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突然打开，从外面走来几人，屋内正嬉闹一团的小孩们怔了怔后，一个个呆在原地，片刻后方才回过神来，从地上站起，然后排好了一个并不整齐的队形，低着头，不敢看向来人，从他们有些颤动的身体来看，明显有些畏惧和害怕，仿佛自己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来人是荆涟芳和他的亲随手下们，他们一进门看到嬉闹一团的孩子们也是一怔，随即有不少人都微微皱眉，特别是看到有张椅子离开了桌子的范围，滚落在墙角时，眉头皱的更深了。
他们可是有爵位的家族，在整个王朝那也是一个下位世家来着，平素里不管仆人还是护卫，言行举止那都是要有讲究的，就算年龄最小，只有十二岁的小厮也是如此。
不过荆涟芳没有开口训斥，他们也就只是皱皱眉了。
荆涟芳只是淡淡笑了笑，温和道:“等下就吃饭了，今晚你们休息一晚，明天就带你们去个新地方，一个能让你们拥有力量的地方。”他话刚说完，目光中却是少了个人。
他眼神略有所感，向着书房方向看去，正好看见那个小男孩一本正经的坐在宽大的书桌前，拿着本古卷正看的出神。
荆涟芳神色一动，吩咐手下们在原地不要动，他便径自朝小孩而去，过程中，动作无声无息。在小孩身后站定后，荆涟芳才发现小孩手里拿着的古卷有些眼熟。
若他没记错的话，这似乎是一本专门记录各个朝代权臣事迹的书，内容对于小孩子来说，自然晦涩难懂，不过看太师椅上小孩子专心的样子，却又不似装模作样。
荆涟芳心思一动，轻轻说:“你在看什么？”
小孩不假思索道:“《权力史载》。”答完后，他似乎才惊觉有人靠近，连忙抬头看向身旁，只见荆涟芳那张温文尔雅的面孔正看向自己。
他从椅子上跳下来，然后垂首立于一旁，像做错事一般，低声说:“对不起，没有经过您的允许，我就擅自动用了您的东西，希望您能原谅我！”
荆涟芳听后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他越来越觉得这个小孩子不简单，他轻声说:“你识字吗？”
“识得。”小孩忙不迭的回道。
“你叫什么名字？”
“凌羽。”
“凌羽……？”荆涟芳闻言，不由喃喃了一句，思索了片刻，他道:“凌羽，凌空之羽，真是好名字。”一路上他都没有多问这些孩子什么，连名字也没有，不过他也知道，从那个被人屠戮殆尽的落后乡里将他们救出来，他就没指望这样一群小孩子能够认识多少字。
他转念一想，又问:“你会不会写字？”
“不会。”凌羽摇摇头。
“去吧，回到队列中去。”荆涟芳牵着凌羽的小手，将他带回了队列之中。
他又重新站在了小孩面前，说:“等下我会为你们检测一下身体，检测好了之后就可以吃饭了。”
小孩们虽然不知道检测身体是什么，但吃饭却听得明白，当下齐齐点头，加上先前的玩闹让他们感觉自己犯错了，都有些期待着。
荆涟芳看着小孩们点点头道:“那就从右边第一个人开始吧。”他手指指着最右边的一个小男孩，朝他勾了勾手。
小男孩愣了愣，跑了过来，然后拘谨的在荆涟芳面前站定，用自认为最规范的姿势站直了瘦弱的身体。
荆涟芳只是淡淡笑了笑，示意小男孩转过身去。然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凌云”小男孩低声说。
“好。”他转头道:“荆明，记录一下。”
“是，公子。”后面一个男子应了声，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纸笔在桌子上铺开，开始记录起来。
