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起,阳尽阴生之时。月亮将将升起,太阳刚刚落下不久。劳累了一天的人们吃过饭,便可以躺在床上睡大觉了。
白渚,白天一场纷乱过去。
与东方笑的一战,各大部落均受创不浅。白渚沢这个老狐狸不知葫芦里卖什么药,笑意盈盈地“挽留”了想要离开诸位大战巫,还设宴招待了一番。
此举怕是傻瓜都看出来有问题在里面,然而人在屋檐下,加上此刻重伤未愈,连撕破脸都没底气。
大战巫们只能说小心翼翼地度过在白渚的每一分一秒,却不敢撕破脸皮离开。
白渚虽说也被东方笑打得伤筋动骨,但中等部落的底蕴还在,刨除了那些因组成镇村大阵,基本被抽干躺在床上的一百一十一名战巫,仍旧还剩下两百零一名战巫。而且他们若没有搞清楚为什么白天会失忆了一样,去攻击东方笑的事,撕破了脸,怕就是找死了。
身受重伤躺在床上不能动的亥齿大战巫睁着眼睛,目视着天花板。
一辈子扮猪吃老虎,没想到白天的时候就真的成了猪。
本想着不行也试试,反正没什么损失,还可以抢先一步逼那小子跟自己交手,就可以独自拿下他,没想到……
“轰!”
一想起那惊天动地的一击,亥齿大战巫就感觉自己心脏都连同着震得停了一瞬。恐怕自己失眠也不仅是因为当下的处境,更是白天心神崩溃的一战。
轰!
身体莫名地一颤,亥齿大战巫痛苦闭上眼睛,身体激烈地颤抖起来,汗如雨下。
太强了,根本无法升起抵抗的念头,自己……一想到那样的场景,竟只能浑身颤抖地引颈受戮。
自己,完了。
是啊,确实完了,在他的房间外,正有一道道黑影,带着肃杀的气息靠近。
什么人!
同一时刻,矛尾大战巫呦地起身,双腿化作蛇尾,盘旋在床上。
“唔!唔!唔……”
被绑得跟木乃伊一样的无支大战巫与雷羊大战巫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发现自己正被人抬着,走向不知名的方向。
“你们是谁!”
白厄大战巫嘶吼,身后白厄之灵咆哮,却奈何白天受伤太重,颇有些外强中干的感觉。只能无力地看着周围的黑衣人举着刀刃,一点点消耗他的气力。
“嘭!”
房间大门被轰然踹开,房间内却空无一人。
“呦!你也来了。”
夜魅大战巫睁着“四只”眼睛,似笑非笑地看向周围。
“你也逃出来了?”
祈霖大战巫一招手,夜晚的雾气更浓了几分。
“命比较重要。”
夜魅大战巫,摆了摆手。他很明白自己此时的虚弱,而周围却不怎么安全。
“去看看?”
祈霖大战巫站在雾气中,指了指夜晚中那举着火把的长龙,真是分外壮观的景象。
“怕死。”
“那就不会死了?”
“说的也是,可是这样去等于找死吧。”
“我恢复了八成,你应该知道我不是在说谎。”
夜魅大战巫眼睛下的眼睛神纹睁大,“嘿,那就没问题了。”
两个人勾心斗角地商议之后,便顺着忙碌异常的白渚战巫们的脚步,向着一个方向走去。
那个地方,正是此时颇为灯火辉煌的白渚祭坛。
虽说有些危险,他们有这个自信,即使受了重伤,白渚沢也动不了他们。
除非,他能把那个东方笑请来。
“两位,想要去哪啊?”
!!!
来不及转头,夜魅大战巫,祈霖大战巫眼前一黑,顿时眼中一片迷茫,如丧尸一样向祭坛走去。
“何等可怕的少年啊。”
白渚沢放下了手中的情报,他是做大事的人,自然明白情报的作用。
早些年未当上族长时,便建立了一个简陋的情报组织。
在南疆情报并不好做,首先是图腾部族的排它性,战巫觉醒后,身上部族的特征不是本族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但要是派了一个人样的普通族人去,先不说如何获取高端的情报,情报传回时的路途遥远和危险,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但白渚沢依旧建立起来了,他回望着四周。
一个个奇模怪样的巫族人,林林总总大约十多个,此刻正举着一块奇异的发光石头,上面有美轮美奂的花纹,闪烁着宝石般的光泽。
他们跪伏在祭坛四周,低垂着头,颤抖的身子说不清是在激动还是害怕,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因为,他们正在背叛啊。
白渚沢想到此处,开心地笑了起来。
祭坛中央,白渚沢的前方,一个部族的老头跪在地上,谦卑地高举着手中那奇异的石头。
随后,一只巨大的白玉蟾蜍出现了!
