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心了吗?
掌柜的一句无心的话让沈炼沉默良久,直到桌上的面条放的微凉,都未碰过筷子,而乐意也静默的站在柜台看着客人。
沈炼的心在哪呢?或是在他过去的旅途中。
一个人,才华如高山仰止,谈笑如流风回雪,一转身,一回眸,眼前所见皆是那雨中景,画中仙,高洁令人难以逼视。可是她,不爱他。
一个人,内敛含蓄,犹如青瓷,点点滴滴都是用心勾勒,时时刻刻小心呵护,在你脑海绕不过转不开,清秀若高山流水。可是她,也不爱他。
美丽的事物总是不敢多看,也从不属于一个人,故而沈炼从来不敢抬头。他觉得自己做人很失败,大不能安天下,小不能保护兄弟和心爱的女人,在辞去官身一年多的流浪之后,迷路的他被系统丢到了大荒。
然后,他来到了裂缺峰下,进了一间客栈,遇到了掌柜的,掌柜的请他吃了一碗面。他不知道如何回应这份好意,所以装作沉迷画中。
沈炼活了几十年,见过很多人,经历过很多事,有好的有坏的,他的心早已煅的如钢如铁,可却始终学不会面对他人对自己的善意。或许在他的世界里,付出才是应该的,所以面对大哥的牺牲时,他第一时间选择了逃避,接着才是面对。
店是间有趣的店,店掌柜和厨子是一个人,店里的常客也都是些有意思的人。
这一日守在店里的是四个老头,四个老头没啥特别的,三个农户,平日在家种地晒太阳;一个是穷酸秀才,除了做兼着做谷主,还守着附近山上的一座破庙混饭吃。
四个老头就像一窝扎堆的小鸡似的,只要一个带了头,其他三人统统跑过来看热闹。就像今天得知客栈换了掌厨,特地跑过来看乐子一样。
凭良心讲,乐意是嫌弃这几个老头的,因为他感到自己被变态盯上了。
一进客厅,掌柜的就感觉有四道不怀好意的目光放在了身上,抬头望去总能看到四老头指指点点的诡异身影。
要不是怕你们碰瓷我早赶人了!乐意内心咆哮不已。
沈炼还是那副发呆的样子,只是手已经摸上了筷子。见对方暂时没有了离开的想法,乐意点了点头,适时离开,回到了柜台,留给了彼此一点空间。
掌柜的刚回到柜台,长胡子老头就立马奔了出来。
他先拉住乐意,想要说些什么,欲言又止的叹了口气,接着上下打量。
“刘伯,你这什么眼神。”乐意有些不自在,老头的眼神不善,吓得掌柜的后退一步,要不是身后没地方去,他立马转身就逃。
“行啊,小子,还敢下面给客人吃。”刘伯咧嘴笑道,露出了一口大黄牙,那缺了一颗的门板,让乐意一阵晕乎。
“对了,乐老头临走前,给你留了一手没?”他问,这是四老头最关心的问题,这可关系到他们以后能不能吃好喝好。
“啥?”乐意又后退一步,不断摇头,“没有,没有,师父走得急,除了说把客栈交给我,啥也没说。”
“就真没有?”刘伯不死心的问,语气有些绝望:“什么也没留下?”
“留了个账本,里面有你们这些年的欠账。”乐意冷淡道。
刘伯痛心疾首:“老乐有癔症,你难道不知道?”
“呵呵。”乐意冷笑,账本在手,容不得四老头耍赖。
“是时候告诉你真相了。”刘伯手捂胸口,眼神乱转。“老乐老是臆想有人欠他钱。”
乐意已经打定主意了,今天一定不能再让人占店里的便宜。还钱太远,止损却只争朝夕。
乐意瞪着眼睛,任刘伯大呼小叫,就是不松口给一份东西。
“我可没老头子那么好糊弄。”乐意完全不卖账:“要么给钱,要么拿东西换。”
刘伯气急不服:“臭小子,白疼你了。”
“你疼我哪里了?信不信我立马回去告诉刘婶,你这些年喝酒的欠账有多少?”乐意撇嘴,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乐意就不乐意了。
这些年,除了养父之外,就属这四老头坑他最惨,他曾不止一次的意淫,有朝一日权在手,坑尽天下臭老头……
老头子上前,本想乘着老乐不在,再忽悠一点酒来喝,怎知乐小子油盐不进,就是不肯松口。
丢面子的刘伯只能灰溜溜的回去,在三人的嘲笑声中恨恨的拍打着桌子,其余三人毫不顾忌的喝着自带的酒水,拍打着刘伯的肩膀。
刚把算盘收进柜台里,门前有一道身影忽的站定,吸引了掌柜的的目光。
乐意抬头。
来人一脸正气凛然:“掌柜的,柴火够吗?”
正式谷里面的老邻居——羊牯儿,一个靠打柴、挑金汤养活自己的人。
这是乐意认识的人里面最贫困,也是长得最正派的人。浓眉大眼、体格健壮、目光炯炯有神,不管放在哪里,都是一副正派好汉的标准模板。
乐意很喜欢这个老邻居,毕竟一个老老实实靠自己的能力赚生活的人,怎么都比只会倚老卖老骗酒喝的人来的讨人喜欢。
“掌柜的,柴火够吗?”羊牯儿见乐意没回话,继续沉声问道——他就连声音也是一副正派大侠的磁性嗓音。
好一条汉子,若不是奴人就更好了。乐意不止一次在心底为他惋惜。
羊牯儿的爷爷是前任皇帝在位时的大官,可是因为一些不明所以的原因被斩首,后人也被牵连发配,女的做了瘦马,男的世代为奴。而到了他这一代,已经过去几十年了。
指使羊牯儿将两担柴火送进厨房,然后从账上划了十枚铜子给对方,目送对方离开时,还顺带用竹叶包了两颗蒸土豆。
以前老乐在的时候会送些包子给羊牯儿补贴,可是老乐走了后,乐意怎么都蒸不出那种松软的面点,所以就将包子馒头一类的面点换成了蒸土豆和地瓜,毕竟这些玩意只要放上蒸笼蒸就行了,再怎么混账的厨艺,都祸害不了这些食材。
目送对方远去的背影,乐意心中也是一阵无奈,从小到大,羊牯儿都是一个守本分的人,或者说是一个认死理的人。哪怕已经隔朝换代,他也依旧祖训,从不肯离开大雪山,只过好自己的奴人生活。
奴人没有自由,被流放一地,就终生只能活在一地,虽然没有链子拴着身子,可却系在心上。
你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也叫不醒一个从不曾醒来的人。
“叮”的一声,突兀的响起。系统提示将乐意拉回了显示,任务提示又响起了。