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分道扬镳
小心翼翼的控制着灵力,蚩灵将化开的伤药一点一点的敷在君即离的伤口上。君即离伤得太重,那日发出一点声音表示自己还活着之后就再度陷入昏迷,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天。仍是少年的躯体上遍布着伤痕,无声的诉说着君即离逃过了怎样可怕的死劫。不过蚩灵知道君即离不会在意伤得如何,因为在过去自己曾不止一次的看到过,重伤濒死的君即离兀自望着天空微笑。叹了一口气,蚩灵抓过道袍极力轻柔的给君即离盖上,又看了几眼没发现有什么问题才转身推门出去。
“小离还是没醒么?”见蚩灵出来了,坐在台阶上的顾子方转过头,脸上尽是忧虑。君即离的伤势不允许远行,所以他们只能将他带回道观安置,所幸不管是顾子方还是蚩灵都带了不少伤药。不过,蚩灵死活都不肯让顾子方靠近君即离一点点,即使明知道爪子没有人类的手指灵活也一样。对此,顾子方又是气又是好笑,那什么男男授受不亲在他看来根本就是荒诞不羁——他并不知道世上有一个词叫做纯爱(诸君懂的)。
“应该快了。”君即离在昏过去之前重新和蚩灵组上了队,所以蚩灵可以很清楚的掌握他的恢复情况。“你可以开始想说辞了,小子。”从发现君即离濒死的惶恐中冷静下来之后,蚩灵就意识到了问题的存在,所以才严防死守的不让顾子方靠近现在毫无反抗力的君即离。一想到顾子方通过某种方式监视着他们,蚩灵就有种亮爪子咬杀之的冲动。
语塞,顾子方苦笑了一下,他难道能说这根本是器灵的自作主张么?即便他不介意让君即离知道无极塔和器灵的存在,也不敢保证君即离真的会相信这不是他的授意。
趴在门口,蚩灵又一次把这次的事情从头到尾回想一遍。当初接到任务的时候并没有发现潜在的危险,不论是字面理解还是补充说明,都没有提及一个会让君即离送命的敌人。这究竟是大道的疏忽,还是故意为之?蚩灵再也不敢没心没肺的混日子,既然知道了一切他就应该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君即离赢得这场博弈。
无法想象如果君即离输了会怎么样,蚩灵很怀疑如果真到了那种境地君即离会做出怎样疯狂的决定——鉴于这妖孽已经疯狂了一辈子。如果只剩下他自己活在这沧海大陆上,蚩灵觉得自己宁可不要情感不要这身皮做回一堆程序。
{亲,你这是要让我果奔的节奏么?}
意识里突然响起君即离有气无力的声音,蚩灵一下子跳起来,正要进门的时候又转过来恶狠狠的瞪着顾子方。“老实呆着,阿离叫你才准进去。”
意识到君即离醒了,顾子方再也坐不住,可又不敢就这么闯进去。忐忑不安、眼巴巴的望着被蚩灵关上的门,搜肠刮肚的想着要怎么才能让他家小离相信自己真的没有要监视的意思。此时门里传来悉悉索索疑似穿衣服的声音,耳朵不自觉的动了动,想到蚩灵不准自己进去时所说过的话,顾子方忽然就红了脸——奇怪了都是男人他为什么会有脸红心跳的感觉?