白渚沢一笑,将手放在名为誓约之石的东西上。
图腾,诞生于人们信仰的异兽,它的使命是守护,它可以赐予信仰它的人力量。同时,它亦无比脆弱。
信仰不灭,图腾不死。
然,信仰若是不再了呢?
雪白的四角巨鹿在白渚沢身后出现,随后,它,张开了嘴,一口咬在了白玉蟾蜍的身上!
白玉蟾蜍的身躯抖了抖,眼皮剧烈地抖动着,却怎么也睁不开。空气中弥漫着无形地震荡,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痛苦的嘶吼。
那献上了自家祭坛最初的基石,亦是献上了自家图腾的老者身躯同样剧烈地抖动起来。他体内的神魔之力正在飞速地消失,如溃堤般一发不可收拾。
最终,图腾基石于无声中黯淡,碎裂,老者亦昏在祭坛上,身上属于蟾蜍的特征消失无踪,一道土黄色的熊像虚影在他身后亮起,随后钻入他身体中。而属于这个部落的战巫闷哼一声,身上的神魔之力全都消失,只留下一丝转化为白渚的白色神魔之力。
白渚沢身后的白渚无声地扭曲了起来,时而膨胀,时而收缩,最终,它亦保持着最初的模样。只是那身影似乎越发的神圣,似乎更加的伟岸起来。
白渚沢睁开眼睛,他,亦越发的神圣起来,似乎整个人都在散发着淡淡的白光,就如同他背后的白渚图腾一样。
“今晚这月色真差,月黑风高,今夜,真是一个杀人灭族的好时候,你们说,是不是啊?各位兄弟?”
白渚沢没有接受下一个图腾的献祭,转头向一边,温和地笑着说道。
白色的雾气翻滚,似乎被无形的风吹散,露出神色凝重的一伙大战巫。
“白渚沢,你敢玩阴的!”
无支大战巫被五花大绑地放置在祭坛下,像一只待宰的猪!
其余没有逃过一劫的大战巫也是同样的待遇,只是脸色难看的不说话。
“不不不。”白渚沢风轻云淡地摇了摇头,轻笑道,“我若是玩阴的,就该趁你们还在这里,一个一个偷袭你们的部落,抢了你们的誓约之石,献祭我族图腾。”
场面一下就冷了下来,唯有族中还有大战巫镇守的祈霖,冰厄大战巫脸色尚算好看。
“你找死!”
“才不会呢,人家活得好好的,干嘛要去死。”
白渚沢的笑容愈发温和,他站在那里,仿佛要与天地都融合,又仿佛下一秒就会羽化弃世而去。
“诸位既然都来了,那我们就正式开始吧。白洌中!”
“仪~式~开~始!”
侍立在一旁的白渚的巫祝俯身听令,随后转身,抑扬顿挫地大声唱词。
“号~角!”
“呜~~~”
白渚的力士手持巨大的号角,鼓足了干劲,沉闷而悠扬随之响起。
“鼓!”
“嘭!啪!gonggonggonggong……”
暴雨般的鼓点声,整齐而又不失庄重的响起。
“祈~祝!”
“吾族之图腾,伟大的白渚。你是冬天的掌控者,寒冰的缔造者,白渚的守护神……仁慈如你,赐予你的子民你的荣耀与力量,强大如你,庇佑你的子民不受伤害……吾等将世世代代相传你的名字,以具有你的血脉而自豪……吾族之图腾,伟大的白渚……”
灯光辉煌的祭坛上,无数白渚人跪地,虔诚地念着,彼此的声音声音共鸣着,为此刻的现场披上庄严与震撼人心的奇境之衣。
白渚沢身后的图腾巨兽愈发朦胧,身上散发出的光芒似乎要将月亮都比下去。
“是时候了~”
白渚沢闭上眼睛,张开双臂似乎要拥抱住什么……
“献,百族之图腾,”
巫祝的声音变得急促而尖锐,失去了家园的难民巫族人被身后的白渚战巫按着跪下地,献上了最后的尊严。
秉承着图腾与巫族的誓约之石轰然碎裂,一百颗誓约之石,化作流光,百川归海般,如彩虹落下般垂落在祭坛,垂落在白渚沢与白渚图腾上。
“白渚沢,你到底想干嘛!”
