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重逢与分离
“哟,秦羽。”风雷山的入口处,蚩灵直立着身子靠在一棵枯树上,两条前腿如人类抱臂,后腿亦如人类般交叠在一起。见到秦羽,一条前腿随意的挥了挥。“一年不见,你还是这么冷。”
被蚩灵这么一副形象弄得有点无语,秦羽忧心忡忡的想着一年的时间这家伙究竟学了什么,不会把小离带坏了吧?
而一副老实模样跟在秦羽身后的顾子方,俨然被蚩灵的作态雷得不轻,不知怎么脑子里就出现了一个落魄侠客的形象。感觉一年的时间蚩灵的体型变大了不少,且顾子方直觉对方这副躯体所蕴含的力量比过去强大了许多,看来这一年的历练的确是卓有成效。只是,怎么不见小离呢?莫非知道自己要来,干脆躲起来了?
其实蚩灵不是没有看到顾子方,只不过论亲疏远近怎么也该先跟秦羽打招呼才对。况且,对于自家队友被迫向大道低头接收顾子方,他到底还是心怀怨怼的。“怎么,小子,见到小爷连招呼都不会打了?”
“啊?”原以为蚩灵压根儿不会搭理自己,顾子方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没,没有啊。”
“唉,一年不见,你更呆了,真是人间惨事啊。”装模作样的摇了摇头,蚩灵重新四肢着地,没理会顾子方面红耳赤的反应。“虽然这儿是入口,但也不见得有多安全,走吧,我带你们去营地。”
秦羽对风雷山还是有些了解的,没让蚩灵多等,看了一眼顾子方便跟了上去。“小离呢?”
“为了你说过的那个丹药,忙着呢。”像是想起什么,蚩灵顿住脚步转回头看了一眼顾子方。“为了这事阿离暴躁得很,你小子千万老实点儿,别上赶着找抽。”
“丹药?”心说就算小离不暴躁自己也不敢去惹了,顾子方觉得君即离没有在知道自己要来的第一时间远遁就已经谢天谢地了。“丹药的话我可以帮忙的,丹炉和材料什么的都带来了。”
“所以你这是在明目张胆的鄙视阿离的炼丹水平吗?”虽然顾子方的炼丹炼器水平的确比君即离高,但蚩灵还是本着再笨也是自家娃的原则向着君即离。
“没有,绝对没有!”顾子方一听这话,立马态度鲜明的表示绝对不是蚩灵想的那样。“小离只是一直都专心练剑没有涉猎罢了,不是水平的问题。他给雁虞炼的那支笔就很好,多少人都羡慕呢。”
听出那话里淡淡的酸味,蚩灵嗤笑了一声,又转回头去带路。“瞧你吓的,你以为阿离是这么小气的人么,早上他跟我说要再炼不成就把这事交给你。”然后你小子就从此踏上了被那妖孽当做廉价劳动力的悲惨道路,跟小爷一样。
“真的?”没有想到君即离还愿意让自己帮忙,顾子方很有些喜出望外,来时的忐忑不安立时淡了许多,甚至有种小离终于肯承认自己有优点的满足感。
隐去踪迹围观的大道默默的捂住了脸,为什么他和天道同时选中的大气运之人竟然是这么个……毫无危机感的单细胞、单纯、单蠢生物?不过,让顾子方这种顺遂的过了一辈子、又在穿越后依然运气极好的单纯孩子,碰上不论在哪个世界都必须在重重磨难中痛苦的挣扎求生的妖孽君即离,这究竟是天命还是那一丝变数的影响呢?
在大道算着君即离是否是顾子方命中注定的劫数时,秦羽和顾子方已经在蚩灵的带领下来到了风雷山外围的某个巨大巢穴外——原本外围霸主的巢穴。
“阿离,赶紧出来接客!”扯着嗓子,蚩灵完全没有看到秦羽和顾子方一瞬间黑掉的脸——自从出了烟霞观他就一直是口无遮拦的状态。
“嗖!”“接你大爷!”