这个时候，荆涟芳已经用右手手掌抵在小男孩的背部，整个右手手掌有一股淡青色的光芒从血肉中透体而出，将整个手掌都变得有些透明，将之渲染成了淡淡的青色。
这是整个大陆上最为常见的几种体质探测法术之一，名为璇玑诀，能够把人的资质从最深处挖掘出来，亦能激发潜力，梳理身体。
检测身体的过程显然有些不舒服，不过小男孩只是紧咬牙关，双眼闭的紧紧的。身体忍不住在颤斗。明显在竭力忍受着。
不过由于他闭着眼睛，并没有看到别人看到他时露出的表情，一股氤氲之气自他头顶袅袅升起，待升至一尺高之时，便盘旋不散。氤氲气息整体颜色呈淡淡的红色，盘踞最上层，亦是体积最大的。
其下便是黄青蓝白四色交织形成的气息，四色按浓郁程度为青蓝白黄。
看到这个现象，荆涟芳不由面露喜色，忍不住道:“真是个好资质！荆明，记一下，上等火灵。”
等小男孩睁开眼时，才发现检测已经结束，他有些莫名的看向自己身体，又转头看看荆涟芳及其身后一干亲随，见他们都是面有喜色，当下不解。
荆涟芳一眼就看出他的疑惑，不过他没说，只让他去一旁休息。
接下来又是一个小男孩，这次可就没有第一次那个男孩那么好了，只是个中等土灵。
如是这般检测下来，四名小孩里有好有坏，最后一个是凌羽，他也乖乖的背对着荆涟芳，然后心中满是期待和忐忑的复杂情绪。
荆涟芳也是略带着期待的施法检测，不一会儿，凌羽的头顶上方就升腾起缕缕氤氲气息，片刻后，便形成一个大如桌面的五色漩涡。
看到这五色漩涡，荆涟芳也不由得怔了怔，片刻后，才喃喃道:“五行俱全！”
不过他仔细看了看，不知想到了什么，心底竟有一丝疑惑闪过，不过他没有多说，只是面色如常的点点头，然后吩咐亲随去准备热水，随后便带领众人离去，只留一个侍从待在这里处理事情。
小孩们没有等待多久，外面就来了两个端着木托盘的小厮。
两个小厮一人端着一大盘米饭，一人则是端了三菜一汤。进来后也不多说话，对着侍从微微点头后便将饭菜放在桌上，然后退去。
侍从也是个寡言少语的人，只说了句随意后，便盘膝坐于一旁的蒲团上闭目打坐了。
小孩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很是乖巧的围着桌子坐了一圈，接着沉默的拿起碗筷，添饭，然后夹菜吃饭，过程中透露着一股难言的寂静。
吃完饭后，自有仆人过来收拾碗筷，然后领着小孩们去沐浴更衣，直到一切都忙完了，时间早已至黄昏。
大户人家的灯火已开始逐一点亮，血色残阳再美，落到这深宅大院之中，也是显得黯淡无光之极，仿佛里面的黑暗能够吞噬一切外来光线。
小孩们得到了禁令，不得踏出房门半步，自不敢违令，而且由于先前的玩闹举动让他们不敢再肆意，再加上连日来的舟车劳顿，故此，小孩们均都早早就睡下。
一夜无话。
第二天天将破晓，鸡鸣时分，房门就被敲响了，小孩们当即便是一骨碌坐了起来，他们其实早就醒了，山里的孩子都是这个时候起床，当然，还得加上对于未来的期待和一种茫然，目前发生的种种，宛若如梦，他们不愿就此睁眼，生怕一睁眼，世界就像泡沫般消散，因为他们已经没有了港湾。
门没有锁，五名小厮端着洗漱用具齐步走到房中站定，后面则跟着荆涟芳和一干亲随。
不知为何，一见到荆涟芳，小孩们便有了莫名的心安，前面的惶惑都消散了不少。
荆涟芳温和的笑了笑:“都休息好了吧，等下洗漱好了后，就在马车上把早饭吃了。”
众小孩听了，立即便是穿衣洗漱，新衣服不再是以前的粗麻衣物，而是一件件黑底红纹的类似棉布的衣裤，质地摸上去似乎极为耐磨，靴子则是一种黑色的，不知名兽皮制成的，才过脚腕的短靴，看起来极有北地的胡人部落民族的风格。