诡异的一幕,让所有的大战巫都大叫了起来。
“我本来就打算这样啊,或者说,我的计划一开始就不是这样。在座的诸位,我原本是打算让你们帮我抓住那东方笑,然后你们两败俱伤,可惜啊,你们真是太没用了。所以,现在,请你们去死好嘛。”
“好,好啊~不!”
夜魅大战巫悚然清醒,望向四周,其余人皆是一脸沉醉的表情。他连忙掏出武器,指着白渚沢惊恐地大叫道。
“你对我们做了什么!”
“哎呀,忘了,夜魅一族的天赋就是精神力量。顾大哥,还不快出来帮帮人家,人家现在可不方便着呢。”
白渚沢掩嘴“娇笑”道,不知何时已弥漫在全场的白雾散去,或者说是已经遮不住白渚沢的脚下现出的熠熠生辉的巨大冰镜了。
一道凝实的白鹿光影在镜中栩栩如生,如同活物般。四蹄与白渚沢身后的白渚图腾连接在一起,如同那图腾的影子!
那光影,赫然是白渚沢大战巫境界的灵!
“喝!”夜魅倒抽了一口凉气,失声道,“你要突破祖巫!”
白渚沢在融灵,大战巫之上之境为祖巫,祖巫,真正的一族之首,他只能是部族的首领。因为只有当大战巫的灵修炼到极限时,与部族图腾融合,才能成就独一无二的祖巫境。
这个过程,被称之为融灵!
“哎呀,夜魅兄你的脑子不是被我的冰雾冻傻了吧,你现在还关心这个嘛?呵呵。”
融灵过程艰险无比,一不小心就会将自己的灵献祭给图腾,或是在与图腾融合时,灵受到图腾中蕴含的信仰杂念感染,整个人都会变成另一个人一样。
噗嗤!
白净的手掌如同利刃般穿透了整个胸膛,胸口一阵剧痛。
夜魅长大了嘴巴,却发现自己已经冻得说不出话来。
“对啊,我不是应该逃嘛?该死,是白渚沢,他借用融灵时强大的精神麻痹了我的思……啊~”
生命流失的恐惧随着胸口的剧痛弥漫看,夜魅大战巫无力地伸了伸手,似乎想抓住什么……
“献,七族之战灵,恭迎图腾现世!”
巫祝尖锐的嗓音适时响起,七道冰蓝的光柱从天而降,笼罩在七名大战巫身上。
“啊!!!!!!”
凄惨无比的叫声此起彼伏,大战巫们好似正受着世间最可怕的折磨一般,拼命地惨叫着。
光柱的光芒越发耀眼,渐渐的他们的血肉化作光点消散,光柱上空,七道不同的巨兽身影出现。
亥齿,矛尾,夜魅,白厄,无支,雷羊,祈霖,那是七名大战巫的灵,此刻被分离出来,要献祭给白渚的图腾。
“白渚沢,劳资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白渚沢,你找死,等着承受我们七大部落的怒火吧!”
“白渚沢,你想以我们为祭品,帮你突破,想得美!”
“哎呀,要死的人话还这么多,顾兄,还不快来替人家护法。”
白渚沢脸色苍白,显然一次性献祭七名大战巫,即使是他也不好过。
顾云白不语,双手拈起荷包里装着的一枚叶状利刃暗器,素手连翻。薄薄的叶刃竟于空中分散开,刹那布满了天空,好似数不尽的星空一般,剃过正奋力挣扎的大战巫身体。
噗!噗!噗!噗!噗!
血花四溅,几乎是一瞬间,七名大战巫就成了血人,也失去了挣扎的力量。
“谢谢啦,顾兄。”
白渚沢甜甜地笑道,此刻的他(她)恍惚间看上去如一名清秀的少女。
“真是,聒噪。”
顾云白目光一冷,叶刃持在手中,竟对准了白渚沢。
“顾兄,你这是!”
“你,很是恶心,再污了我的眼睛,后果自负。”
白渚沢一愣,随后神情古怪地扭曲了一圈,表情竟好像几个,不,是几十个人在吵架一样。
隐忍,愤怒,害羞,委屈,伤心,怨恨……种种不一,最终他神情恍惚了下,面容忽地狰狞了起来。
“你,竟敢冒犯我!”
