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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凤凰于飞(1 / 1)

孟采薇正式的迁移,定在了二月初七,良辰吉日,哦不,黄道吉日。

淇云馆的东西早就整理得差不多了,一批搬到绘丰堂——那是属于孟采薇自己的,还有一批,也就是裴少嵇生母所留下的,孟采薇一并打包,派人给裴少嵇抬去了正院。

正院负责查点东西的是夏眉,在绘丰堂指挥其事的,自然而然就是春胭了。孟采薇还特地挑了伺候宋嬷嬷的采儿去给她打下手,采儿跟宋嬷嬷也跟了有些时日,但对孟采薇,却是忠心耿耿。

就算冲着这个,孟采薇也打算慢慢将她提拔起来。

宋嬷嬷再能干,终究是禁不得久用的,单看前一段时间,她跑去俆府通风报信便知道,宋嬷嬷是个能干的忠仆,可惜忠的人,却并非孟采薇。

而淇云馆这边,则是由孟采薇、宋嬷嬷共同坐镇,亲自盯着人里里外外的进出。

而立在廊下,手持册簿,挨个勾画的人,则是听莲。

孟采薇自信微笑,也多亏了这次挪动,她终于找到机会,彻底清洗、调整一遍她身边的人手了。

·

与此同时,正院也是好一阵忙碌。

裴少嵇肯定没那个闲工夫管搬家这种琐事,朝廷的“寒假”已经结束,孟然栋果如裴少嵇所料,被皇帝留在京中,暂且充入户部,任侍郎一职。

单从品级上看,孟然栋是不升反降,但京官的含金量毕竟比地方上高多了,孟然栋非但没觉得灰心丧气,反倒愈发斗志昂扬,甚至把孟翊先和裴少嵇都拉过去当副手,一门心思投入到了新的工作中。

于是,此时正院的领导权,光荣地落在了子冲头上。

“不是我说,夏眉姑娘,这么多东西,我往哪儿放啊我!”

俨然是低估了昔年徐氏的嫁妆,一箱箱楠木箱子送进了正院,子冲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

偏夏眉懒怠兜搭他,“这俱是侯爷的东西,偌大侯府都是侯爷的,区区几抬箱子罢了,子冲小哥还找不到个存放的地方么?”

言罢,她下颌轻扬,绣帕子在空中甩荡几下,夏眉张罗着小厮们不断加紧动作,“都麻溜儿些,太夫人那边还剩不少呢,可得在午膳前都安置妥当!”

早春二月,子冲的额头上生生急出了汗来,“我的夏眉姐姐,好姐姐,你快给我支个招,要是一会侯爷过来,瞧见这么一个大烂摊子,非剥了我的皮不可。”

夏眉瞧他那模样好笑,总算忙中抽空提点了他几句,“你在这里央我有什么用,我不过是个奴婢,哪敢做侯爷的主,你要是为难,得去找能替侯爷做主的人去……”

子冲几乎是想也不想地就接上了夏眉的话,“那谁能替侯爷做主啊?”

夏眉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俏脸涨得通红,一跺脚,扭开身子不理子冲了。

子冲不明所以,只是望着夏眉的背影发呆。

片刻后,他头顶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站在这想什么呢?”

老实的子冲:“想咱们府上谁能替侯爷做主啊。”

“嗯?”

“呃?!侯爷……您、您怎么来了……”

裴少嵇面无表情地环视了一圈乌嚷嚷的正院,半晌才递给子冲冰冷的眼神,“回来用膳。”

他顿了下,重新道:“当然,我知道现在没地方用了。”

裴少嵇寒霜般的面孔叫子冲畏畏缩缩地低下了头,本以为还会再挨几句侯爷的骂,却不想,一片安静。

子冲悄悄地掀起眼皮,想窥探一下裴少嵇的表情。

哪料到,裴少嵇早已昂首阔步行得远了。

“哎、侯爷……”望着裴少嵇行远的方向,子冲猛然间醍醐灌顶,一拍自己的脑门,“哎呦,我怎么没想到呢,能替侯爷做主的可不就是太夫人了!”

·

裴少嵇到的时候,孟采薇饭都吃一半了。

实在是因为搬家搬得到处都乱哄哄的,孟采薇也没心思摆出个三菜一汤,正正经经地吃饭。

因此,她只叫了一碗牛肉面,打算简单地应付过去就是。

未曾想,裴少嵇竟会过来。

孟采薇一边急匆匆地摸出了绣帕擦嘴,一边站起身,“这个时辰,你怎么来了?秋黛,去给侯爷上茶。”

裴少嵇行了礼,便挨着孟采薇在膳桌前坐了下来。他并没答孟采薇的话,相反,还用一种充满责备的目光盯着孟采薇。

孟采薇但觉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恨不得立刻跪到地上抱着裴男神的大腿求饶……

不过,作为男神的他娘,孟采薇维持住了仅剩的尊严,“怎么了?”

“正院那边乱糟糟的,母亲若是得空,下午过去帮我安置一下。”

“这个啊,没问题。”孟采薇松了口气。但再抬眼,裴少嵇的目光还是没有变过。

孟采薇低头看了眼自己碗中的面条,忖度了下,问道:“你用过午膳了吗?”

裴少嵇淡淡的,“正院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我以为,母亲早为我安排好了。”

阿喂……他以为普天之下皆他妈么还都要给他安排好了!!