伴随着君即离已经呈现出变声期特点的声音,一道流光飞速从巢穴中飞出来只扑蚩灵。
秦羽一边为自家小师弟被带坏了而不高兴,一边又觉得这样的小师弟似乎有活力一些,纠结的看着蚩灵敏捷的躲过流光——最后那流光没入身后不远处的巨石中消失不见。
而此时君即离已经气势汹汹的冲了出来,全然忘记了秦羽和顾子方是今天到,还是那副科学狂人的模样,把秦羽和顾子方看得一愣一愣的。
“卧槽阿离你要不要这么凶残!那玩意儿虽然杀伤力不咋样可穿透力一等一,你居然拿来砸我?!”。转头一看没入巨石的流光,蚩灵心有余悸的跳着大吼。
“哼,要是随手一砸都躲不过去那你这一年就白费了。再说,我一直都很凶残,你又不是今天才认识我。”
“……小离?”
君即离正想再接再厉把蚩灵讽刺个彻底,猛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用一种不太确定的语气叫着自己的名字,扭头一看——顾子方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自己,妥妥的一副被惊吓到了的模样。虽说被迫屈服到底有些膈应,但看到顾子方此刻这幅情态,君即离反而没那么抵触了。“怎么,不认识了?”
此刻君即离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的,披头散发不说,道袍都是一副惨遭蹂、躏的模样,顾子方着实没见过君即离这么狼狈的样子。可偏偏一看到君即离抬着下巴看自己的神态,顾子方顿时有种热泪盈眶的冲动——他以为小离再也不会这么调侃自己了。“没,怎么可能,只是没想到……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在他的记忆里君即离随时都是干净整洁的,除了一年前那次重伤。
“这点儿算什么,刚开始那段时间更惨。”蚩灵笑嘻嘻的戳君即离痛脚以报复刚才一砸,随即闪身窜远了。“我去忙了。”
“有本事别回来!”君即离随手掐了法诀把自己弄干净,到底还是刺了蚩灵一句。“进去坐吧。”
三人走进巢穴,宽广的岩洞里除了一个丹炉之外还堆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而画影正坐在丹炉前。看见君即离他们,画影纵身一跳站到君即离肩膀上。“这一炉估计还是不行,颜色跟方子上描述的不一样喵。”
脚步一顿,君即离盯着丹炉的眼神瞬间变得极为不善,片刻间倏地转身直勾勾的盯着顾子方。“你现在炼丹有几品了?”
还来不及为画影学会了说话而惊叹,顾子方被君即离如此近距离的直视着,瞬间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加快。“……六品。”
“很好!”两眼一亮,君即离直接扑到丹炉前打出法诀将炉火熄灭,快速的清理了里面已然报废的失败品,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将顾子方拽到丹炉前,塞给对方一个记录着丹方的卷轴。“材料不用担心,方子也只有五品,你能炼出来的对不对?”
顾子方现在还茫然着,可是对上君即离灼灼的目光,想也不想的就开口道。“放心我一定帮你炼出来!”
深吸了一口气,君即离对顾子方的识趣很满意,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转眼看向肩上的画影。“我终于解脱了。”
“是啊,我终于不用再担心哪一次你干脆把自己炸死了喵。”舔着前爪,画影只要想起君即离炸炉的本事就心有余悸。
“你经常炸炉?”那边正在看方子的顾子方听到画影的感慨,忍不住把君即离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需要这种丹药的话你可以找人带信回去叫我帮你的,干嘛要自己蛮干?炸炉那么危险,幸好你看上去没什么事。”
“没事。”瞥了一眼顾子方焦急担忧的表情,君即离不自在的眨眨眼,随即又对上秦羽担忧的目光,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卧槽你们这种看脆弱生物的眼神是要闹哪样!“我又不是纸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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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你这一年过得很充实。”打发了顾子方去研究那丹方,秦羽仔细看了君即离一会儿,才欣慰的笑了笑。“也很高兴。”尽管从表情上或许看不出君即离的心情,但他能感觉到对方整个人都是放松的,哪怕见到顾子方也没有像过去那样绷紧神经。
“是挺好的。”君即离倒是不意外秦羽会这么说,对方原本就是极敏锐的。“可能我还是更适合这种充满危险和刺激的生活,山上却太清闲了,感觉全身的骨头都不由自主的松散了。”想起不二传来的消息,君即离戏谑的看了秦羽一眼。“被慕阳无痕纠缠不休的感觉如何?”