“小子,进来吧。”
听到蚩灵的大嗓门,顾子方一下子紧张起来,抬手拍了拍脸这才局促不安的走进去。
君即离此时靠在墙壁上半躺半坐,道袍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整个人都流露出一种漫不经心、慵懒的感觉。然而顾子方抬眼对上君即离的眼睛,才发现慵懒什么的都只是自己的错觉——那双眼睛是如此清醒,丝毫不像是一个重伤初醒的人。
“能让他出来吗?”看顾子方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君即离索性自己开口。现在他的精神并不怎么好,实在不想浪费力气绕弯子。如果对方真把自己和蚩灵当做潜在敌人防备着,那么就算他重伤未愈也有的是办法脱身远遁。
“啊?”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君即离说的是谁,顾子方有些发愣。
比主人要敏锐得多,器灵默默的控制着无极塔显现在顾子方身边,而他自己就悬浮在无极塔的上方。
顾子方吃了一惊,若是他没记错的话这是器灵第一次离开自己的意识,还是带着无极塔一起。尽管他能感觉到自己和无极塔之间的联系并没有被切断,却还是有些担忧。同时,顾子方也觉得疑惑,不明白器灵为什么肯出来。
而君即离认真的打量着器灵,眼神坚韧,面孔刚硬,尽管身影并不凝实却隐含着磅礴的力量。目光又转移到那座古朴的、散发着如同凶兽蛰伏的气势的塔上,君即离心知这恐怕就是顾子方的金手指法宝了。这座塔和这个器灵,都给君即离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像是当初在洛阳中伏的时候突然见到谢云流,又像是在武牢关中见到谷主从天而降。彼时被大师伯和谷主的气势所折服的弱小的自己,如今在这座塔面前再一次感觉自己的渺小。
然而顾子方身上并没有沾染这座塔的气势,君即离在心底感叹,显然顾子方还没能完全得到塔和器灵的认可。也许,并非顾子方得到了塔,而是器灵选中顾子方。眨了眨眼,君即离勾起一抹浅笑,不带讽刺也不带怨憎。“老人家观察了这么长时间,可有什么结论了?”
老人家?对于这个称呼,器灵一时有些接受不能,虽然他的确已经存在了很久很久。“坚韧,隐忍,善于蛰伏和伪装,没有功利心。”顿了顿,器灵饱含深意的总结。“早已不是个孩子。”
“呵。”轻笑了一声,君即离对自己得到的评价还算满意,虽然对方显然是有所保留。“老人家何必藏着掖着,眼下这个屋子里并没有不相干的人。”似是不经意的瞥了一眼顾子方,语气忽然就变得玩味。“冷酷且不近人情,手底下不知造了多少杀业,实在不是个好人。”
“小离!”突然出声,顾子方不满的瞪着君即离。“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谁说你不是好人了?明明就很温柔的。不光是我,就连刚认识你的小梦都是这么认为的。”
“小子,你太天真了。”原本守在君即离身边安静的当背景板的蚩灵忍不住开口,眼里满是嘲讽和怜悯。“我敢说如果不是考虑到你可能不会接受,恐怕你家器灵早就不准你跟我们来往了。当然,如果你不是一直这么很傻很天真,现在我们就不会跟你废这些话,而是会直接动手让你到下辈子都会记得别靠近我们。”
大概是被蚩灵的直白震惊了,顾子方呆呆的看了看蚩灵,又呆呆的看向君即离——没有从他们眼里找到半点玩笑的痕迹。他听错了吗?还是,一直以来他都没有真的认识过君即离和蚩灵?为什么?难道五年的相处他们一点真心都没有吗?为什么可以这么冷漠的说要杀了自己?
“顾子方,你根本就不了解修真界,也根本不明白自己要走的是一条什么样的路。”顾子方茫然无措的样子实在碍眼,君即离忍不住叹了口气。“如果你始终都是这么个性子,就算你这法宝可以改天换命,我也很怀疑你还能活多久。就如蚩灵所说,如果不是知道你没有恶意,甚至在我身上留下印记的事情你根本就不知情,哪怕是重伤之躯我也照样有很多种方法杀了你永绝后患。”
怔怔的望着君即离,顾子方觉得心里很疼,他没办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尽管最初他接近君即离的目的或许不那么单纯,可五年来他是真的用了心的,也是认真的把对方看作了朋友、兄弟,然而现在他才知道对方或许一直都没打算回应。甚至,他觉得自己在对方眼中或许就只是个笑话。
“现实总是如此残酷,半点不由人。即便你拥有绝佳的资质,拥有足够强悍的法宝,也一样要摸爬滚打一步一步往前走。修仙绝非坦途,顾子方,不要理所当然的认为你可以轻易得到一切,也别傻了吧唧的认为没有人会伤害你。烟霞观里只有老头子和诸位同门对你没有恶意,赤峰和紫峰却已经有了隐患。”也许是羡慕顾子方可以这么单纯的活,也许是缅怀自己曾经很傻很天真的过去,君即离没来由的生了告诫的心思。另外,他不打算再继续观察了,这次的危机让他不敢再浪费时间。
“四师兄曾经说过,天海宫宫主有个亲传弟子,资质和你我相同,上一次五派盛会力压群雄大放异彩。老头子为此气不顺了很久,也正是因为憋了一口气故而对你我寄予厚望。下一次五派盛会,你和那个人必然会有一番争斗,那已经不是一个人的事情,你所能做的不过是全力以赴夺得头筹。”感觉自己说的已经够多了,君即离皱起眉,果然伤得太重了么?
