪?”
“嫉妒”还没冲出几步,便有数千死魂由虚空中涌现,瞬间将其啃噬得一点不剩。
“身所服者七十馀城,功已成矣,而遂赐剑死於杜邮。哈哈哈哈哈......”
“贪婪”夺来的宝剑几乎就要触到秦鷁的身体,却突然改变了轨迹,在一个180°的诡异回旋之后,斩下了骷髅自己的头颅。
秦鷁未动,三原罪已折其二。至于最后的“懒惰”,它虽然成功冲到了管理员面前,也发动了迟缓术,却无法破开炁的防御,在法术失效之后被一拳洞穿了胸膛。
不到一分钟时间,七骷髅只剩下最后一具,是那被击飞之后便盘坐一旁观战的“傲慢”。见所有同伴都归了尘土,它才慢条斯理地从地上站起,拖着那细细的银剑向秦鷁走去。
穿好了盔甲,拾起了宝剑,傲视着最后一罪的秦鷁轻蔑一笑,此刻的他还没有意识到这个固态结界真正的可怕之处——杀死闯入者的不是火、不是剑、也不是骨,而是他们自己。罪恶的种扎根在每个人的心底,罪恶的芽会在此地生长发育,而罪恶的花一旦盛开,背负罪恶的骷髅便不可抵挡。“色欲”是何瀚宇最大的罪,所以当他眼中的骷髅全部变成虞林夕的模样时,前方便只剩下死亡。同理,“傲慢”是秦鷁最大的罪,所以从他轻敌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失败的结局。
“尸骨堆砌的玫瑰花园,背负原罪的骷髅正在舞剑。那一个,傲睨一世,万国的王都给它叩首请安!”
诡异的歌声在秦鷁脑中响起,不同于之前几次,这回的声音刺穿他的灵魂。眼前一黑,双腿一软,秦鷁竟然跪倒在地,失去了所有力气。而那“傲慢”已经行至他的身前,高举着银剑,就要降下终结的一击!
“这天下......早已没了我武安君可跪之人......”秦鷁咬牙切齿地说着怪异的台词,竟徒手抓住了“傲慢”的剑刃。然而,危机并没有解除,一只血肉模糊的手换来的不过是几十秒甚至更短的苟延残喘。
“傲慢”脑袋上的火焰烧得更旺了,仿佛是在嘲笑秦鷁的徒劳,它加大了几分力气,那剑尖又向前了几寸,几乎就要刺破那身墨色的盔甲,扎入秦鷁的胸膛。
“【真言术】:泯灭!”
成功将何瀚宇所受伤害转移到巫毒娃娃身上的虞林夕,及时发动了法术,让那“傲慢”泯灭成无,并从剑尖下救出了管理员秦鷁。她脸色煞白,无奈地笑了笑:没想到自己一个先天,竟打出了唤灵的效果。
七骷髅均被消灭,但结界尚未解除,隐隐有些不安的秦鷁从地上站起,正欲说些什么,却被虞林夕抢先道:“先别急着道谢,还没结束。”
魔女果真一语成谶,那折磨人心的歌声再度震动三人的耳膜:“尸骨堆砌的玫瑰花园,背负原罪的骷髅正在舞剑。那一个,饕餮无度,酒池肉林在它的腹中腐烂!”
散落一地的枯骨再次成型,地狱之火充盈了它们的骨架。一、二、三、四、五、六、七,托姆一族的亡灵将无数次地登场,直至再无生者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