几个小孩穿好衣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里都是欣喜，要不是在荆涟芳的面前，恐怕就要你摸摸我的衣角，我捏捏你的纹饰了。
接着众人逐一离开房间，一出门口，清凉的空气便浸透人的身心，使人精神为之一振。
只是这样的清凉只能是早上这段时间，虽说现在还没到夏季，但上午的阳光就已是强烈的让人不禁脱下春袄，要散去身心上莫名的燥热。
一行人匆匆穿过亭台楼阁，来至府外。
宽阔的青石街面上已停留好了三辆马车，马车外形已不似身处车队时那般豪华，外表普通，浑身稍显破旧，有几处甚至掉漆掉的颇为厉害，看起来颇为破旧。
荆涟芳向亲随吩咐了几句后，便和一个中年男人一起登上了中间那辆马车，其余四个亲随则上了最前面的那辆。
原地只剩一个侍从，朝小孩们咧了咧嘴，笑了笑，便安排他们进了车厢，然后他便坐在马车前，扬鞭驾马。
前面的两辆马车此时早已行到街道拐角处了。
坐在马车上，小孩们才发现车内原来别有洞天。
车内地上铺就一层剪裁合适的，不知名的兽皮，没有毛发，浑黑一片，只是偶尔四角闪烁一下火红色的光芒，光芒形状像是某种符号。
小孩们见此也没有什么好奇心，就是有，也被死死的压制住。
车厢内空气温润如水，三面环座，靠后的部分则是一个十分小巧精致的案几，略显长形，长短不过十来寸。
几上放置着一个几乎遮盖了整个案几的大木托盘，那个上等火灵的小男孩看见此物，伸手揭开了盖子，顿时里面的东西让车厢内的众人齐齐吞了口口水。
托盘内整整齐齐的码放着颜色各异的糕点，环绕着托盘盘成一圈。色泽诱惑，香气缭绕，片刻香气便四溢到整个车厢。
不知是不是由于测试中，那个上等火灵是众人中最高的资质，小孩们隐隐都有唯其马首的势态。
凌云看了一眼众人，然后轻声说:“每人不可多拿，适当就可以了。”说完，他便拿出五块糕点，放在掌心，坐于一旁，轻嚼慢咽起来。
其余人见此，也都不再拘谨，四五块的拿着吃了起来，凌羽拿了四块，立于一旁，他吃的极快，三两口就吃完三块了，然后拿着手里最后一块，走出了车厢。
他坐在车厢门口处，将帘子掀到身后，露出半个身子，探头探脑的看着外面。
车厢外是一望无垠的水田，佃农附徒们在期间驱使着黄牛辛勤的耕弄着田地，吆喝声一声一声的此起彼伏。
凌羽目光看了几眼，便收了回来，看向前面的那个魁梧背影，他轻快的说道:“嘿，大叔，你饿不饿？”
被凌羽叫做大叔的侍从面容稍稍黝黑，略显成熟的脸庞上浮现一抹笑意，他头也不回的道:“早上刚吃完没多久，怎么，你要把手里的东西给我吃，你不饿？”
凌羽笑了笑:“我是小孩子，吃不了那么多。大叔你是大人，驾车又是个体力活，我寻思着过了这么久，就算感觉不饿，肚子里也有些空了。”
侍从呵呵笑道:“我是个粗人，又练武多年，些许饥辘与我而言，不甚难过。”
“那权当认识一下，大叔你该不会拒绝一个小孩的邀请吧。”
侍从终于是无奈的转过了头，他笑道:“好个小鬼头，不用激我，真搞不懂现在的小孩怎么变得这么鬼灵精怪了。”
他伸手接过凌羽递过来的糕点，几下吞入嘴中，然后解下腰间的酒葫芦，拧开壶嘴，一股清甜的气息顿时迎面扑来。
“这是山楂酒，我家乡的特产，来，喝一口。”
凌羽伸出两只小手，抱住大葫芦，嘴巴凑上壶嘴，然后小心翼翼的倒了一点点在嘴中，顿时一股清冽酸爽之感充斥于舌齿之间，然后从喉咙直达肠胃。
凌羽整个人好像在三伏天里被淋了一盆冷水一般凉透心扉。
咳了几下猝不及防下呛着的喉咙，凌羽满脸通红道:“真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