“行了,你现在还是伤员,操那些不相干的心做什么。”见君即离皱眉,蚩灵知道对方是疲惫了。“小子,阿离该休息了,别妨碍他。以后长点儿记□□,离我们远点儿。”又看向器灵,眼里出现一丝狠厉。“至于你,为了你家不省心的小子着想,有些事情就该永远是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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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道观不远的地方,顾子方没精打采的坐在草地上,手里把玩着原本要给君即离的玉简,脑子里一片混乱。
最初他是愤怒的,因为觉得自己的真心实意被伤害了。可是愤怒来得快去得也快,因为他毕竟不是真正的十五岁少年。如果说君即离一开始那些冷酷无情的话让他受伤,那么后来那些告诫的话却抚平了他的愤怒和感伤。即使嘴里说着要杀了自己,可也还是担忧着自己的。顾子方从来不知道在君即离眼中自己就是个很傻很天真的形象,也从来不知道他自己不曾意识到的问题全都被君即离看在眼里。
而现在,顾子方也意识到了很多过去从不曾注意到的问题。比如,君即离背地里从不会管柳长青叫师父,一直都是老头子老头子的叫。比如,君即离愿意亲近的从始至终都只有四师兄一个人,其他的人包括师父在内都是客气得好似陌生人。比如,哪怕君即离一贯表现的不在意或者不耐烦,可是却从没对自己动过手,顶多也就是骂几句讽刺几句。而这种待遇只有自己才有,雁虞还曾说过君即离只在自己面前才会有那么真实的情绪和反应。
小离其实并没有真的把自己当笑话看,因为他在自己面前从来都是真实的,至少没有隐瞒的部分都是真实的。而且,他丝毫没有对无极塔和器灵的存在表示疑问或者震惊,也根本就没有怀疑过是自己叫器灵做那样的事。顾子方有点小开心,这说明小离其实是很信任自己的。
可是……提起天海宫的那个潜在的敌人,君即离话里话外都撇开了他自己,好像将来要去面对的人只有自己。想到这里,顾子方霍然惊醒。小离和自己的资质是一样的,按理说将来要面对天海宫的人会是他们两个,可小离却认为这只是自己的事情,难道说……小离要离开?!
看到顾子方猛然站起来朝道观跑,器灵还以为他怒气未消想要去讨公道,无奈的出声道。{君即离和蚩灵说得没错,你的确很傻很天真。所以你也没什么可抱怨的,人家从来就没说过想和你交好,甚至根本就不愿意搭理你,如今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那又怎么样?小离没想过我想过,我高兴我乐意我偏要跟他做朋友!}并不知道器灵以为自己要去讨公道,顾子方倔强的认为自己没有错,至少在要交君即离这个朋友的问题上没有错。{小离不过是嘴硬罢了,要是他真的没把我当一回事,怎么可能会这么细心的注意到我没做好的地方?明明就是担心我的,偏要说一些狠话难听的话,就是不高兴我说他温柔闹脾气罢了。}
你哪只眼睛看到人家是闹脾气了?严重怀疑自己有朝一日会被顾子方气得消散,器灵头一次升起了要把这混小子扔进塔内试炼场狠狠操练一番的念头。
{不管小离怎么嘴硬,反正我认定了他是朋友、兄弟就不会改变主意,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一点小脾气小任性我才不会放在心上!}顾子方斩钉截铁的堵住器灵的嘴,只觉得心头一片敞亮,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愤怒或者难过。他要去跟小离说,嘴硬是没有用的,哥才不会笨到被冰山面瘫的假象所吓退!
兴冲冲的跑回道观,顾子方却没有看到君即离的身影,蚩灵也不见了。只有屋子里君即离躺过的木板床上的余温,像是在嘲笑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