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1 / 1)

我匆匆地回到太子殿,见到嬴政的时候,嬴政正立在编钟面前,背对着我,我无法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但我知道他应该是不高兴了,可能是因为我忘记了时间又或者是因为别的事情。

他刚沐浴完,穿着柔软的里衣,乌黑的长发披散着,我看到他发丝还是湿漉漉的,忙道,“太子,阿房帮你擦干长发。”

“不必,”他拒绝道,又唤了一声,“灵妲,给孤擦头发。”

“是,太子。”我身边左侧立着的一位宫奴柔声应道,从架上拿了帕子,越过我就上前去了。

我无言地看着这一幕,心中涌起了危机感,从前嬴政沐浴后,洗了头,只会要我帮他擦头发,这次居然当着我的面换别人了。我心里琢磨他现在到底有多生我的气,我知道自己错了,答应他的事却因为别的事而耽搁了,想道歉,可是嬴政现在这个态度根本就没有让我有开口的机会。

最重要的是,我回来是跪见嬴政的,他不开口,我连站起来都不行。我一直在等,看着灵妲给嬴政擦干了头发,被嬴政挥退,看着嬴政手持竹简倚坐床头认真地看,丝毫不曾抬头看我。我也没有出声,我心里涌起了委屈,虽然我知道我并没有资格委屈,我对于这个大秦宫的主子们来说,说到底我不过是一个宫奴。

我不知道我跪了多久,在这期间,嬴政已经看完了近十份竹简,我虽然已经习惯了这个朝代的等级森严,动辄草菅人命,可却也从不曾跪那么久,即使小时候被俘送到秦宫当宫奴,也不曾这么跪过。

在我觉得自己的腿要被废掉的时候,嬴政终于开口了,“阿房,你知错了么?”

“知道了。”即使我不知道,我也不会说出来,在嬴政开口的那一刹那,其实我很想堵他一句,我没有错!但是现实让我显得很没骨气,我只想他看在我老实认错的份上,放我回去休息吧。

“起来吧。”他轻声地说了一句。

我听到这一句,如临大赦,慢慢地站起来,只是血液不畅通,强忍着麻痛站直,还得感谢嬴政一句,“是,阿房谢太子饶恕。”

嬴政看着我狼狈又强撑的样子,他微皱眉,道,“你知道错在哪里了么?”

我最不喜欢的就是被别人问你知道你哪里做错了吗这类的问题,尤其是我并不觉得自己错得多离谱的时候。只是嬴政这么问,我还是得回答,“太子,阿房不该错过与您说书的时辰。”

“哈,”嬴政轻挑眉,“阿房,你果然不知道孤为何罚你。”

他说着踱步到我面前,伸手揪住我的一缕发丝,“孤不想你去太后殿中,阿房,你记住,你是孤的宫奴。”

我猛地抬起头看向嬴政,辩道,“太子,阿房自始至终都知道是您的宫奴。但,太后对阿房有恩,太后凤体不适,阿房只是……”

“祖母对大秦宫何人无恩?不管是你,是我,还是父王,她对我们都有恩!”嬴政猛地打断我道,突然他又笑着问了一句,“若是太后与孤同时有事,阿房,你会选择恩还是主?”

太子,您别这般为难我啊!我简直额角青筋暴起,这种问题有点像老婆和老妈同时掉进水里,你到底救哪一个?要是这个问题还好,因为我不会游泳,但是嬴政现在问我到底是选择恩情还是选择主子,就说你是要忠心还是想道义,不管选择哪一种我都会觉得自己是个白眼狼。

“殿下,不管任何事,只要与您有关,阿房都自始至终站在您这边,即使面对太后。”我很坚定地说道。太后对我有恩,但是恩情不能保证我现在的生存问题,比如面对眼前的嬴政,我只能将这恩情埋在心底默默感激。

“阿房,你记住你今日的话。”嬴政又一次提醒我了,我点头,只差对天发誓的时候,就听他又说道,“你这段日子安心地造纸,太后那边的事你不许再过去了。不管是明芝姑姑亲自过来也好,你都不许出太子殿。”

“为什么?殿下,今日明芝姑姑让阿房过去,是因为太后病重。若阿房不闻不问,那便是无心无情之人。”我听着嬴政的要求,没忍住心中的想法,脱口而出。

“孤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太后病重自有郎中操心,你又能做些什么?”嬴政瞪了我一眼,说道,“你刚刚才说过的话,现在就忘了?”

“太子殿下!太后病重并没有那么简单,阿房只是……”我忙辩解,却又被嬴政打断。

“阿房,你听不懂孤的话么?”嬴政冷声打断我的话,道,“你再去外头跪半个时辰!若让孤发现你私自去太后处,定不轻饶你。”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嬴政,“为什么?”为什么?太后也对您有恩,为什么您听到太后病重无动于衷?