顾云白眉头一皱,“被那伪神中积累的欲望与念头占据了心智嘛?不,更多的是刚刚吞噬的那些力量,意志不坚的灵魂,更为污浊了。”
“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白渚沢神色癫狂的大叫,看样子,如果不是与图腾连接在了一起,不能移动他就要扑上来了。
顾云白皱着眉头,这南疆巫族的部落图腾吞噬之法他不曾亲眼见过,导致他没想到会在白渚沢这边出现问题。
他原本的计划便是到处在南疆杀人放火,制造出大量无家可归的难民,然后暗地联合一个南疆巫族,将所有难民都聚集起来,好进行下一个计划。
这恰好与白渚沢的利益相同,顾云白想要那数百万难民的命,他想要的是这方圆百里唯一的霸主地位。
两人各怀鬼胎,纷纷打着拿对方当傻子的打算。
然而恐怕连白渚沢都没想到,他想借顾云白他之手,驱狼吞虎,擒下七族,又可以让顾云白实力大减,他好翻脸不认人的计划,陡然就被东方笑破坏,
没有与七族大战巫火并的顾云白毫发无损,被这样的盟友盯着,白渚沢的心情一直患得患失,但计划实行到这里,已是箭在弦上。
他本就不是什么大智慧之人,顶多算有点小聪明,不然也不会受顾云白的蛊惑,联合外族来陷害“自己人”。
在南疆,一个部落的第一个祖巫晋阶,需要举行古老的图腾祭祀大典,让部族图腾吞噬众多祭品,得以进化到有智慧的地步。然晋阶祖巫的人选也是极为重要的,不然有祖巫的大部落也不会只有巫皇山的那几位。
白渚沢的意志并不算过坚,又因为顾云白在旁边患得患失,生怕他撕毁合约,趁自己最虚弱是冲上来干掉自己,想不失败都难。
“老白,你就是爱搞这种名堂,你就没想过,你那种一环扣一环的计划,完全就是一条路走到黑,一旦有哪一环出错,不就完了嘛。哪像我,一刀砍过去就完了。”
教中某人的话莫名地出现在脑海中,顾云白按了按太阳穴。
“传令下去,不等这个白痴晋升成功了了,人族几大宗师还在,用他们做祭品即可。他无关大局,只是锦上添花而已。”
顾云白对着身边的属下摆了摆手,他显然没有说错。
白渚沢不过要这众多村落的积累的图腾,与七位大战巫的战灵。而顾云白,或者说拜血教,他们要的。
都说过了,是命啊。
很多,很多的命啊。
“啊!”
这些天来,因拜血教暗地破坏毁灭的村子不下数百,大的有几千口人,小的有上百口人。刨除去饿死的,冻死的,争斗而死的……这些大半死在路上和起点的。
数十万人!此刻因白渚放出的有粮食救助消息,汇聚在此!
而这些怀着最后的希望,拖家带口来到白渚的人。
不管是抱着孩子的母亲,还是背着年幼弟弟的哥哥,亦或是搀扶着年迈父亲的儿子……迎来了最终的噩梦。
“放我们出去!”
“救命啊!”
“你们这群不得好死的!”
凄厉的惨叫声,哀嚎声,从大坑底部传来。
坑里,是无数涌动的人影。
身穿血衣的拜血教众目光狂热地将一名又一名生命扔下去,并且大喊道,“杀吧,杀光你们身边所有人的。记住哦,我们,只会放过最后活着的人哦。”
“大家别上当,我们合力,一定能冲出去的。”
亦不乏有聪明人在高呼着,试图组织人们。
但与其好似正发光的身影相对应的,是沉默,人群渐渐沉默了下来,一切声音都沉入了黑暗中。
此时,略显刺耳的声音再次响起。
“哎呀,你们要快点了啊。其他坑都有人活着出来了,哎呀,我忘了,似乎只要三百人活着就好了,你们再不快点,可就要全部死在里面了哦。哎呀,那个家伙动手了啊。”
血衣的恶魔在坑顶边低语,玩弄着人心。
“你骗谁~啊!”
大坑中,刀刃从身后刺来,血花四溅,如一朵鲜花绽放……
若是此时以白渚祭坛为中心,从天上往下看。
无数的大坑,星罗棋布地布置在大地上。
身穿血衣的拜血教众,如勤勤恳恳的园丁般,正培育着一朵朵罪恶之花的盛开。
“报!”
“什么事?”
“大人,有一个人闯了进来,声称要叫您。”
“什么人?”
“是那个与您交过手的巫族少年。”
顾云白本已转过身的身影陡然转头,“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