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天佑掉了。
什么时候掉的,什么地方掉的。秦美妃在片刻慌张后努力回想:“…胡哥处理身上的伤的时候,左天佑还在。后来赵哥哥来了,我还特意将画往背包里塞了塞…会不会过马路的时候被碰了一下,又或者上楼梯的时候,我踏空了,当时好像有东西掉了?不行,我得出去找一找…”这个小姑娘差点哭出来。
姜姒连忙拉住她,在秦美妃的脸颊上,有一道很深的伤痕,虽然程先生已经处理,并对这道伤做了愈合,但是它依旧留了一根将面孔一分为二的血痂。
这是她们分开之后,秦美妃多出来的。
末日的残酷清晰的兑现每个人身上。
她有点心疼这个未成年的孩子。“你先休息会儿,我去找。”
赵之轩闻言立马站起来:“我和你一起去。”
“你就在这里守着胡春。”姜姒道,“我一会儿就回来。”
相比于之前她和赵之轩之间的态度,这口气显然亲昵许多。以至于话音未落,胡春的目光就在他们两个身上滚来滚去。
姜姒没有注意这些,兀自提起剔骨刀和手电筒走了出去。
隔壁以及对面办公室有变异生物和陌生人,实力最强的赵之轩离开很不理智。胡春重伤未愈,秦美妃还是个孩子,想来只有自己去找更合适。
空无一人的楼梯间每走一步都有很大的回音。
她刚到下一层楼梯口,之前那个叫柳笑的盲人已经等在那里。
“你是要去散步吗?”他的声音带着微微的愉悦。
姜姒没有作声,从他身边饶了过去。但下了一道楼梯,随即她转头,因为柳笑已经跟了也下楼。
察觉到姜姒审视的目光,柳笑笑了笑,干净得像女孩子般秀气的面庞上显出羞涩的神情:“好巧,我也准备出去走走。”
若不是灯光打在他的眼睛上,他眼珠一动也不动,姜姒都有点怀疑他的目盲是伪装的。
姜姒并没有理会他。
这类人在末日之前很常见,在末日中就有些诡异了。
一个目盲的人,是怎么撑过这么长时间?
即便他是进化者,但是眼睛看不见就是致命的弱势——很不利于逃命嘛。
容不得她胡思乱想,姜姒的心情逐渐浮躁起来。
她一路从十七层到第一层,别说是画,就是一根针都没有。
如果不是掉在楼梯上,可能就掉在过来的路上。
这可就是件麻烦的事。
她皱了皱眉头,从楼梯口走出来。
待穿过大厅的时候,突然天空划过一道闪电,沉闷的雷鸣接踵而至。
一时间空气变得潮湿,微微发腥的风吹过大厅。她蓦然感觉四周温度低几度。
随即她跟着惊慌起来,她的手电筒照明有限的光柱中,外头的街道一阵飞沙走石,席卷着一切可能被左天佑附身海报、纸张、图片滚向更远处。
她张了张嘴,不确定她该从哪里怎么找起。
左天佑如果落在地上,岂不是被风吹跑了?
随即她就多出几分责怪。
自己掉了都不会出声喊一声吗?这个憨批!
就在她茫然不知所措之际,她身后多了一个脚步声以及如影随形的盲棍点地的声音。
“看来要下雨了。”柳笑走过来道。
“下雨本来就很正常。”姜姒心烦意燥,回了一句。
“不正常哦,这个季节,不该打雷,也不该下雨。”他慢条斯理的说道。“趁着雨还没有下来,我先去散步。你要不要一起来?”