哎?不对……她好像就是他妈……

“那那那,那你等一下,我让冬妆再去吩咐人下一碗。”

裴少嵇眼睁睁地看着少女的眼神从不屑一顾,变成愧疚,再到手忙脚乱。

男人的瞳仁里划过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须臾,他沉声道:“有劳母亲。”

文火炖出来的牛肉,一颗颗肉粒,汤汁丰满。面是厨房师傅拉出来的云丝,面感劲道,韧而不粘。赭石釉色的瓷碗,浮油星子被滤得干干净净的汤汁。

没让裴少嵇等太久,冬妆便端了一碗热腾腾的面上来。

配着的,还有一小碟香菜、葱末,还有备好的香醋。

裴少嵇直截了当地跃过香菜,将葱与醋直接倒进了碗里,孟采薇斜睇了他一眼,想笑,没敢笑,只是喜滋滋地夹起一根面,塞进嘴里,借以掩饰上扬的嘴角。

孟采薇绝对不会承认,她也不吃香菜。

就让她把找到组织的愉悦感,悄悄埋进心里吧。

好不容易消停地吃上两口面,孟采薇明显地感觉到,裴少嵇整个人的气场都放松了下来,然而,好景不长,子冲却突然从外头一溜儿小跑地闯了进来,“侯爷,太夫人……”

裴少嵇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啼嗒“一声,略显不悦地将筷子拍在了碗沿儿上,“怎么了?”

子冲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来了一位中贵人,说是要传圣上的口谕,叫侯爷和太夫人即刻过去呢。”

裴少嵇这方肃容,下意识地与孟采薇对视了一眼。

·

孟采薇和裴少嵇紧张兮兮地赶到前院,等着他们的,却还是上次那位笑容可掬的年轻内侍。

与孟采薇看电视剧所获知到的不同,这个内侍并非佝偻着身子的小老头,他面白无须,眉目清秀,脸上总是温文谦慎的笑容,说起话来,声音清朗,虽然有时显得殷勤了些,但并不叫人厌恶。

“皇上多年未见侯爷,实是想念得紧。正巧今日朝会又说起了安西都护府的事,便欲见一见侯爷。”因是来传口谕,就不必端摆香案那么正式了,孟采薇将人请到了厅里,两厢落座,慢条斯理地说明原委。“刚好皇后娘娘也念叨了太夫人不少回,都说太夫人年纪轻轻,便能挑起一府大梁,娘娘心里钦佩得紧,正为此,才命咱家来走一趟,特地传这个话。”

裴少嵇坐在了孟采薇下首,缓缓地转着拇指上的玉韘,却不说话。

孟采薇早习惯了他在该应酬的时候因为懒怠应酬而装死,当下顺理成章地接手了惠安侯府公关部经理的工作。“承蒙皇上、皇后娘娘惦记,既有宣召,我与少嵇,自当进宫叩谢天恩,但不知,皇上可说了时候?”

那内侍朝着孟采薇温温柔柔一笑,“因知晓贵府新旧交迭,忙不胜忙,皇后娘娘特地吩咐了,说是安排侯爷与太夫人入宫同庆上巳节。”

上巳节,三月初三。

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

“轻、轻、轻点……”孟采薇带着哭腔一个劲朝春胭撒娇,也丝毫没有改变她辣手摧花的过程。

绘丰堂内。

明窗之下,日光温和地投在妆镜前。

其实,天还没亮的时候,孟采薇就被四个丫鬟叫起床更衣梳洗,寥寥吃了两口汤包,她便被按到了绣墩上,开始梳头大业。

要入宫,从穿到戴那简直就是换了一套行头。

托惠安侯的福,啊不,是逝去的那位惠安侯的福,孟采薇是个有品级的命妇,正红的大袖衫,足金的头面,孟采薇连耳朵边上一根纤维的细发,都被春胭紧紧地盘入了髻中。

孟采薇疼得龇牙咧嘴,春胭却半点都不手软,“您忍忍吧,这会子不梳好,还没等进宫,马车就把您头发全颠乱了。”

“好吧……”孟采薇已经克制不住闪出了泪花儿,生怕被春胭她们瞧见,只好闭上眼来遮掩,心里高唱着——我怀念的,是定型摩丝,我怀念的,是快干发胶,我怀念的,是头发乱了以后还有一个补妆的造型师!

簪上最后一支灿烂的晃眼的金簪,春胭倒退一步,总算宣布,孟采薇的发型大业正式完工。

孟采薇早连肩膀都僵了,顶着自己沉甸甸的脑袋,她缓慢地站起身——“我想……方便一下……”

丫鬟们:=口=!

“原来是母亲要的汤包。”一道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声音突兀地出现。

孟采薇艰难地侧首,裴少嵇不知何时进来的,鎏金梁冠,云鹤花锦,挺拔地立在门楹边上。初生的朝阳将他的影子拉得颀长,室内的地砖上,落下一片灰霾。

只是,明明端重的男人却在眼神里藏了戏谑的意味……不过,此时已经变成了惊艳。

他瞳仁极微妙的缩了一下,原本想开的玩笑,也随之咽了回去。

日光从半支开的窗子里映了进来,堪堪落在孟采薇额前的珠箍儿上,黑绫罗纱上以珍珠绣出了一朵牡丹花,衬得少女香腮,愈发娇粉。五翟冠顶的金翟衔着的珠结直垂到孟采薇的颊侧,她这样一偏首,玉白的珍珠轻轻拂动,晃得人眼前一片绚烂。

正红大袖衫,是他见到她以来,最艳丽的色彩。她的胸前,是深青色的霞帔,彩线勾勒的翟鸟旋旋于飞。

裴少嵇的目光随之挪转,却转不开脑子里一个挥之不去的念头。

这身命妇冠服,是朝廷定式。

它属于昔日的惠安侯夫人。

也属于,未来的惠安侯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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