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杨爱姐出了门,沈扶风左右看了看,想了想将院子门与房屋门都关上了,这才重新坐回床榻上。
掩了门的屋子里,透光不大好显得有些昏暗,沈扶风走到离后窗近的地方,将身子背着房门,从怀里掏出藏了一夜的小布袋。
小布袋是临行时,沈乘胜交给她的,还一再嘱咐让她好生收稳妥了。
也不知那小布袋里头装的是什么,沈扶风隔着布袋摸过去,有些沉手,约莫是个硬物。除此,小布袋的材质极好是杭绸的,沈扶风心里寻思也不知道她爹沈乘胜这是从哪里得来的。她心里想着事,手上也没闲着,三下两下就解开了那小布袋上的抽绳,里头就露出一道金光。
沈扶风有些吃惊,忙将小布袋里头的东西拿出来,借着昏暗的光线瞧了一会儿才瞧清实了,里头是个赤金的缕空桃花。
因是缕空的,并不压手,不过胜在手艺精巧,又是赤金的,这东西怕是能换不少钱。
沈扶风就有些疑惑了,在沈家,沈氏掌着钱财,安氏与沈乘胜平素连钱边子都少能摸上,那这赤金的桃花是哪里来的?安氏娘家带来的,可她听安氏说过,安氏的爹生前在镖行很是挣了一份家业,不过先是被安氏的娘挟带着一批财物失踪了,后头等安氏的爹死后余下财物又被叔伯们侵吞瓜分了……
那这赤金桃花是哪里来的?
沈扶风心里掂量着这事,将那枚赤金桃花放在手上晃晃,又看了几眼。她心里合计了一下,这东西还是赶紧藏起来稳妥。
藏哪里呢?她低头看了自己通身,决定还是缝在衣服里头。
既然想好了,沈扶风就解开了自己的包袱,里头有针线却没剪刀,剪刀被李氏给收起来了。沈扶风只好拿针反复在衣服上要缝的地方上来回的戳,不一会,倒将里头戳出一个小洞来,她又使劲一拉,衣服里的里子就扯破了一小截。
沈扶风赶紧将那朵赤金桃花放了进去,又趁着李氏还没找来,三五下抓紧时间用针线缝好。
可惜时间不多,不然还要在那里绣个花样比较保险。先暂且对付着吧,等回头再寻空绣好了。
至于那个丝绸袋子,沈扶风舍不得扔,就放在她来时穿的衣服袖子里了,又重新折叠好收回包袱里。
弄好了这些,沈扶风左右打量打量,见差不多了,方将屋门与院子门重新打开。她自己则坐在屋子里安心的等李氏。
先头李氏说过,要出发时她会前来通知沈扶风的。
一会儿的时间,李氏就带着一身兰香来了。沈扶风闻着这兰花香,就猜李氏是在空兰谷耽搁了这么久。
李氏进来就问:“可都收拾妥了?”
“姑姑,都收拾好了。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就现在。赶紧,咱们走吧!”李氏环绕了一眼四周,又笑着说道,“在空兰谷耽搁的时间久了点,咱们待会路上走快点。在沈园的东侧集合。”
沈扶风点点头称是,提着自己的小包袱跟着李氏出了门。跨出屋子门时,沈扶风瞥了一眼屋子里桌子上的芍药插花。跟上世一样,她性子有些恋旧。
李氏顺着沈扶风的目光望过去,笑容了然:“姑娘,且放心吧!这沈家庄的里正在咱们走后自然会带人来收拾的。”
沈扶风笑了笑,不再说话,快两步跟上李氏出了房门。
两人走到院子里盛开的蔷薇处,李氏顿住了脚步。
沈扶风见李氏停了下来,心知李氏只怕是又有话要交代自己,就也站住轻声唤了一声:“姑姑!”
李氏笑着抬起头,目光却带着浓浓的审视意味盯着沈扶风看。这样的眼光,这样的沈氏与先头是不同的。
沈扶风心里一凛,不知沈氏何意,只是绵软的又唤了一声:“姑姑……”
李氏别开目光,笑了:“姑娘,你既始终坚持喊我一声姑姑,那我也将我所知道的给姑娘透露点。免得姑娘到时两眼一抹黑,不经意间做了错事。”
这……沈扶风忙感激的点点头:“多谢姑姑,愿姑姑提点!”
李氏看了看院门,身子往里又侧了侧,压低声音道:“你早上见过的和姑娘与杭家姐妹身份比较特殊……”
这个沈扶风也看出来了……只不知特殊到什么程度?
沈扶风就点点头,继续听李氏说话。
只听李氏道:“她们三人与你和孟姑娘又不一样。她们三个颇有来历,这次进宫是为了皇子选妃……就算选不上皇子妃,那也会由皇帝亲自指婚,一个贵夫人总归是少不了的……”
啊?
沈扶风先头虽早已猜到和光洛与杭鸣华、杭观华三人有些来历,却没猜到原来她们来历这么高。为皇子选妃来的?
可怎么会跟她们这些被选为进宫做普通宫女的一道进宫?前世的宫斗小说里,皇子妃人选那可都是有家中护卫一路风光的护送到京城的呀……
和光洛她们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沈扶风犹豫了下,主动开口询问:“姑姑,那和姑娘她们怎么会和我们一道进宫?”
李氏脸上就露出了古怪的表情,张了张口,却没说话。因见沈扶风正望着她,心里一动,拿手指了指头顶的天。
李氏声音轻的跟针落地上一般,她道:“天意不可测!”
这事关重大!
