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醒醒。”
奥术幼龙载着虞林夕一伙儿飞过了很长一段距离。现在天色已晚,旅者们需要在回归之前为小白找一个过夜的地方。这要放在以前,无非就是在旅馆租个房间,但在刃风平原,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相对于步入蒸汽时代的纳达尼亚人类,敬畏大自然的狼人依旧靠畜牧采集为生,过着原始低耗的生活。也就是说,像旅馆这样明显带着商业标签的设施是不存在的。
没有旅馆,也不能让小白风餐露宿八天八夜,那就只好寄希望于某个好心的狼人部落愿意收留他了。平原广袤,部落与部落之间相隔甚远,虞林夕一伙儿没法挑三拣四,当一个傍湖而生的狼人部落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时,一伙人果断降落,前往交涉。
平原没有遮蔽,再加上飞龙过于扎眼,虞林夕一伙儿的行踪不可能不被发现,所以没等他们走近,湖畔部落的十几个狼人战士已经围了上来。顾实快速扫了一眼这些狼人,发现他们与伊戈尔的那些无论在着装还是气质上都有很大区别,简而言之就是更具野性。
“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问话的是带头的中年狼人。
“我们是旅者。”虞林夕稍稍运炁,让对方捕捉到有别于乌涅华生灵的气息。接着她又指着顾实和小白说道:“另外,他是受狼神祝福的旅者,她是狼人。”
从虞林夕提及“狼神”两字起,她之前或之后所说的话就变得不再重要。只见十几双眼睛同时看向了一个地方,顾实瞬间就成了全场的焦点。“没错,我是。”顾实虽担心自己会被狼神的天雷劈死,但这戏还是得演下去。他学着虞林夕的样子稍稍运炁,以证旅者身份,再进行狼变,以显狼神祝福。
青色的眼,灰色的毛,顾实的狼人身份毋庸置疑,但没有威压的使者终究难以服众,部落战士对【狼人斥候】兴致索然。顾实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他知道此时应向战士们展示自己的力量。顾实对炁的运用依然生疏,但庞大的存量足以弥补质量上的缺憾,淡薄的蓝雾开始在他四周聚拢,星星点点的灵火萦绕其身。还是第一次,顾实在平静的状态下凝出如此数量的灵火,这些火焰,是精神力的具现化,亦是灵魂力量的缩影。
异世界的能量与狼人之躯完美契合,幻蓝色的火焰将周遭环境映成幻境,顾实背对着西沉的太阳,展开双臂宛若一尊神祇。此刻,部落战士的心底涌起一股虔诚至极的敬意,他们似乎看到了穆图(狼神),看到了先祖,看到了光荣的未来。颔首低眉,双手握拳交叉于胸前,部落战士异口同声地说道:“穆图的使者,我等愿为您赴汤蹈火!”
乌涅华时间傍晚5点49分,湖畔部落。
在十几个狼人战士的拥簇下,顾实见到了湖畔部落的首领库鲁图·佐恩——一个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阳刚之气的壮年男人。顾实向他提出了让小白借宿的请求,后者十分干脆地答应下来。事情原本进行得十分顺利,旅者们都准备提前回归了,但在最后关头,却杀出个程咬金来。
“库鲁图,来了客人也不告诉我一声吗?”伴随着一阵“叮叮当当”的怪响,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妪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布满皱纹的脸上涂着油彩,挂满物件的灰袍散发出细香。这个老妪,有着与盲女雅拉相似的打扮,还能对部落首领指手画脚,那么她一定是个萨满,而且德高望重。
“拂晓的拉娜花,您有何指示?”库鲁图恭敬地说道。
“没事,没事。我只是不想错过穆图的使者。”拉娜花的目光扫过虞林夕、何瀚宇和秦鷁,最终停留在顾实的身上,她说:“使者,能告诉老妪你此行的目的吗?”
“嗯......”顾实犹豫了一下,决定实话实说。“我们是要去雪山神庙。”
“神庙!!!”不仅仅是周围的狼人战士,就连库鲁图也发出了惊呼。
“啊......神庙么,确实又到换届的时候了。”拉娜花闭上眼睛,似乎在沟通先祖神明。过了一小会儿,她继续说道:“不过,要参加选拔的不是你吧,穆图的使者。”
顾实正想揣测拉娜花言辞中的含义,却见那老妪转头看向了茫然无知的小白,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了青年的心头。
“是你吗?”拉娜花根本没给顾实狡辩的机会,她伸手搭在小白的肩头,说了一句明显带有敌意的话:“来自纳达尼亚的霍蒙库鲁斯。”
“亚种!”
“人造物?”
“诅咒之子!”
