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间的灼热感猛地袭击着高晋的手指,他缓过神来迅速扔掉了大半截烟灰的香烟,抖了抖手。他想和赵安然解释事情的真相,他想告诉她,那个人没有死,一切都是个局。可是事实是赵安然根本不想再见到他,电话微信统统拉黑,他只好来工作的地方守株待兔。
看着渐渐稀薄的人群,失落感涌上心头,这已经是第三天了,都没有看见赵安然的影子,他准备离去,或者托人打听一下赵安然新家的地址,也是一个办法。
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写字楼里走了出来,还是那么清新亮丽,只是面容有些憔悴。
“赵安然!”
对方顺着声音望来,她先是一愣,继而快速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去,脚步从加速渐渐变成小跑。
“你别走!”高晋几个跨步追上,一把拉住对方。
“高晋,我真的惹不起你们这些有钱人,我只是个普通老百姓。”赵安然哽咽了。
“我想告诉你,那是一个局,我被人利用了,现在我已经找到那个人了,她还活着,这里面是有阴谋的。”高晋连珠炮一样合盘托出,他期待地看着赵安然,希望得到信任。
“那如果你说的,也是一个局呢?”赵安然转过头反问。
“我可以带你去见那个人,到时候就全都清楚了。”
赵安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十分失落。
“那如果这个人是你花钱雇来的呢?你不过是想洗脱你在我心里的嫌疑,为了让我闭嘴,是不是也有这种可能?”赵安然又说:“就这样吧,高晋,当我们从来没认识过,不要打扰我,好吗?我已经因为你失去了我的职业道德,这件事搞得我特别迷茫,你根本无法想象这些天我是怎么过来的。我觉得从前所有的认知完全被颠覆了,我还能相信谁吗?从我第一眼见到你,我就觉得你是个很优秀的人,无论是在我的眼中还是别人的口中。”
赵安然的脸上尽是遗憾与失望,像是诀别时的恋人依依不舍:“可是你知道吗?那天晚上,你的眼睛,让我知道了什么是恐惧。所以无论这件事真假与否,我都怕了你了。”
高晋松开了手,二人对视了几秒。
“不,是我怕你们。”
摩天大楼的一角,一男一女朝着不同的方向离去。他终究还是没有说出那句话,因为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今天周几?”高晋问。
“周二。”老王答道。
“请柬什么时候寄出来的,有信封吗?”
“有,是昨天寄出,今天刚刚收到的。”
“好,我知道了。”高晋想了想又说:“帮我把今天和明天的事都推了吧,我要出去一趟。”
“好的。”
高晋如约参加了赵安然的婚礼,当他双手捧着一个礼盒出现在赵安然的新娘房时,赵安然笑了。
新郎英俊潇洒,风度翩翩,和赵安然天生一对。打过招呼后,新郎托词离开了,高晋朝着他表达了一个谢谢的礼仪。
“看看我送你的礼物,喜欢不喜欢?”高晋捧出了礼盒,交到赵安然面前。
赵安然道了声谢,打开了包装精美的礼盒,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双光彩照人的高跟鞋,鞋身贴满了水晶,星辰一样璀璨熠熠生辉。
“脚踏星辰,喜欢吗?”高晋憨憨地笑,看着眼前的这个姑娘。
一时间,曾经的记忆仿佛从心底汹涌而出,潮水般向人们袭来。纸醉金迷的夜场,深夜的偏僻小巷,路边的混沌摊,陌生的街角两个不同方向的人——我依然记得,你想穿最漂亮的高跟鞋,嫁给最爱的人。
赵安然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双目饱含泪花地努力点头。高晋张开双臂轻轻拥抱住了她,轻轻地拍了拍后肩。
“喜欢就好,喜欢就好。”高晋重复道,“好了,别哭了,大喜的日子,高兴才对,我们的小跟屁虫终于嫁人了。”
他松开臂膀,擦拭着那个姑娘的脸颊,说:“一会儿妆都哭花了,当心假睫毛掉下来!”
赵安然扑哧笑了,“我没贴假睫毛!”