嬴政显然是不想回答我的问题,转身离开。

我对着他的背影顿了一会,带着不甘到外边去,再次跪下。一边跪,一边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说不清到底是因为什么感觉而流下的泪。我想到嬴政知道太后身体不适后的反应,他明显就不觉得吃惊,可见他肯定比我要先知道这消息。

而听我说到太后病重有内情非但不重视,还要将我禁在太子殿不让我探查,若我不是清楚嬴政与太后并没有直接利益冲突,我甚至要怀疑这事是不是和嬴政有关。

想着,猛地,我想到了一点,太子和太后没有利益冲突,但是王后赵姬却有,赵姬一直想要取代太后在秦宫和宗祠中的地位!嬴政这样的反应,是不是间接说明他还知道别的事,指明这事跟赵姬有关?他不想我和明芝姑姑参详帮忙,是为了维护他的母亲赵姬,于是选择了牺牲太后!

想通了这一点,我的心顿时凉了下来。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跪完半个时辰,怎么回到我的小卧室休息的,第二日醒来,嬴政已经去前殿了。

我醒来起床,洗漱完,刚要踏出门,就被宫奴灵妲给拦住了,“阿房姑娘,殿下说你只能到制房,别的地方都不能去。”制房就是我研究造纸的地方。

我闻言眉头都皱起来了,嬴政这么做分明就是怕我给明芝姑姑通风报信!他在防我!

“好,我自己会去制房!”我心里就像是被塞了一块冰一样,冷淡地应了,转身往制房的方向去了,没走几步,就发现灵妲一直跟在我后边,我无奈也不想去理她,一路沉默到制房开始造纸。

我只想等嬴政回来后,与他说一声,让他不必安排一个人如影随形地跟着我,既然要将我禁足,那我不出去总行了吧。

嬴政从前殿离开,却没有回太子殿,而是直接去了元铭宫。

赵姬正在饮酒,殿内跪着一个宫奴在禀报她吕相的事,她瞧见嬴政进内,便挥退了那个宫奴,待嬴政给她见礼后,她才道:“政儿,何事过来与母亲?”

“母亲,祖母那处您该收手了。”嬴政看着母亲的脸,直言道。

从阿房说过后,他就知道太后的身体已快因哀毁了,他一开始只是从父王安排在太后处的人口中知道太后身体不适,后来渐渐知道太后的症状,他就知道肯定是母亲通过掌管宫务对太后做了手脚。

能让一个人产生思念,心底最深,上瘾后时刻会产生幻觉的东西,他知道,叫彼岸花。母亲曾说这种花能让人不知不觉地哀思故人直至身毁,就像是黄泉彼岸上的花一样诱人堕入黄泉。这花是母亲自己发现的,彼岸花花香淡不易让人察觉,在赵国时母亲曾用它对付一个欺辱他们母子的人,那个人最后死了。

知道母亲在对付太后,他也曾劝过,却不想母亲一直未收手。

甚至到了这种地步,阿房只到太后殿中见过太后一面,便知道太后已有被暗害的可能,若是父王追究,母亲要如何自处?

嬴政又想到阿房,此刻阿房必定是对他有怨言的,但是他不欲阿房卷入母亲和太后之间的事,一旦真的事发,阿房只能是被殃及池鱼的那尾小鱼。他只能让她先暂时留在太子殿中。

赵姬闻言,悠悠地放下酒杯,对嬴政笑道,“政儿,母亲教你一件事,大丈夫当断则断,本宫既然已经动手了,那么除非太后死了,不然就没有收手的可能。太后死了,大秦宫,外便是你们父子做主,内便是母亲做主,政儿,这样不好吗?要是现在收手,太后好转,不是反要母亲的命么?”

“不该心软的时候切莫心软,否则就会害了你自己。哈哈哈哈……”赵姬想到高高在上的太后如今的样子,她就畅快的笑了,“至于太后,她挡了母亲的道,那她以前对你我的恩只能以后到地底下再报了。”

嬴政闻言,瞳孔闪过暗色。

赵姬看了他一眼,嗤了一声,“若政儿有心,就让你父王多到母亲这处来才是正事。”

想到子楚对她,两年多了几乎不与她同房,赵姬心有怨言,也不知子楚的政事是否真的这般忙碌。

嬴政已不欲与母亲再多说几句了,他自是知道母亲的要求,想让父王多到元铭宫宠幸她,但这不是他身为王储该管的事,何况现在母亲对于太后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无论怎么说她也是不肯收手,再待下去也无果。

“是,母亲,政儿知道了,政儿告退。”嬴政说完,便离开了。

赵姬待嬴政离开后,就派宫奴去打听,她知道若无人提及太后之事,嬴政不会特意过来找她,必定是出了什么事。

“王后,昨晚太子殿内的阿房姑娘去见了太后,回来后被太子殿下罚跪了。”回来禀报的宫奴回道。

赵姬听了,笑了,“本宫居然忘了华姬还在政儿身边放了个小东西。能够影响到政儿的小东西,看来是不一般的。这个阿房,也该让她随华姬主仆情深才是。”

嬴政回太子殿后,也并不曾召见我,在之后两天的期间,我一直都被灵妲跟着,寸步不离。我只能心急该怎么将防范赵姬的消息传到明芝姑姑那儿,一边把心思放在造纸上。

在我意外地成功造出第一张纸,正着急要去找嬴政求情时,我得到了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太后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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