他说着已经优雅而快速走下台阶,而台阶下的马路上,一只丧尸在那里徘徊。
“喂,喂,你小心,你前面…”她来不及提醒,那个像是天使般的男孩子已经抽出插在盲杖中的短刀,以极快的速度插进丧尸的下颚。
随着丧尸贴着他的身子软软的瘫在地上,他的脸上溅上一丁儿血液,那些不同于正常人类血液的暗红色带腐蚀性的液体并没有带给他伤害,显然进化人已经有最基础的抗性。
他回头对着她微微一笑,依旧是那样纯净:“你说是这个吗?这个算不了什么。”顿了顿,他又道,“你刚刚也看到了,我真的很有用,不会拖累你们的。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姜姒一时间无语。
没有等到自己期待的答案,柳笑只是弯了弯嘴唇,接着他慢慢说道:“我不喜欢下雨天,我以前断过腿,下雨的时候骨头会疼。”
说实话,姜姒并不讨厌这个男孩子。
一个拥有温和面容且干净声音的异性,怎么会讨人厌呢。
只是末日之中,坏人是不会写在脸上的。时刻有提防之心是不会错的。
“哪只腿?”姜姒迟疑了一会儿,问道。
“左边脚踝。”柳笑回道,“我很小的时候就和我叔叔一起出来打工,有一次饿得受不了,偷了大排档上的冷菜,被人追着打的时候踩到下水道。后来下雨天就会疼。有时候睡觉的时候也会疼。”
原来这样干净的男孩子,也有不堪回首的过去。
姜姒点点头道:“那应该是没有恢复好,所以才有后遗症。”
“你不会觉得偷窃不对吗?”柳笑突然问道。
姜姒惊讶道:“怎么会这么想?”
“那件事被我叔叔知道后,他也把我打一顿。说我丢了他的脸。他说偷东西不对,偷东西让人发现更不对。”
“你叔叔怎么这样?”姜姒道。
柳笑道:“我叔是有头脸的人,自己的亲侄子怎么能在他手下做这种事?所以他把我打了一顿,比那些人打得更狠。我的脚本来是可以好的,他还在上面踩了一脚。”
姜姒只觉得一阵阴冷,下意识看上柳笑。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依旧是带着笑意的,仿佛那些黑暗的过往并没有在他的人生上留下一丝阴霾。
“后来呢?你反抗了吗?”她忍不住问道。
“我只是个孩子,怎么反抗?”柳笑道。
姜姒有些惊讶:“你不恨他?”
“不恨啊,毕竟是我叔叔,也是为了我好。”他道。
姜姒不能分辨这句话的真伪,但是他既然清晰的记得过去,怎么会轻易原谅过往的伤痛。
她实在不知道如何谈论这么复杂的问题。
她想说一切都过去了。
可她连赵之轩都不能宽慰,更别说一个看起来更乐观的陌生人。
她只是紧紧皱起眉头。
“你是不是在可怜我?”柳笑突然出声道。
“不是。只是觉得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难处,都不容易。”姜姒说着,快步跑到街对面。
一张纸片被吹落塞在旁边的车辆废墟中。
可惜抽出来只是一张风景画——左天佑只能附身在人形的东西上。
“如果是你会怎么做?”柳笑跟在她身后,问道。“如果养你的叔叔因为你盗窃打你,你会怎么做?”
“你问我吗?”姜姒奇怪,“你为什么问我。你可以去问别人。”
“可是这里只有你啊。”柳笑道。
“我现在很忙,回答不出你的问题。”
“没关系,我在旁边等。不过你在忙什么?说不定我可以帮你。”柳笑道。“别看我是瞎子,我很会找东西的。”
姜姒看了他一眼,有一种直觉,这人是缠上自己了。
不过这四周那么多人,他别人不缠,怎么就找上自己。
“我俩之前认识吗?”她忍不住问道。
“不认识。”柳笑道。“不过我听过你的名字,印象很深刻。”
“嗯?”姜姒皱了眉头,她并不是公众人物,结交的朋友更是有限,竟然能从一个陌生人口里听到“印象深刻”这几个字。
“这是个很有趣的故事,不过你得先说我刚才问的问题。”柳笑头歪了歪,显出韶华无辜的清纯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