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贾珍方要抽身进去,只见张道士站在旁边陪笑说道:"论理我不比别人,应该里头伺候。只因天气炎热,众位千金都出来了,法官不敢擅入,请爷的示下。恐老太太问,或要随喜那里,我只在这里伺候罢了。"”,被贾珍前面那番话小小地吓住,但话却如何地圆滑,
““贾珍知道这张道士虽然是当日荣国府国公的替身,曾经先皇御口亲呼为"大幻仙人",如今现掌"道录司"印,又是当今封为"终了真人",现今王公藩镇都称他为"神仙",所以不敢轻慢。”,如此顺便便介绍了张道士的道行,
““二则他又常往两个府里去,凡夫人小姐都是见的。”,理由要充分,
““今见他如此说,便笑道:"咱们自己,你又说起这话来。再多说,我把你这胡子还撏了呢!还不跟我进来。"”,这才是真正的俏皮话,
““那张道士呵呵大笑,跟了贾珍进来。”,都是老江湖,自不必客气,
““贾珍到贾母跟前,控身陪笑说:"这张爷爷进来请安。"贾母听了,忙道:"搀他来。"贾珍忙去搀了过来。”,呵,这里要搀了,
““那张道士先哈哈笑道:"无量寿佛!老祖宗一向福寿安康?众位奶奶小姐纳福?一向没到府里请安,老太太气色越发好了。"”,事先准备的话,
““贾母笑道:"老神仙,你好?"张道士笑道:"托老太太万福万寿,小道也还康健。别的倒罢,只记挂着哥儿,一向身上好?前日四月二十六日,我这里做遮天大王的圣诞,人也来的少,东西也很干净,我说请哥儿来逛逛,怎么说不在家?"”,知道宝玉是贾母第一宝贝疙瘩,所以问得好,
““贾母说道:"果真不在家。"一面回头叫宝玉。谁知宝玉解手去了才来,忙上前问:"张爷爷好?"张道士忙抱住问了好,又向贾母笑道:"哥儿越发发福了。"”,互相客套,
““贾母道:"他外头好,里头弱。又搭着他老子逼着他念书,生生的把个孩子逼出病来了。"”,贾母的怪贾政“逼”宝玉之心始终不解,
““张道士道:"前日我在好几处看见哥儿写的字,作的诗,都好的了不得,怎么老爷还抱怨说哥儿不大喜欢念书呢?依小道看来,也就罢了。"”,只是那些诗却不敢念出来的,
““又叹道:"我看见哥儿的这个形容身段,言谈举动,怎么就同当日国公爷一个稿子!"说着两眼流下泪来。”,煽得好情!
““贾母听说,也由不得满脸泪痕,说道:"正是呢,我养这些儿子孙子,也没一个像他爷爷的,就只这玉儿像他爷爷。"”,深入贾母之心,
““那张道士又向贾珍道:"当日国公爷的模样儿,爷们一辈的不用说,自然没赶上,大约连大老爷、二老爷也记不清楚了。"”,宝玉如此模样,此话可能不假,
““说毕呵呵又一大笑,道:"前日在一个人家看见一位小姐,今年十五岁了,生的倒也好个模样儿。我想着哥儿也该寻亲事了。若论这个小姐模样儿,聪明智慧,根基家当,倒也配的过。但不知老太太怎么样,小道也不敢造次。等请了老太太的示下,才敢向人去说。"”,这是张道士要讲的正事,定有人求他提此事,宝玉此时在一旁听到定心中极不是滋味,
““贾母道:"上回有和尚说了,这孩子命里不该早娶,等再大一大儿再定罢。你可如今打听着,不管他根基富贵,只要模样配的上就好,来告诉我。便是那家子穷,不过给他几两银子罢了。只是模样性格儿难得好的。"”,宝玉婚姻的重要之语,贾母此话却不是谦词,里面的“只是模样性格儿难得好的”很显然是贾母的第一标准,而最符合“只是模样性格儿难得好的”是谁,看官们自然心中极其有数,
““说毕,只见凤姐儿笑道:"张爷爷,我们丫头的寄名符儿你也不换去。前儿亏你还有那么大脸,打发人和我要鹅黄缎子去!要不给你,又恐怕你那老脸上过不去。"”,凤姐儿出语就是热辣,但让人听着却舒服,
““张道士呵呵大笑道:"你瞧,我眼花了,也没看见奶奶在这里,也没道多谢。符早已有了,前日原要送去的,不指望娘娘来作好事,就混忘了,还在佛前镇着。待我取来。"说着跑到大殿上去,一时拿了一个茶盘,搭着大红蟒缎经袱子,托出符来。”,郑重其事,岂敢怠慢,
““大姐儿的****接了符。张道士方欲抱过大姐儿来,只见凤姐笑道:"你就手里拿出来罢了,又用个盘子托着。"”,凤姐儿此话显然是不让张道士抱大姐儿,
