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清脆响亮的耳光声乍响,春芽才似回过神来一般,盯着眼前跟她一样失魂落魄的女人。
脸上火辣辣的痛,让她清醒了几分。
她不知自己在手术室门口站了多久,从看着他进去,她就一直站在这里,没有动过。
中间护士叫过她好几声,她也没有任何反应。
如今看到陶云锦站在面前,她才转了转眼睛。
只是喉咙,仍旧发不出丁点儿声音。
“你还真是个扫把星。”
陶云锦冷冷笑了一声。
她披着头发,穿一件银色真丝裙,外面罩了件黑色羊绒大衣,因为走得急,她看上去完全是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但即使再狼狈,她看起来也足够尊贵,没办法,她就是有那种气势。
不过她现在的样子,倒不像什么女总裁贵太太,更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母亲,
因儿子的安危而焦急、担忧,
一双美眸噙着泪,看春芽的眼神充满了恨,只恨不得立刻扑上去,将她掐死在原地。
春芽一句话都不说,只是木然地看着她。
陶云锦咬牙切齿说,“如果我儿子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让你后悔来这世上。”
显然,这威胁没什么力度。
她只是木然的转过身,抬起眼眸,望着“手术中”几个字。
发愣。
红色的灯光,如同死神的眼睛,森冷的注视活着的每个人。
她不明白,江晓离为什么要救她,又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他到底在那儿等了她多久……
脑海里像过胶卷似的,闪过无数画面。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样子。
他傲娇、不屑、吊儿郎当、生气、愤怒,甚至是委屈巴巴地的样子,都不停在她脑海里回旋。
她不确定还能不能再见到他,只觉得一颗心都被他带走了。
也从来没有过如此强烈的害怕过。
哪怕父亲去世的那个夏天,她也没有这样害怕过失去、害怕过未来。
她害怕再也无法感受快乐,害怕她未来的日子将真正化作一潭死水。
就算成为香奈儿那样成功的设计师,她也不会再快乐……
有些人,他一旦在你心里打下烙印,就已然是你情绪的一部分。
他活蹦乱跳时,你也许感觉不到,但他当他就要消失的时候,你会发现,
你的心,每分每秒都在衰竭,挨近崩溃的边缘。
“陶姨!”
熟悉的声音飘过来,春芽没有去看。
蓝宝儿挽住陶云锦的胳膊,“陶姨,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陶云锦没说话,豆大的眼泪夺眶而出,看得人心底一阵凄凉。
蓝宝儿叹口气,“来,我扶您到那边坐会儿。吉人自有天相,医生们一定会全力抢救的,他会好的。”
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不相信。
一辆重型摩托,以那样的速度冲过来,得多好的运气才能捡回命啊。
真没想到,江晓离这样的人,竟然会为了个女人,连命都不要。
一个人究竟要爱另一个人到什么地步,才可以轻视自己的生命,而放弃作为人的生物本能。
把陶云锦扶到一边,蓝宝儿又走到春芽身边,“蒋春芽,过去我从不迷信,但遇见你,我真的相信,这世上的确是有扫把星存在。你是灾星,走到哪里都会有人因你而伤。”
春芽不说话,也不看她,但她说的每句话,都进入了她心里。
“你知道吗蒋春芽,我跟江晓离合过八字,先生说他命很硬,会富贵长青,长命百岁,但是再硬,遇见你也不顶用。”
春芽瞪着她,不语。
她穿着高跟鞋,居高临下看着春芽,“如果我是你,一定不会站在手术室门口。你可能真的会害死他。”
“住口!”
春芽陡然开口,用猩红的双眼盯着她,“他不会死,他一定不会死!”
蓝宝儿附在她耳边,“你不是上帝,你说了不算,不要忘了,他伤到了头,活下来的概率,微乎其微。”
最后几个字,声音几乎低不可闻,因为她不想陶云锦听见,但她要说给春芽听。
她要让她清楚,她都干了什么。
这一刻,她只恨躺在里头的人不是她蒋春芽。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里头没有半点动静,倒是等候区,人越来越多。
这是顶级的私立医院,环境非常好,平常人不多。
此刻来的,多是江家、陶家的人,还有一些蓝家的人。
江晓离和蓝宝儿正式订婚后,蓝家就把他当成了自己人。
所以现在,也非常着急,至于是真为他的安危着急,还是为两家今后的合作着急,就不得而知了……
“云锦。”
一个温厚的声音响起来,春芽不由地朝陶云锦那边看了眼。
只见一个穿着烟灰大衣的中年男人走过来,到了陶云锦身边,轻轻抚着她的脸。
看上去很怜爱的样子。
原来长得好看的人,哪怕到了中年,做出这样的亲密动作来也是养眼的。
只是她无心去看,只盯了那么几秒钟,就把目光调转回“手术中”三个字上。
灯光熄灭,就是宣判结果的时候。
她怕她承受不起那样的结果,所以,就这么一直等下去吧……
“江卫国,你心里很开心吧,我儿子要是死了,你就能答应那妖精,让她的儿子上位了是不是?”