看样子,和姑娘与杭家姐妹跟她们这些普通人一道进宫兴许是当今皇帝的意思,由此可见,皇帝或许是个多心的。
不过,这也正常,历朝历代的皇帝就没有心不多的。操心多了命不长,大约这也是古往今来帝皇短命的因子。
李氏说完了这话,已经转过身向院门走去,她脸色平静从容挂着惯常的温润浅笑。
沈扶风亦步亦趋。
因赶时间,沈扶风与李氏同路上所见到的准宫人一样,步履匆匆。
绕过假山往北走,上条林荫大道,走到林荫大道的尽头,再往右拐过一片花林,出了花林就到了沈园的东侧。
春浓亭是个八角的重檐凉亭,亭下设有长凳,凳子上或坐或站有妙龄女子。
待走近了,沈扶风方瞧清楚,亭子下坐着的有孟澄玉,杭鸣华、杭观华,还有和光洛与其他一些年轻女子。
和光洛独自坐在一条长凳上,衣着换了极为素简的,浓密的青丝上只简单的用一根式样朴素的缕空香兰银簪綄着发。她身旁站着四位同样衣着素简,姿容秀丽的年轻女子。沈扶风注意到这些女子望着和光洛的眼神极为尊崇与谨慎。
想来,她们应是和光洛从家里带来的贴身丫鬟吧!对于和光洛的打扮,沈扶风大为认同,出门在外轻装简便不打眼的好。不过,和光洛人生的华彩动人,饶是素衣打扮,也有一种“淡极始知花更艳”的雍容。
再看另一条长凳上的杭鸣华与杭观华,两姐妹并未换装,穿的还是跟先头一样一个盛装楚楚,一个灰扑扑的,两人身旁也站着四名女子,看衣着应也是杭家家带来的丫鬟。不过……杭观华跟那些丫鬟一样也是站着的,身上的衣服穿得还不如丫鬟们体面,此时正低着头一脸小心的冲杭鸣华赔着笑,而杭鸣华正瞪着眼睛不耐的瞧四周。
孟澄玉最先瞧见沈扶风,站起身来,冲她招招手:“扶桑,这里坐……”
沈扶风回头看了看李氏,见李氏点点头,又听李氏说:“你去吧!我找人说会儿话,等会儿回来。”
沈扶风就冲李氏笑着回了一声:“姑姑,等会见。”待李氏转身后,方上了春浓亭,坐到孟澄玉的身旁。
孟澄玉很是高兴的样子:“妹妹,你可来了,你不知我一个人多寡!”也是,和光洛与杭家姐妹都有丫鬟陪着,孟澄玉则孤落落的坐在一旁,落了单。
沈扶风冲孟澄玉浅笑:“姐姐。不是说要上路?”话刚说完,沈扶风抬起头来,见和光洛冲她微微点了个头。
沈扶风也点头微笑,耳边听孟澄玉小声说道:“我听我身边的婆子说了,等下你和我单坐一辆马车。路上,我和你说个事……”说到后一句,孟澄玉的声音已经低的不能再低,也就紧挨着她坐的沈扶风能够听见。
孟澄玉要和她说的事不知道和李氏跟她说的是不是同样的事?沈扶风心里想着。
过了一会儿,李氏回来了,并没上亭子,只是站在下头,冲沈扶风挥挥手。
沈扶风忙走下亭子,谁知,孟澄玉也跟了过来。
都是要话别。
李氏笑着说道:“能有幸陪姑娘,是我的福气!姑娘,以后好生保重!”沈扶风刚说了句,“姑姑保重”就瞥见孟澄玉在往往常陪着她的妇人手里悄悄塞了一块银子。
沈扶风的脸顿时有些红了,可她手里真的是身无分文,哦,不对,还有个赤金的桃花……可那……
李氏也瞥见了,又见沈扶风红了脸,笑的一脸真诚:“姑娘,别放心上!”顿了顿,又说“与姑娘认识是一场缘分,只愿姑娘他日勿忘了我就是。”
沈扶风郑重的点头:“不会忘的,姑姑!”
李氏对沈扶风的态度好似十分满意,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她趁人不注意,压低声音说道:“我家住遂平县城西大街上,我婆婆姓薛,会双面绣,收了徒弟,人都称她薛绣师,假以时日,你重回遂平,只需打听薛绣师就能寻到我……”
李氏话刚说话,不及沈扶风反应,又低语一声:“林公公来了!”就转身去了远处。
林公公戴着宫人帽,穿着一身褐色绵绸长袍,步履稳健的走来。
孟澄玉遥遥的便冲林公公微微施了个福礼。
沈扶风见状,也赶紧行礼。
林公公走过来,冲她们点点头,目光在孟澄玉与沈扶风脸上扫了扫。
不知是不是错觉,沈扶风觉得林公公的目光留在自己身上的时带些沉思的表情。
林公公站在原地,冲亭子里坐着的和光洛与杭家姐妹点点头,就继续前去了。
从始至终,无论是和光洛还是杭家姐妹都没有走下亭子。
沈扶风听得孟澄玉小声的嘟哝了句:“猖狂!”
她心内一动,看来孟澄玉并不知和光洛与杭家姐妹的身份。
有年轻的小公公含笑来通知她们上车。
果然如孟澄玉所说,沈扶风与孟澄玉一辆马车。
和光洛携了两名身边年轻女子一道上了马车。
杭家姐妹则只带了一名年轻女子上了马车。
其余人则都要六七人一组挤一辆马车。
沈扶风她们确实算是被优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