““张道士道:"手里不干不净的,怎么拿?用盘子洁净些。"”,这话倒应该是凤姐儿心中的话,
““凤姐儿笑道:"你只顾拿出盘子来,倒唬我一跳。我不说你是为送符,倒象是和我们化布施来了。"”,此话绝,凤姐儿的笑话,正因为真实所以让人从心底里发笑,虽然火辣,
““众人听说,哄然一笑,”,让众人哄然一笑,可见其水准,
““连贾珍也掌不住笑了。”,显然,贾珍一直在告诉自己如此场合任何事都要控制自己,但就是这样,也掌不住笑了,可见凤姐儿的功力,
““贾母回头道:"猴儿猴儿,你不怕下割舌头地狱?"”,贾母自然要为张道士缓此尴尬,
““凤姐儿笑道:"我们爷儿们不相干。他怎么常常的说我该积阴骘,迟了就短命呢!"”,丝毫不忌讳这些地狱短命等等话语,
““张道士也笑道:"我拿出盘子来一举两用,却不为化布施,倒要将哥儿的这玉请了下来,托出去给那些远来的道友并徒子徒孙们见识见识。"”,这话却奇巧,不知是真是假,但却极好地为自己掩饰了尴尬,不愧是张道士,
““贾母道:"既这们着,你老人家老天拔地的跑什么,就带他去瞧了,叫他进来,岂不省事?"”,客套话,
““张道士道:"老太太不知道,看着小道是八十多岁的人,托老太太的福倒也健壮;二则外面的人多,气味难闻,况是个暑热的天,哥儿受不惯,倘或哥儿受了腌臜气味,倒值多了。"”,八十多岁,大风大浪经过不知多少,所以上面这些事对他来说实在是小事,所以才能如此轻易化解,
““贾母听说,便命宝玉摘下通灵玉来,放在盘内。那张道士兢兢业业的用蟒袱子垫着,捧了出去。”,自然的,不在话下,
““这里贾母与众人各处游玩了一回,方去上楼。只见贾珍回说:"张爷爷送了玉来了。"刚说着,只见张道士捧了盘子,走到跟前笑道:"众人托小道的福,见了哥儿的玉,实在可罕。都没什么敬贺之物,这是他们各人传道的法器,都愿意为敬贺之礼。哥儿便不希罕,只留着在房里顽耍赏人罢。"”,张道士在此时极会做人,前已似乎怠慢了凤姐儿的巧姐儿,而且凤姐儿那句“化布施”的话虽是笑话,但心下岂敢再怠慢,此时要在宝玉身上补回,
““贾母听说,向盘内看时,只见也有金璜,也有玉玦,或有事事如意,或有岁岁平安,皆是珠穿宝贯,玉琢金镂,共有三五十件。”,果然还算不菲,
““因说道:"你也胡闹。他们出家人是那里来的,何必这样,这不能收。"”,贾母心中却明白,
““张道士笑道:"这是他们一点敬心,小道也不能阻挡。”恐怕却是张道士授意,
““老太太若不留下,岂不叫他们看着小道微薄,不象是门下出身了。"”,此话已经说明张道士绝不是客气,
““贾母听如此说,方命人接了。”,接礼物尤其是不菲礼物的程序之一,
““宝玉笑道:"老太太,张爷爷既这么说,又推辞不得,我要这个也无用,不如叫小子们捧了这个,跟着我出去散给穷人罢。"”,此话说得轻巧,宝玉年纪小小,虽然情感之事颇通,但世上生活之艰辛尤其是穷人生活之艰辛却几乎一丝毫也不能了解,这话还好是八十多岁的张道士听到,如若是其他一些人听到,定会血脉贲张,
““贾母笑道:"这倒说的是。"”,贾母此“笑道”其实是在笑宝玉不懂这些,
““张道士又忙拦道:"哥儿虽要行好,但这些东西虽说不甚希奇,到底也是几件器皿。若给了乞丐,一则与他们无益,二则反倒遭塌了这些东西。要舍给穷人,何不就散钱与他们。"”,张道士这事却不能顺着,第一次“逆”言,但就算是“逆言”也必须是理由充分而且要让对方能欣然接纳的,
““宝玉听说,便命收下,等晚间拿钱施舍罢了。”,宝玉当然也能听明白,
““说毕,张道士方退出去。”,张道士此举没有白费,也从此可见,如贾府这样的显赫贵族,收下人的礼时也必须是要以是自己“施舍”的态势来收下的,说白了就是,求着才收下。”
“真是难为这八十多岁的张道士了。”小戒叹道。
“与贵族打交道,不就是如此?”小猴笑道,“还好是张道士,若是换个人,不知已经错了多少回了。”
“呵,还是我们快活。”老沙呵呵道。
“僧道不同,僧道不同。”小唐不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