陶云锦不知怎么了,突然就跟丈夫闹起来,“嗬,你做梦,如果我儿子死了,我要你江家所有人陪葬,我陶云锦说到做到!”
“云锦,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晓离不只是你儿子,他也是我儿子,我的亲身骨肉躺在里头,我怎么可能开心。”
“行了行了,你赶紧走吧,回你的温柔乡去,我一个人陪着他就够了。”
江卫国叹气,“云锦,先让宝儿陪你回去吧,有消息我会告诉你的。”
陶云锦有点惊讶,“你的意思是,你要在这儿守着?”
江卫国一脸无语,“那是我儿子。”
陶云锦冷嗬一声,“看来这太阳真是打西边儿出来了,这么多年,你几时关心过你这儿子,要不是晓离心地好,早不认你这个父亲了!”
江卫国为难道,“云锦,这里是医院,不要闹了好不好。”
说着朝春芽那儿看了眼,“她怎么一直在那儿站着?”
陶云锦什么也没说,起身,走向春芽,“你给我滚出去,不要站这里碍眼。”
春芽没动。
她还在想,江晓离父母关系这样,他的童年也应该不幸福吧。
没等她说句话,陶云锦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听到没有,你这个扫把星,杀人犯,离我儿子远点,你离他远点!”
陶云锦几乎是疯了,转头就叫两个保镖,“把她给我轰出去,不要让她踏进这栋楼半步!”
两个保镖得令,马上走了过来。
不容分说,架住春芽的胳膊就往外送。
几家人看着,也没有一个人出来说话。
春芽打死也不走,“不看到他活着出来,我不会离开。”
“你什么东西!”
听了这话,陶云锦一阵火大,扬手一甩,又是一个重重的耳光。
打得春芽鲜血直流。
“住手!”
所有人转过头去,就看邵建平大步走了过来,一把将春芽拉到身边,掏出手帕帮她擦干嘴角的鲜血。
春芽飞快揩了一把,拒绝了他的帮助,神色冷漠如同面对一个仇人。
“我看谁敢把她从这里赶出去!”
邵建平盯着陶云锦,目光冷冽。
四下雅雀无声。
两个保镖也不敢动作,他们是陶云锦身边的“老人”了,见过的人物也不少,像邵建平这样,年纪轻轻,气场却强大至此的,当真没见过多少,那刀锋一般的目光,真是让人望之生寒。
陶云锦呢,面对这个气势逼人的晚辈,也不由地短了几分气势,“邵总,你要袒护这杀人犯,就赶紧把她带走,不要让她在这儿制造晦气!”
“杀人犯?”邵建平冷笑,“江太太,您是长辈,我一个晚辈不便说什么,但我们说话做事要严谨,知分寸,杀人犯三个字,可不是随便乱用的。”飞库
陶云锦笑了笑,“难道我说错了吗,我儿子为什么躺在里面,是她,是她这个扫把星!”
邵建平冷冷一笑,“人在做,天在看,坏事做多了,报应总会反噬到自己身上。江太太怎么不问问自己,究竟做过什么呢。”
“你什么意思?”陶云锦反问道。
“什么意思,江太太最清楚不过,”说着一笑,看向她身边的江卫国,“江总也很清楚,不是吗,蛇蝎夫人,可不是每个男人都要得起的。”
说完拉住春芽,“我们走。”
春芽,“我不走,我要等他出来。”
他平了了平气息,“回去等,别在这里,让人笑话。”
春芽这才看了下周围,虽然所有人都无声无息,但他们的态度,都已经写在脸上。
没有几个人,不是用看小三儿、杀人犯的眼神看着她……
……
从医院出来,春芽没有上邵建平的车,直接往外头的马路走。
邵建平一路跟着她,“你究竟要怎样?”
春芽转过身,冷冷看着他,“邵建平,我今天才知道,你这个人有多冷血。”
“我怎么冷血了?”
“你不愿意救他。你甚至希望他死。别告诉我你当时不是抱着这样的心思。”
她看着他,深深的,感觉到齿寒。
回想起那一刻,江晓离躺在那里,血流满地,生死未卜。
而她,她在发抖,在失神。
只有他,邵建平,他是冷静的。
是啊,哪怕地动山摇,他都是最冷静的那一个。
但他没有想过送江晓离去医院,他在等,等待时间流逝。
等待老天给他审判。
等待她反应过来,激烈地催着他,他才打电话叫了救护车。
而救护车一到,他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是不愿面对江晓离得救这个事实吧。
“你巴不得他死不是吗?”春芽看着他,“你知道他脑部出血,很快血就会流光,可你什么也没做,最近的医院就几分钟车程,你也没想过送他去。”
“春芽,你误会了。”
“如果他死了,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春芽……”
“你别和我说话,也别跟着我,你离我远点!”