脸色瞬间黑了黑,秦羽对自家小离这在亲近的人面就促狭得很的性子着实无奈。不过,关于慕阳无痕,秦羽其实也没什么办法,毕竟他从未遇到过类似的状况。所以他只能借着送顾子方过来的差事远远避开。“兴许等他腻了就消停了。”
“我看未必。当然,这只是我的看法,究竟要如何还是得师兄自己拿主意。”慕阳无痕看秦羽的眼神太露骨,露骨到让君即离腐血沸腾的地步。“若是觉得厌烦,甚至是厌恶,也可以直言不讳,不用有那么多顾虑。就是司空轩再怎么维护慕阳无痕,也不可能罔顾事实勉强为之,除非他不希望看到弟子获得真正的幸福。若是师兄仅仅是不知道该如何处理,那无为而治倒也可行,毕竟我们不是俗世凡人,有足够的时间去等待一个结果。”
之前被二师兄和三师姐调侃,秦羽只觉得厌烦和抵触。而现在,看着自家小离一本正经却又眼含笑意的模样,秦羽才发现其实自己对慕阳无痕并没有厌恶的感觉,倒是不知所措的成分更重一些。或许,是因为他不曾想过原本毫无交集的人能只凭一次见面就说喜欢这种话。揉了揉君即离的头发,秦羽故作严肃的责备。“小孩子家家,说得好像很懂似的。”
借着秦羽的动作垂下头,君即离无声苦笑。可不就是懂么,若非乱世……。眨眨眼,换上一个调皮的笑容。“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师兄别把我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君即离的情绪转换太快,秦羽没有察觉到对方只持续了片刻的低落。不想跟君即离再纠缠慕阳无痕的事情,索性换了个话题。“不问我为什么带顾子方来?”
“师兄自是有理由的,何必要问?”君即离心说反正这多半是大道挖的坑,而他也只能咬着牙跳下去。
看了看君即离,秦羽斟酌道。“这一年你不在,他变了很多。不爱往人堆跑了,也不去纠缠其他两峰的师姐师妹了,倒是常在你院子附近徘徊。”觉得君即离似乎没有不高兴的样子,接着道。“我能感觉到他是真心后悔了,提起你时,能看出他很怀念没有跟你翻脸的时候。”顿了顿,秦羽又道。“师兄不是要勉强你什么,只是觉得可以给彼此一个机会,总归是同门一场。便是不为别的,至少日后多一个帮手。你的剑太暴戾,师兄担心你突破炼虚境时的心魔会很麻烦。”
沉默了片刻,君即离仰起头笑问。“所以需要多交一些朋友多沾一点人气吗?”怎么会不暴戾呢,他本就是在杀戮中领悟与游戏技能完全不同的太虚剑意,那种剑之所指有死无生的决绝和残酷早就刻进了灵魂。“师兄,我不怕心魔,那不过是另一个自己,或者说执念。不过,既然师兄觉得他真心改过,我就只当重新认识好了。”
秦羽原本是很担心的,怕君即离坚持己见跟顾子方之间只能形同陌路。同门一场,不想要有牵扯几乎是不可能的,他并不希望小离日后会因为这件事被人诟病。即便小离不在乎,他也不希望看到那样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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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舍的揉了揉画影的小脑袋,君即离差点就想要改变主意。“万事小心。”
“我会小心的,放心吧喵。”蹭了蹭君即离的脸,画影跳上秦羽的肩膀,挥了挥爪子。“道长也要保重,替我跟蚩灵告别喵。”
看着秦羽带着画影离开,顾子方还是不太能理解这一主一宠是怎么想的。“云麓山虽说不比这里危险,可画影现在还没筑基。”
“不修行的话,一只猫的寿命能有多久?他想要一直和我们在一起,就只有修行一条路。”没有看顾子方,君即离望着秦羽和画影离开的方向,没头没脑的想着自己果然不喜欢送行。“而我注定要走一条千难万险的路,所以只有不断的提高自己的实力,才能一直和我走到最后,而不是半路被抛下。”
“我不在乎是非善恶,不在乎别人如何看我。”转过头,君即离看着皱着眉头似乎在努力理解的顾子方,漠然道。“我活着,是为了战到死,哪怕为此浴血成魔。所以,我需要的是可以并肩作战、能够让我放心的交托背后的战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