两人对视,开怀大笑
婚礼在一片幸福甜蜜的氛围中开始,当赵安然缓缓从另一侧走出来的刹那,人们注意到了新娘在提起婚纱一角时,脚踝下所露出的璀璨是那么美丽。
高晋没有告诉她这双鞋的来历,是他求爷爷告奶奶,匆忙飞到国外找到一个老工匠,连夜赶制出来的杰作。他默默在心里说:脚踏星辰,嫁给你最爱的人吧。
对于赵安然,他有一种难以释怀的情感,这份情感大概是因为他们彼此吸引,但还未做出近一步动作时,一切便戛然而止了,是一种遗憾。另一个情愫是因为赵安然曾经用真挚的付出,换取了高晋的片刻安宁,否则或许他根本坚持不到叶子的出现,就会因受不住内心的煎熬而自寻短见,是一种感激。
从婚礼的排场和酒店上看,新郎的家境普通,不属于大富豪级别的。周围宾客的衣着打扮和聊天内容让高晋产生了强烈的亲切感,他们都是这座城市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在他看来,这些人才是真实的,远比那些生意场上遇到的只知夸夸其谈或逢场作戏强上百倍千倍。
他看着宴席上的人们膀臂交错,新郎新娘被宾客们一桌桌地围住,敬酒点烟,他想到一个词:大型庙会。
人们花了份子钱,新人们就成了杂耍把式,无不期待新人们的甜蜜表演,似乎调戏的越是花样百出,越是能显示出新人的幸福。有的人点烟时,你越点他站的越高,最后恨不得站到桌子顶上去。还有的人把一大杯各种酒精饮料和汤汁搅拌在一起的不明液体拿出来,逼着新郎喝,眼看着新郎快要被宾客们灌的趴下,高晋忍不住偷乐,心说:这群人也太闹了。
一场婚礼下来,宾客们有的意犹未尽,有的心满意足地都离开了。剩下的是寥寥无几的至亲之人,他们要照应被玩儿了一天的小两口。高晋挨个桌地走,把酒瓶里剩余没人喝过的红酒,黄酒,统统折成满瓶,然后用盖子盖好装进箱子里,准备让小两口带回家去;都是钱来的,扔了糟践。有的还没开封,依照规矩,是可以退掉的。
他默默清理着“庙会”狂欢后的现场,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
“你还是那么细心。”
回过头,是赵安然;她已经换了一身红色旗袍,脸上精致的新娘妆也有些淡了,看得出她很疲惫,但那种疲惫是带着幸福的。
“都是钱来的,扔了可惜,晚点你们带回去。反正这几天也要走亲戚,家里人拿出来喝不碍事。”高晋傻傻笑着,他觉得在赵安然面前更容易卸下面具;因为,她见过真实的他。
“要是都像你这样,国家一定会更加繁荣昌盛。”赵安然笑。
“传统美德,传统美德。”高晋重复道,继续收拾着桌上的酒瓶。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更没想到我说过的话,你竟然还记得。”赵安然坐在一旁说。
“记得——都记得。”
“那如果当初我让你娶我,你会娶吗?”赵安然突然问道,眼睛木讷看着前方的红地毯,像是答案在红地毯的另一侧。
高晋毫不犹豫地答:“不会。”
赵安然嫣然一笑,偏过头说:“逗你呢,就知道你不会。”
二人默默笑过,把所有东西收拾妥当后,高晋趁着赵安然与工作人员核对账目间隙悄悄离开了酒店,没有和赵安然打招呼,只远远望了一眼。她还是那么漂亮,自信。
驾车缓缓离去的时候,他从后车镜里看见一个穿着红色旗袍的姑娘在黑夜里站立了许久,她身后川流不息的车灯将她的身影折射出一条长长的阴影,她的容貌在逆光的黑夜里变得模糊,从渐行渐远到若隐若现,最后消失在无边的黑夜里
有些话,不知道远比知道的要好;祝你幸福
她的婚礼他来了,送给她一地星辰,然后悄悄走了
若干年后高晋对一个警察说:“人都说我胆子大,其实他们都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