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弋这是十年来第一次得到母亲的准许和羽莺姐姐一起出门,“女子应待字闺中……”,这是母亲常说的几句话,羽弋自是明白其中道理,一直以来便也听得母亲教诲。
十年前,羽弋六岁。羽弋天资聪慧,身姿娇小,行路柔软轻盈,家中其他习舞者每每看到羽弋便称赞羽弋便,“弋儿走起路来也是一步一舞,轻逸悠缓,如行云流水一般,日后定是有美一人,婉如清扬啊”
羽弋年纪尚小便已学得母亲的绝技,雨溅飞叶。
听闻,这舞只在雨中行,细雨微风的天气才是习步行舞之时,雨中飞叶在舞中旋转落于雨尖之上,便会连同雨水随着舞者一同起舞,一曲舞罢,才会同雨水辗转飘落在地,雨溅飞叶由此而来。
当年正是因为这雨溅飞叶,羽弋的母亲楚袹雨被世人封为烟雨舞后,烟雨楼也因此而闻名天下。有不少人不远千里前来长安只为看袹雨一舞。
母亲自从得知羽弋学会雨溅飞叶之后便不准她再习舞,羽弋不知是何原因,羽弋仅听羽莺姐姐说母亲因为长年习舞落下了病根,每每阴雨绵绵时节便旧伤复发,在床上疼痛**,也不让任何人呆在她身边,羽莺姐姐曾偷偷的看过母亲旧伤严重时的样子,仿佛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也没有任何声音,面色惨白气若游丝,把羽莺姐姐吓得不敢出声,却也挪不动脚步。
想必是母亲害怕自己也会因习舞而像她那样伤了身体才会如此禁令羽弋。可为何羽莺姐姐习舞她却从来不管呢,羽莺姐姐十四岁便已成为这长安城中最负盛名的舞姬,如今刚满十八岁便是这烟雨楼的楼主,羽弋实在想不明白,但羽弋却一直因有一个如此优秀的姐姐而欣喜不已。
这一次羽莺姐姐应邀参加一位王宫贵族的寿宴,寿宴的主人点名烟雨楼的楼主亲自参加。一直以来羽莺姐姐的随身侍女籽玥以烟雨楼楼主的身份代替姐姐掌管着烟雨楼。说是侍女,不如说是一位姐妹,姐姐先前用一支舞将她的性命从一位官人之手抢了过来,从此籽玥便一直跟随在姐姐身边。姐姐也放心将烟雨楼交由心思缜密的籽玥,姐姐自知留在烟雨楼中的日子不多了,为了保护羽弋和家人,她除了籽玥也信不过别人。
姐姐在人前从不以面目示人,看她跳舞的人只叹姐姐身轻如羽,姿矫如雁,一袭金色羽衣仿若琉璃一般洒落在地,围着金色的面纱,只露出白净的额头和明亮的双瞳,一瀑黑亮的长发摇曳指尖,简单的发饰掩盖着世人眼中雍容华丽婀娜多姿的她,谁想如今姐姐只是着了一身淡如水蓝的素衣,一根玉簪便挽起了千丝黑发。可这便是羽弋眼中的她。
走到街边,姐姐突然叫停,羽弋和籽玥相互看了看彼此,羽弋凑到马车的旁边,轻声问:“姐姐,为何忽然叫停”,只见片刻,姐姐便从马车中探出头来,男丁立刻下了马车让开一条道,姐姐在籽玥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目光看向街前断柳下的人,那人面前放着一个柳木做的低案,双手交接放在宽大的灰白袖口中,看上去已经上了些年纪了,头发胡须尽白,先生闭目凝神,色颜平静。身旁挂着一面幡帛,上面写着一个“命”字,羽弋心想,这是占卜?
姐姐提起衣摆,默然走向先生坐的地方。
“二位姑娘想测什么”,先生闭眼道。
“我们不想测什么,我从不信这些所谓的无由之词,也从不信命”,羽弋看姐姐只是看了一眼便作势要走。
“命乃天定,天命不可违”,先生微微动了一下坐直了身体。
“可我的命是我自己选的”,羽弋不懂姐姐说的是什么意思。
“非也,不如测一下吧,今天姑娘是第一个客人,只当是玩乐”,先生把木案上的墨和简摊开,“这位姑娘测人,还是测命”。
“你说天命,我便测命”,羽弋见姐姐在先生面前坐了下来,在竹简上写下一个字。
先生只看了一眼,便又闭上了眼。
“莺,这字,音好,形好,意却不好”,“鸟有灵,通天性,能行于平地,却也能飞入云天,意为能为一夕平民余生,也能一朝枝笑天头。这两种命都为世人所向往,要么安稳现世,要么飞黄腾达。可偏偏你这命已经绝了”。
姐姐听了先生的话,脸色立刻就变了,“怎么就绝了,年方十八,正是女子一生花容月貌之时”
“可你偏偏草字当头,本为灵鸟,宝字无头半边冢,你偏偏在这冢字之下,黄草当头,留青冢向黄昏啊,你这命已经踏进半边冢了”,先生语罢,羽弋看到姐姐满头细汗,神色慌张,脸色已经惨白。羽弋立刻站起来,把姐姐也拉了起来,籽玥掏出银两给他。
“你这人尽是乱说一气,吓着了我姐姐,这些银两你收着,日后莫要再欺骗他人”,羽弋和籽玥扶起姐姐要走,却听他道,“这银两你们收回去,无功不受禄,老朽一向语不灵命不定不受他人财”。
只见银两被他抛在姐姐脚边,他却依然闭目坐着。
羽弋捡起脚边银,“敢问长者何人?日后姐姐的命真如你所说,我便携了这银两来找你”
“断柳残阳落西堂,寒城朔月出东方,饮风坐案决天命,黯夜孤灯自参商。”
“爱一人,伤一人,救一人,死一人,命数轮回,以命换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