她根本不听他解释,一说完马上就转头,快步朝前走了去。
而他,远远看着她,并没有跟上去,冷峻的侧脸隐在昏暗的光线中,看不清表情。
春芽一直走一直走,到路尽头,压抑多时的泪水才像泄洪般涌了出来。
她招手叫了辆出租,师傅问她去哪儿,她报了城中村的地址。
看她满脸泪水,师傅小心问了句,“姑娘这是怎么了?”
春芽没说话,只顾流泪。
师傅也不好再说什么,安安静静把她送到了目的地,收了钱,一打方向盘就走了。
已经是凌晨三点,春芽掏出手机,给小赵打了电话,但对方是关机状态。
在知道江晓离情况的人中,她只有陶云锦和蓝宝儿的电话。
如果要在这两个中间选一个,她宁愿选蓝宝儿。
电话很快接通,“想问我未婚夫的情况是吗?”
听到未婚夫三个字,春芽咬了咬唇,没说话。
蓝宝儿冷笑,“你没资格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当然,”
她很快话锋一转,“如果你愿意求我,我可能会告诉你。”
她话音一落,春芽直接挂了电话。
凌晨四点半,陈小希住过的那间卧室门开了,一个身影从里头出来,不过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春芽,这么晚了,你在沙发上蹲着干嘛。”
小朱啪一声摁了开关,整个房间顿时明亮起来。
新安的日光灯比白炽灯光线强太多,把春芽整个人照得清清楚楚。
只是她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着实把人吓了一跳。
“小朱。”
春芽慢慢抬起头,“你的烟还有么?”
小朱惊讶道,“你问这个干什么,你要抽烟么?”
春芽没说话,又把头埋进了膝盖里头。
她给小赵打了很多通电话,对方都是关机,他们是诚心让她得不到消息。
正失望,电话响了。
是小赵打来的,但不是她想听的话,“蒋小姐,你以后不用再给我打电话了,夫人把我炒了。”
春芽,“什么时候?”
“刚刚。”小赵也挺郁闷,说了一堆陶云锦的坏话,不过还是提出了合理化建议,“你可以打给方琦试试,她应该在江少身边。”
春芽说了声谢谢,把电话挂了,转而打给方琦。
电话通了,是熟悉的声音,“春芽,我刚到医院,听说手术还没结束,大概还要一个钟头,无论结果什么样,我第一个打给你,好吗。”
方琦还是了解她的。
这番话说完,她心里稍稍宽慰了些,不过挂断电话,又陷入无边无际的焦灼。
她从来没觉得一个钟头那么长过,每分每秒都是凌迟和煎熬。
中间小朱递了烟给她,她只吸了两口就放弃了,这种消愁的东西,不是对每个人都适用的。
终于,等到天空泛起鱼肚白,方琦的电话来了。
但是响了许多声,春芽才敢接起来。
仿佛等待宣判的死刑犯。
“春芽,他的手术很成功。”
“是吗?”
泪水如泉涌,她哭得泣不成声,整个身体都因激动抖了起来。
太好了,他活下来了。
“不过,”方琦的声音听上去并不乐观,“也许,会成为永久的植物人。”
“什么叫也许?什么又叫永久?”
抓住了重点,春芽使劲咬着嘴唇。
方琦很冷静,“也许的概率,是百分之七十,而一旦有了‘也许’,永久的概率就是百分之百。”
春芽笑道,“不可能,他不可能成为植物人,他那么热爱运动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成为植物人呢。”
方琦没有说话,隔着电话也能感受到她的痛。
好一会儿,她才以大姐姐的口吻说到,“春芽,现实一点,忘记他吧。就算你想见他,他们也不会让你见的,等他好些,他们会送他去瑞士。”
春芽擦了擦脸颊上的水渍,“方琦,有办法让我见见他吗?”
方琦道,“目前,没有。”
……
春芽很快就知道,方琦为什么会说没有了。
江晓离所在的楼,几乎被保镖围了个遍,而要防的人,就是她。
她去了几次,都被人请了回去。
她只能通过方琦,知道他的情况,但毫不意外的,每次都是失望。
但她并不沮丧,只要活着,就有醒来的希望。
她特地问过医生,说头三个月是黄金时间,如果三个月之内能醒过来就没问了。
只是超过三个月,希望就会变得很渺茫。
这天,她接到文乔电话,问起礼服的事,问她什么时候可以去试穿。
她方才想起把这事儿给忘了,赶紧去了海棠坊。
还好,老师傅的进度很给力,就差最后一道工序,最后成功赶在电影节前让文乔穿上了。
那是一条黑纱打底,裙摆上绣着淡粉色花朵的长裙,扑面而来的神秘感与仙女感,非常与众不同,在一众身着华服的明星之间,也是一枝独秀。
是以,在这件礼服的加持下,文乔也成了闪耀群星中最亮的一颗,受到了极大的关注。
然而,《风尚》杂志出来时,评价却不是那么正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