一句话激起了千层浪,原本友善的狼人战士纷纷露出了疑惑、不安甚至厌恶的神情。狼人亚种是不被接受的,于人类,于狼人,都是如此。
“拉娜花,此话当真?”库鲁图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凑近拉娜花直接问道:“哪个氏族竟敢让亚种作为大战士候选?这简直是对穆图的亵渎!”
“稍安勿躁,库鲁图。你们也是。”拉娜花提高音量,用带有某种规则的语调控制住了场面。“亚种是真,受祝福的旅者也是真,有些事情虽然闻所未闻,但在尘埃落定之前,谁敢说不是穆图的意志?”等到战士们都安静下来,老萨满才转向小白,继续说道:“即将接受考验的亚种呐,能否让老妪看看你的‘勇者之证’。”(临近选拔,部分萨满会接到神旨,让她们将一些年轻人引荐给九大氏族的族长。如果这些年轻的战士得到了族长的认可,就能获得勇者之证,作为打开雪山之径的钥匙。)
“是这个吗?”小白将挂在脖子上的兽牙项链展示给拉娜花看。他记得狄兰说过这是进入神庙的钥匙,要他妥善保管。
“哦......首领之牙。你竟然是辛克罗迪的代表。”拉娜花露出了让人难以捉摸的笑容。
乌涅华时间晚间6点23分,湖畔部落。
“曼洛,干掉他!”
“向穆图证明我们不需要亚种!”
“夺取勇者之证,荣耀佐恩之名!”
在毡帐之间的一片空地上,小白正与名为曼洛·佐恩的战士以命相搏。这是卡瑞尔挑战——一项延续了千年的部落习俗,它允许实力在传奇以下的年轻人向大战士候选发起挑战,如若胜利,则夺取勇者之证,成为新的候选;如若失败,则付出生命,作为傲慢的代价。顾实在最近距离观战,紧张得手心直冒冷汗。他不明白自己究竟说错了哪句话、做错了哪件事,才会让事态发展到这种地步;又或许无论他怎么说、怎么做,都无法改变既定的结果。
小白赢不了的。顾实在挑战还没开始时就知道这点。13岁的小白,只有1米3左右的个头,不到25公斤的重量,这种弱不禁风的身体,随便哪个发育正常的同龄人都比他强。反观曼洛·佐恩——湖畔部落中最具天赋的年轻战士,他有锐利的目光,矫健的身体,狼变之后散发出的隐隐威压,正是烈日狂风中凝炼出的不屈魂魄。这是一场不对等的决斗,就像小学生对上高中生,毫无悬念。顾实当然尝试过拒绝,却只换来狼人们的质疑。以穆图之名,卡瑞尔挑战神圣不可侵犯,即使是狼神的使者,也无法阻止和介入。
战斗进行到第5分钟,顾实有些看不下去了。在没有武器和魔法,仅仅是爪对爪、牙对牙的卡瑞尔挑战中,小白能够坚持这么久已经很不容易。但看不到希望的坚持又有什么意义,实力的差距在一开始就不可逾越,并随着时间的推移只增不减。快认输啊,你这可怜的小家伙!顾实在心中呐喊着。虽然狼人族的决斗从来没有“认输”一说,但这种规矩与外来者何干?小白当然可以放弃,这场战斗原本就是个圈套;顾实当然会出手相救,哪怕被千夫所指。
战斗进行到第10分钟,顾实已经到了爆发边缘。在曼洛凌厉的攻势下,小白早已伤痕累累,摇摇欲坠。为什么还在坚持,为什么还不放弃?顾实一直在等,他甚至不需要小白说出那句话,只等一个示弱的眼神。可是整整10分钟,顾实都没看到那浴血的身躯有半分犹豫,那碧绿的眼中有任何犹疑。曾经在杂货店前嘤嘤乞怜的小家伙,此刻竟变成了大战风车的堂吉诃德。愚蠢啊,你这不要命的小家伙!顾实尊重小白想要获胜的决心,但他不可能放任小白胡闹下去。无论是青年还是亚种的命,都是亚当拼尽全力才换来的,绝不容许就这么轻易丢掉!
“安静看着。”虞林夕对蓄势待发的顾实轻声说道:“明知徒劳无功,却还义无反顾,是愚蠢。但小白,不是那么傻的孩子。”
“你让我看着他死?”血涌上脑,顾实已经无法正常思考。灵火缠身,他要毁了狼人族的千年习俗。
砰——
说时迟,那时快。有一人在电光火石间阻止了顾实的暴起。但见青年被那人重重地按倒在地,吃了一嘴扬尘。蓝色的灵火在灰炁的压迫下散尽,何瀚宇在顾实耳边冷冷说道:“安静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